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欧后亚”到“先亚后欧”
——特朗普的全球战略重心将放在哪里
张志坤
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转移从提出至今，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现在已完成这样的转移了吗?或者换句话说，如果完成这样的转移，是否意味着美国的全球战略已经变成为“先亚后欧”呢?
众所周知，从二战伊始，美国在全球层面就奉行“先欧后亚”的战略，即始终把欧洲问题摆在头等位置，始终把全球战略重心放在欧洲。这一战略指导了美国的战略行动，在二次大战时没有动摇，即使日本袭击了珍珠港、席卷亚太，把美国及西方列强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也没改变美国这个决心;在冷战时没有动摇，即使在亚洲发生了激烈的朝鲜战争与持久沉重的越南战争也没有动摇;冷战后的一段时间内也没有动摇，即使美国在伊拉克、阿富汗大打出手，也并未改变美国以欧洲为重心的全球战略。但是，这个以欧洲为重心的战略到底还是改变了，原因重大，那就是因为中国的崛起及其所带来的“威胁”与“挑战”。
“中国扩张”与“中国威胁”，这是继冷战打倒苏联之后，美国及“国际社会”所制造的一个最重大的战略神话，快速发展崛起的中国有不可告人的野心(新加坡死掉的那个李光耀说中国的野心是恢复中央帝国朝贡体系，并且说“中国”一词可以为证;美国及西方一般指摘中国是霸权野心)，在这一野心的驱使下，中国正在进行可耻的战略扩张，“中国扩张”严重威胁了亚太各国的安全与发展，严重地威胁了美国的战略利益，严重地威胁了亚太地区的和平，严重地威胁了既有的世界秩序。正因为这样，所以美国才不得不倾其主要力量用来对付中国，调动世界各地的军事力量集中到亚太地区，以保卫亚太各国的安全，保卫亚太的和平，保卫美国的安全，保卫全球秩序，这就是现如今美国在战略上第一逻辑。
正是在这一逻辑的指导下，若干年来，美国大力实施“重返亚太”战略，这一战略是美国上述逻辑的具体体现。当然，为了达成欺骗效应，美国上下，从战略家到政客，从军方到学者，一直都信誓旦旦地表白说，“重返亚太”并不针对中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中国威胁论”炒作得满天飞。时至今日，“中国威胁”已经成为美国霸权战略话语体系中的核心词汇。
也就是说，大致上从1940年开始，直到实施全球战略重心转移，美国都一直都忠实地贯彻着“先欧后亚”的全球战略。
那么，现在是不是说，美国已经奉行“先亚后欧”的全球战略了呢?
奥巴马时期的美国还不好遽下这样的结论。有人认为，欧洲与中东局势的发展一直在动摇着美国的这一战略，也就是说，美国全球战略重心转移一直进行得很不顺利，“重返亚太”战略始终有半途而废、不了了之的可能。其理由就是，美国还在中东与欧洲遂行着若干重大的战略行动，特别是美俄之间的对峙与对抗相当严峻，已经近乎了一场新的冷战，甚至有人说，已经有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危险。
的确，此前一个时期，美俄两国的对抗十分严重，从政治到经济，从军事到外交，从乌克兰到叙利亚，俄罗斯与美国为首的西方都激烈碰撞、严重冲突，为此，美国与西方一方面大肆炒作俄罗斯扩张及其威胁，一方面动员组织政治、军事以及经济外交力量全面围剿俄罗斯，甚至连体育比赛都派上了用场。在西方的战略语境中，“俄罗斯扩张”与“俄罗斯威胁”甚至比“中国扩张”与“中国威胁”还来得更直接、更紧迫、更严峻，这已经成为美国又一个重要的战略逻辑，我们不妨将其称之为第二战略逻辑。在这一战略逻辑的指导下，美国及其西方盟国组织各种战略资源与力量紧逼俄罗斯，一个时期以来，北约继续东扩紧锣密鼓地进行，西方在靠近俄罗斯心脏的战略接近地区组建起新的武装力量集团，波罗的海沿岸与黑海沿岸持续紧张，而叙利亚等地频频上演美俄军事力量的直接碰撞。
