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传来古巴修宪的消息，这个消息可能会触动全世界左翼团体的神经，因为这是从上个世纪开始延续至今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中的一件大事。上个世纪的第一波共产主义运动首先是从1917年的十月革命开始的，产生了世界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成立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随着第两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也诞生了第二个社会主义大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两个社会主义大国的影响下，东欧、亚洲、美洲都诞生了一些新的社会主义国家。红色版图在全球不断扩大。1966年，在毛泽东的带领下，中国发动了震惊世界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第二波共产主义运动，红色浪潮席卷全球，共产主义运动达到二十世纪最高点。文革失败后，共产主义运动渐渐陷入低潮，苏联解体了，中国改革了，东欧变色了。当今世界仅存朝鲜和古巴两个计划经济国家，只有在这两个国家里人们才能听到全民所有制这个名词。
但是现在，古巴显然已经在退缩和动摇了。在作者羽佳写的那篇《古巴修宪进行时：肯定私有财产、不再提实现共产主义》文章中，详细分析了修宪的内容和条款的变化以及修宪的背景等等，让读者对古巴修宪的前因后果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新宪法草案对976年的宪法进行了结构重造，是古巴第三次修宪，也是对宪法内容和结构最为彻底的一次。改革方向涉及经济、社会、司法三个大方向。从原来137个条款扩充为224个条款，根据媒体报道，新宪法草案增加了关于市场和新的所有权形式的条款，承认古巴社会的自由市场和私有财产，对小生产者和外国投资者的财产予以保护。1976年宪法中“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而继续前进。”的文字将被删去，而只是保留“古巴共和国是工人、农民及其他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者的社会主义国家。”
此外新宪法还在所谓个人权利与社会权利的问题上进一步放开，如规定在司法实践中实行无罪推定原则，不再过于强调意识形态和政治化的特征，并将对部分法律进行修改。对于涉及婚姻的条款不再强调必须是一夫一妻，而是用中性的“两个个人”之间的关系进行表述，为同性婚姻的合法化做了铺垫。劳尔·卡斯特罗的女儿、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代表、古巴性教育中心的负责人玛丽耶拉·卡斯特罗一直以来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而且新任国务主席迪亚斯-卡内尔也在同性恋问题上持开放态度。
这一宪法修改草案是今年6月2日得到了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通过，此后组建了专门的宪法改革委员会，由已经87岁的古共第一书记劳尔·卡斯特罗担任宪法修改委员会主任，而新任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米格尔·迪亚斯-卡内尔担任副主任。7月3日，由古共第一书记劳尔·卡斯特罗主持古巴共产党七届七中央全会在党内通过了宪法修改草案，在7月22日人民政权代表大会通过宪法修改草案后，草案将在8月13日到11月15日之间供古巴民众公开讨论，此后进行全民公决决定是否修改，这也是古巴政治进程中难得进行的全民公决。
古共七届七中全会主席台 (来自《格拉玛号》网站》
事实上宪法的修改既是“水到渠成”，也是早已规划。2016年4月古共七大上，劳尔·卡斯特罗就曾表示，鉴于当前经济社会模式”更新“的重要作用，宪法需要对此给予解释和定义，应当反映当前更新进程，宪法修改应该与民众进行充分的讨论，并进行公投。 而且今天宪法修改草案的”基本理念“在2016年古共七大上通过的纲领性文件《理念》中已经早有明确规定。
2016年古共七大《理念》节选：
古巴模式的特点是以全民所有制为主并承认各种所有制存在：承认私有制在某些生产方式中的补充作用，但不允许财产和财富集中在非国有的自然人和法人手中;允许私人中小微企业作为法人存在，在小规模范围内开展补充性活动，对其活动、范围和规模予以限制性规定;对外商独资企业需逐个审核批准。古巴以计划经济为主，允许动用非国有资源恢复某些生产和服务部门，非国有形式的存在受社会主义发展目标的制约。古巴不搞私有化。由国家负责计划、调节、领导和控制经济社会发展进程，同时也考虑市场的作用，承认市场并将市场结合到经济计划领导体制的运转之中，采取必要措施来调节市场，不能让市场规律在模式中起主导作用。
而在古巴“更新元年”(改革开放)2011年的古共六大上，古共中央委员们讨论的主要议题就是古巴社会主义经济和社会模式的更新，其中提出”凭购货本低价供应日用必需品的制度已成为政府财政难以承受的沉重负担，它是平均主义的表现，与“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相矛盾，起着消极的作用，因此必须予以逐步取消，……精简国有部门冗员的工作将继续进行，但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停顿。非公有部门的扩大是受有关法律保护的一种就业出路，应该得到各级领导的支持;同时，也要求个体户必须严格遵守法律，履行包括纳税在内的义务，扩大非国有部门经济并不意味着所有制的私有化。古巴仍将以计划经济为主，但应考虑市场的趋向。
