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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战争-第九章 过去为谁卖命?现在为谁打仗?

小庄 · 2023-03-11 · 来源:八角楼上公众号
《解放战争》 收藏( 评论() 字体: / /
同样的一场战役,为什么双方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都认为是自己赢了?

  两种战略

  苏中战役的结果是十分值得推敲的,原因是交战的双方都觉得自己赢了。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的不是同一个仗。

  国民党一边之所以觉得是自己赢了,是因为这场战役里,国军连续攻占了如皋、海安,占领了苏中大片解放区和重要交通线,不仅解除了华中野战军对南京、上海的威胁,而且战略上配合了徐埠地区的国民党军进攻苏北,为他们占领两淮和苏北地区扫清了障碍,创造了有利的作战条件。

  随后的战局里,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迅速攻下淮阴,然后继续前进不日又占领了淮安,两淮失守,大片的苏中和苏北解放区沦为了敌后游击区,这使得共产党人几乎在苏中、苏北一带失去了立足之地。

  如此看来,国军在苏中战役里不仅是战术上胜利了,因为占领了苏中大片解放区,而且在战略上也胜利了,因为有利地支援和配合了接下来的一系列战役。

  这么一看,简直是赢麻了,虽然损失了五万多的有生力量,但是换来如此战果,当然能称得上是胜利者。

  可是对于共产党一边来说,他们也觉得自己赢了。赢的原因只有一个:大量的歼灭了敌人有生力量。

  看起来只是一项战果,但是在这项战果里,华中野战军不仅大量歼敌,而且缴获甚多,更为关键的意义在于,他们取得了大兵团作战的初步经验。

  毛泽东对这一战役评价甚高:

  “没有采取平均主义的补充方式,每战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敌一部……故战无不胜,士气甚高;缴获甚多,故装备优良;凭借解放区作战,故补充便利;加上指挥正确,既灵活,又勇敢,故能取得伟大胜利。这一经验是很好的经验,希望各区仿照办理,并望转知所属一体注意。”

  同样的一场战役,为什么双方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都认为是自己赢了?

  表面看,可能有人觉得这是双方各自给自己脸上贴金,为自己的胜利去找各自的依据。因为只要不是输得足够彻底,或者赢得足够彻底,总是可以找到点胜利的依据的。

  但根本的原因却并不如此。

  我们衡量一场战役是否取得了胜利,原则其实只有一个:它是否符合整个战略的要求。

  从国民党一方面去看,他们的战略意图是很明显的,从一开始就是以占领解放区和主要交通线为战略目的。所以,当苏中战役完成了这一战略任务,那么尽管损失了一部分有生力量,但是服从了国民党本身制定的战略计划,所以他们当然会认为自己是胜利者。

  而反观共产党,他们的战略从一开始就与国民党根本不同。在争取和平的希望破灭以后,共产党在军事上的战略目的便只有一个: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这一战略目的,毛泽东在全面内战三个月以后,总结得十分清楚:

  今后一个时期内的任务,是再歼灭敌军约二十五个旅。这个任务完成了,即可能停止蒋军的进攻,并可能部分地收复失地。可以预计,在歼灭第二个二十五个旅这一任务完成的时候,我军必能夺取战略上的主动,由防御转入进攻。那时的任务,是歼灭敌军第三个二十五个旅。果能如此,就可以收复大部至全部失地,并可以扩大解放区。那时国共军力对比,必起重大变化。——《毛选第四卷,三个月总结》

  也就是说,军事上一切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原则,歼灭得越多,战略上就越主动,最后即使失去的土地也可以再收复回来。

  所以,两军各自在军事上的战略目的是不同的。不同的战略目的,就使得双方对于一场战役的胜负衡量标准不同,一方认为占领了解放区就是胜利,而另一方则认为歼灭了敌人有生力量就是胜利,于是,大家都觉得自己赢了。