上述这等情形曾给一些中国人以很大的幻想，他们因此以为，美国的战略重点还是无法从欧洲脱身，美国的“重返亚太”战略就是一个噱头与宣传，最后将落得一个有名无实的下场。
笔者以为，存在这样的幻想是非常可怕的。美国在全球范围动员组织各种力量围剿俄罗斯，美俄之间的较量很难从根本上缓解，更不是短期内能分出胜败而告结束的，这些都是事实。但是，这并不妨碍美国在此背景与条件下继续实施其“重返亚太”战略，理由在于：
一是俄罗斯与美国之间的力量对比严重地不平衡、不对等，美国只要有效地组织其西方盟国的力量，就足以让俄罗斯全力招架，并不需要动用它自己最主要的战略资源。现在，俄罗斯运用高超的策略艺术在搏斗中频频得手，但这并不能改变俄罗斯总体上处于艰苦防御的战略态势。美国及西方仍握有绝大的战略主动权，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俄罗斯，俄罗斯将长时期地在这样的境遇中挣扎;
二是所谓“中国扩张”与“中国威胁”将持续发展，美国战略重心转移将坚定不移，“重返亚太”战略必定将持之以恒的进行下去，不会半途而废。这就像当年美国贯彻“先欧后亚”战略一样，不会因为局部的问题而改变。这就意味着，不要说美俄近乎新冷战边缘，即使爆发局部战争，美国也依然将坚定不移地实施其“重返亚太”战略。
所以，从美国第一个战略逻辑出发，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转移到亚太是大势所趋，未来美国主要的战略资源与精力必将聚集于此。“先亚后欧”是新的历史时期美国最基本的战略方针。
从美国的第二个战略逻辑出发，美国又必须遏制“俄罗斯扩张”，为此必须在“先亚后欧” 的背景与条件下，着力解决迫在眉睫的“俄罗斯威胁”，因为如果不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所谓的全球战略重心转移也要饱受牵制、大打折扣。这就意味着，美俄之间的搏斗注定十分激烈，表面上看甚至似乎成了全球战略舞台上的主打剧目。
综合以上两个方面，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在奥巴马时期，美国坚定不移地实施了“先亚后欧”战略，但在具体的运用中则机动灵活，实施“先俄后中”策略，对俄罗斯穷追猛打，以打为主;对中国则打拉结合，用中国的话说就是“斗而不破”，以等待时机成熟、最后可“斗而破之”的那一天。因此，“先亚后欧”战略下的“先俄后中”，这可能就是美国奥巴马时期世界战略的基本面貌。
现在，奥巴马时期就要结束了，特朗普时代即将来临，在这样一个新的战略时期，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将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这里首先需要说明的，有关特朗普将实行全球战略收缩，美国将实行“新孤立主义”等说法，纯属无稽之谈。至于还有人认为特朗普将主动退出现有的全球秩序，放弃美国的世界霸权，更是异想天开。笔者以为，特朗普肯定要有他自己的全球战略，这一战略与以前美国的全球战略并没有本质的不同，都是旨在加强美国的领导地位与世界霸权。问题是，特朗普的全球战略重心将放在哪里呢?
有这样几个要点必须予以注意：
其一，美国战略重点转移的大趋势不会改变
美国所谓战略重点转移是基于全球局势发展而做出的战略判断，从美国的霸权逻辑出发，这一判断并没有错。特朗普不会颠覆这一基本判断，只能顺势而为，所谓势比人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其二，特朗普将谋求与普京达成妥协和交易
在这方面，特朗普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倾向，而普京将更加急迫，因为这有可能给他带来难得的喘息之机。因此，特朗普进入白宫后，美俄双方将密集互动，特朗普将对俄罗斯作出妥协，过去那些不起作用的对俄罗斯的制裁措施将一扫而空，以此为筹码，他将换取普京在叙利亚、乌克兰等问题上的让步，并在解决ISIS、伊拉克、阿富汗、伊朗等问题上得到俄罗斯的实际支持与帮助。
其三，美国将压迫其盟友释放并投入更多的资源与力量
美国时日艰难，这是特朗普的基本判断，基于这样的判断，他也绝不会允许盟友过太平安闲日子，而必将让他们大大出血、大出力。在欧洲，特朗普将在北约的框架内要求各成员国加大军备建设的力度，向美国采购更多的武器装备;在亚太地区，特朗普将压迫迅速增加军费开支，用美国制造的各种现代化武器装备再一次大规模武装日本，他还要加大向台湾、韩国等出口武器的力度，为振兴美国的制造业注入动力。同时，美国还将继续在亚太地区拼凑另一个版本的“北约”，以便在战略上进一步驯服中国，使之乖乖地听从美国的摆布。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所谓的中美俄“新战略三角”一说难以成立。
冷战后期，全球战略格局出现了中美苏“战略大三角”的态势，这样一种面貌极大地丰富了全球战略逐鹿的内容，使之变得十分精彩，也十分引人入胜。在这样一种“三角”关系中，中国以弱博强，既反帝又反霸，同时又充分利用两“霸”之间的矛盾，折冲其间，运用高超的战略艺术使自己处于相对有利的位置，不仅有效地捍卫了自身的安全利益，而且也使自身升华成为全球范围内的战略大玩家。甚至可以说，这样的一种三角关系是当年中国有意推动构建起来的。
可能出于思维与意识的惯性，现在也有人将今天中国、美国、俄罗斯三国的关系冠之以新的战略三角关系，称之为“新战略三角”，似乎中美俄三家也同当年中美苏三家一样，成三足鼎立之势。现在看来，这种说不能成立。今天俄罗斯与美国的力量极不对等，全球战略的天平极不平衡，冷战结束以来无论是俄罗斯还是中国，都无法形成针对美国的强有力的战略制约，即使是俄罗斯与中国合二为一，都未见得取得对美国的战略优势，更不用说二者分别与美国对应，所以中美俄之间无法形成鼎足之势。像冷战时期那样苏联同时对抗中美，而中苏、中美之间也彼此对峙的态势不可能再现，唯一与冷战相同之处，就是美国在同时对付中俄。美国要对中俄两国在战略上分别予以击溃，这一点，多年来美国公开发表的各种国家战略文件早已经开诚布公、昭告天下。对于这个问题，笔者以前的认识也很不到位，也曾引用“中美俄新三角”一说。现在看，对中美俄三国战略关系的现实，不可简单地套用或者延续当年中美苏大三角的思维模式，这一说法或者是认识上的一种失误，或者是有意识的战略误导。
这还说明，指望美俄相争而中国坐收渔人之利，这是妄想。
一些中国人囿于当年的冷战模式，总指望美俄之间再来一场新的冷战，而中国则可以轻松地站在一旁当看客，来一个坐山观虎斗。这是非常要不得的投机伎俩。现在事实已经非常清楚，如果俄罗斯在战略上被击溃，美国在欧洲及中东就失去了强有力的牵制力量，就将加速集中力量压向中国，中国战略环境与安全处境就将极度恶化，就要岌岌可危(参见笔者文章《中国需要强大的俄罗斯，俄罗斯需要强硬的中国》);如果俄罗斯同美国达成妥协、实现交易，那么中国的战略处境也将严重恶化，简单地形容就是，不要说什么反对美国的“萨德”，恐怕就连先进的大推力航空发动机都无处购买。不要以为手里有很多美元就可以随心所欲，天下有许多东西是金钱买不来的，战略层面上的问题尤其如此。
现在，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转移还在进行当中，这个“转移”总有一天要达成，这是美国的目标与期望，而这一目标，很大可能将在特朗普时期达成。因此，回过头来看，奥巴马时期将是从“先欧后亚”到“先亚后欧”的过渡期，而特朗普时期将是这个转移的完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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