  如果我们单纯的从国民党制定的军事战略方针去看的话,其实也没啥毛病。

  他们的军事意图,是要将解放军驱逐出解放区,只要解放军没有了解放区根据地为依托,而国军又可以大量的占有解放区根据地,那么要不了多久,解放军就会因为失去了根据地而沦为流寇,那时候国军再慢慢加以清剿,大局也就定了。毕竟,解放军再能打,你军队总是要吃饭的,没有了解放区,就意味着没有了后勤保障,这就为国民党军消灭解放军创造了基本条件。

  而且,这种战略方针国军有得选吗?没得选。

  因为国军的基本盘是什么?或者说它依靠的阶级基础是谁?

  是地主、军阀、买办、官僚资产阶级。他们需要依靠地主帮他们征粮,依靠军阀帮他们打仗,依靠买办帮他们收税,依靠官僚帮他们统治,依靠资产阶级帮他们生产。他们不可能丢掉城市,丢掉自己占领的地区,然后跑到农村去跟解放军打运动战,而解放军又不会愚蠢的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跟国军轻易决战。因此,国军一来,解放军就跑,在运动中找机会歼灭你,暂时地放弃大片根据地,以歼灭有生力量为根本目标。

  为什么解放军可以做到暂时放弃根据地?

  因为解放军的基本盘是农民,或者说它依靠的阶级基础是农民。中国实在太大了,而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百分之百八十以上的人都是农民。即使是占绝对少数的统治集团,地方官僚,买办商人和知识分子,在当时的背景下,也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有纯粹的农民家庭背景,任何人都无法摆脱一个农业大国给予他们的文化烙印。

  所以在当时代表农民阶级的共产党人,只要到了农民那里,就能够通过土地革命,建立农村政权的方式与农民结合起来,就能够不断地壮大自己的力量。

  毛泽东说:“所谓人民大众主要的就是农民,忘记了农民就没有中国革命,忘记了农民,就是你做一百万件事,也没有用处,因为没有力量。”

  所以,解放军能够敢于舍弃大片根据地,敢于在运动中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战略本身更高明,而是因为他们依靠的对象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他们可以有广阔的迂回空间,他们有这个底气把失去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所以,我们也可以说,不管是解放军还是国军,其实他们都选择了各自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最符合自己的战略。

  战略固然决定了军事上的最终胜负,然而什么又决定了战略呢?那就是军队的性质,也就是军队背后真正代表的阶级力量。一支军队是这样,一个政党同样是这样。你代表哪个阶级,决定着你是什么性质,你是什么性质,决定着你所能选择的战略方针。

  国民党已经选择了当时条件下最符合自己的战略方针,然而它这个战略方针不可避免的有两个根本缺陷。

  第一个缺陷:就是解放军并不会因为被国军驱逐出了解放区以后,就失去了生存空间,就沦为了流寇。尽管随着解放区的大面积丢失,他们会迎来一个艰难的生存局面,但是他们有源源不绝的后备力量,那就是农民。

  第二个缺陷:占领了大量解放区的国民党军,并不能将这些解放区化为己用。相反,却还不断地需要分兵把守。这同样是由其政权代表的阶级力量决定的。国民党所依靠的那些人,大量的军阀和军官们只知道克扣军饷,各自为政;地主只知道压迫农民兼并土地;买办只知道剥削工人、投机倒把;官僚只知道贪污腐败,鱼肉百姓。他们怎么可能与占领的解放区百姓融为一体?

  这些都会直接地体现在军事战线上。比如从国军士兵的角度来说,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为官僚买办们充当炮灰,结果你克扣军饷,随意辱骂也就算了,我家里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们还得继续给地主还高利贷。最后突然得知,给家乡父老妻儿分了土地,废除高利贷的,恰恰是对面跟我打得你死我活的解放军,这就大概能想象当时国军士兵的心情了。

  所以,后面的无数次战斗里我们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前脚还跟解放军杀得你死我活的国军士兵,一旦被俘虏或者起义过来以后,其中很多几乎一夜之间就融入了共产党的军队里面。然后就是喊着“缴枪不杀”便朝着国民党那边杀了过去。这就如毛泽东在井冈山时期说的那样:“红军像一个火炉,俘虏兵过来马上就融化了。”

  他们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问题:

  过去为谁卖命?现在为谁打仗?

  占领了解放区的国民党并不是没有想过也推行土地革命,他们也曾试图通过土地革命去争取农民这块基本盘。可是没什么卵用,原因很简单,没有人可以依靠地主去打地主。比如当时有这样一个方案:国民党搞了一个类似于分期付款的方式,以极低的利息让农民从地主那里租种土地,怕你还不起所以很多地方贷款期限搞得很长,什么时候你把贷款还完了,那么什么时候这块土地就是你的了。考虑到很多农民连首付租地的本钱都没有,于是有的地方还推出了零首付租土地的方案。同样是贷款还完了,土地就是你的了。这看起来是一个调和地主和农民的方案,但是实际的结果,不但是贷款永远还不完,而且很多零首付的那些农民,最后还因为还不起贷款,结果连以前仅剩的一点房产、棺材本都作为抵押物被地主一卷而走。这样的土地革命怎么搞得下去?

  对于国民党来说,有什么办法吗?毫无办法,谁叫你代表的和依靠的就是那样一群人呢?

  美国调停大使马歇尔提醒蒋介石:“共产党军队已经是一支大得不容忽视的军事和社会力量,即使不考虑为了摧毁他们而必须采取的手段的残酷性,要靠军事行动消灭他们也多半是不可能的。而这个国家(国民政府)正面临着一场彻底的经济崩溃,据传,军事开支已经占到了国民政府预算的百分之九十,一旦财政崩溃,国民党就将陷于危险境地。我认为在这个国家面临彻底的经济崩溃之前,国民政府已经没有能力把共产党摧毁。”

  蒋介石对马歇尔的回答是:“政府有信心在八个月到十个月的时间内消灭共产党的军队。”

  马歇尔彻底绝望了,1947年1月8日上午,他从南京乘飞机返回了美国。

  而毛泽东在全面内战爆发之初,就作出了一个“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论断。

  在这个论断中,他是这样说的: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拿中国的情形来说,我们所依靠的不过是小米加步枪,但是历史最后将证明,这小米加步枪比蒋介石的飞机加坦克还要强些。虽然在中国人民面前还存在着许多困难,中国人民在美国帝国主义和中国反动派的联合进攻之下,将要受到长时间的苦难,但是这些反动派总有一天要失败,我们总有一天要胜利。这原因不是别的,就在于反动派代表反动,而我们代表进步。——《毛选第四卷,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谈话》

  明白了各自代表阶级的不同,从而引出的一系列战略战术的意义,以及各自要走的路线,我们或许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毛主席所说的:“这原因不是别的,就在于反动派代表反动,而我们代表进步。”

  随着大片解放区的丢失,共产党人和他们的军队也进入了生存最艰难的时期。华中野战军开始逐步被挤出苏中和苏北一带,向着山东解放区靠拢。而山东野战军在面临国民党军的数路围攻下,军事要点和大片解放区也在不断地丢失。严峻的形势和残酷的战争考验着共产党官兵的意志。强大的军事压力使陈毅和粟裕感到,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必须要联合作战,共同迎敌,只有集中两个野战军的兵力取得一个方向或是一个战区的胜利,才能扭转被动局面以掌握战争的主动权。正是在这一认识之下,诞生了后来驰骋华东战场和淮海战场的一支主力野战军——华东野战军。

  毛泽东同意了华中野战军和山东野战军的联合作战,并指出两个指挥部亦应合一,陈毅为司令员兼政委,粟裕为副司令员,战役指挥由粟裕负责。

  一场由两个野战军联合作战的战斗,即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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