古共六大结束不久，劳尔2012年出访中国，特地前往深圳考察“中国模式“，虽然强调不照抄中国与越南模式，但古巴政府不久就决定开始推动建立经济特区;此后专门邀请中国深圳市专家代表团前往古巴介绍中国建设特区的经验。
在21世纪的今天，古巴仍然是整个拉丁美洲地区唯一一个消灭了饥饿的国家，人均78.3岁的预期寿命、99.9%的识字率和接近1.8公顷的人均生态足迹使它成为全球唯一符合世界自然基金会可持续发展定义的国家。根据世界银行统计，2015年古巴名义人均GDP为7815美元，由于免费的医疗、教育、住宅供应基本福利保障和政府补贴的低廉民生商品，古巴购买力平价人均GDP达到了22237美元(中国购买力平价人均GDP为18000美元)，早已进入中等发达国家行列，同样让它成为亚非拉南方世界屈指可数的“进步标兵”。
在苏东剧变此后的近三十年中，古巴经济发展起伏不稳、步履蹒跚。虽然主观上领导集团仍然努力保持着基本的社会发展的进步成果，经济上还是以“计划经济”为主，85%的劳动人口仍然在国有部门与农业合作社中工作，但是，”变革之轮“已经启动， 私营经济越来越成为古巴经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早在2012年，时任国务委员会副主席、现任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主席的埃斯特万·拉索·埃尔南德斯(Esteban Lazo Hernández)就曾经说过，古巴的私营经济成分要在5年内从5%上升到40%-50%。】
六年后的今天，这一目标远未实现，但古巴高官迫不及待“更新”的愿望可见一斑，这是非常危险的。种种迹象看来，古巴的“更新”类似于中国的改革开放，2011年的古共六大就相当于1978年中共的三中全会。我认为，“更新”的实质就是一定程度上对古巴革命的否定。这是古巴领导层在面临现实的政治压力、经济困难时不由自主地向旧制度的退缩。众所周知，古巴国家不大，经济单一，长期面临美国的制裁和颠覆活动，能顽强生存下来并长期保持古巴革命本色，简直就是个奇迹。靠的是什么呢?靠的就是革命。古巴革命推翻了旧的私有制，建立了新的所有制：全民所有制。一切便由此而改变，古巴的全民教育制度，极大提高了古巴劳动者的素质，这是增强国家竞争力的高效武器;古巴的全民医疗制度，极为廉价高效地解决了世界上所有发达国家都无法解决的全民医疗保障，这是奥巴马来访时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社会主义公有制不仅是一项民心工程，而且是对生产力的极大解放，这正是古巴能够屹立不倒的奥秘，这不是什么平均主义，也不是什么“负担”。正是因为引入了所谓补充作用的私有制，所以才让政府感受到了“负担”。七大的理念中充满了各种矛盾和一厢情愿，公有制与私有制本就是水火不容，不能长期相容的，最终结果不是前者吃掉后者，就是后者吃掉前者。那点补充作用决不会仅仅满足于补充地位，随着它的从无到有不断滋生壮大，如今私有制都要入宪了，那更是有峙无恐了。
私有资本，出于利益需要，一定会拉拢或腐蚀大大小小的高级干部，这已经成为了事实，问题一定会越来越大，最终的目标是显而易见的。2012年，劳尔·卡斯特罗曾说过，“在目前阶段，腐败已成为革命的主要敌人之一，它要比美国政府和它在古巴国内外的盟友花费上百万美元的颠覆和干涉计划更为有害。”
【2006年劳尔·卡斯特罗接替其兄长掌权后，因为贪污与特权问题处理了已经整肃了一批中高层干部，号称“十大贪腐案”。涉案主犯有1958年就与卡斯特罗兄弟一起参与早期革命的”橄榄绿老干部“，例如国家航空公司总经理Rogelio Acevedo，他被捕时从其家中搜查出数百万美元的现金，他被指控私自向外出租古巴国有航空的飞机谋取私利;有的则是卡斯特罗兄弟的政治密友，如曾在古巴政治避难的知名外国左翼人士，曾经担任过智利前总统阿连德的卫士长的智利商人Max Marambio，他从1990年代开始从事拉美地区的跨国生意，他曾经独占向古巴出口食品与水果的渠道，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能私人与古巴政府建立合营企业的外国资本家，在今天智利左翼政治圈中仍然具有相当影响力。2010年后他被指控腐化干部、道德堕落、窃取古巴国有资产、导致不可挽回的经济损失，从古巴逃亡后被古巴政府缺席判处20年监禁，他曾试图向古巴政府支付2000万美元的赔偿以取消自己的罪名，恢复与古巴的关系，但最终被古巴法院否决。古巴国营雪茄公司的几任高管在监狱中汇合，负责全国食品进口的国营公司总经理出逃美国佛罗里达。】
如果不从问题的根本着手，单纯的反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在我看来，政治路线是决定一切的。社会主义国家的领导人，一定要不断钻研和提高理论水平，这既是现实的需要也是他们的历史使命，因为他们领导的是前所未有的伟大事业，责任非常重大，任务极其艰巨，如果没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和思考能力，那么就有可能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在共产主义运动中，各种冒充马列主义的错误理论和思想渊源流长，从卡尔·考茨基到爱德华·伯恩斯坦，从列夫·达维多维奇·托洛茨基到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们。虽然他们所处的年代不同，但这些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理论都曾迷惑一时，蒙蔽了很多人。虽然能蒙蔽一时，但只要是机会主义，到了一定时候总是要露出马脚和破绽，最终遭遇失败，在失败中为科学和真理开辟道路。
当我听说古巴把保护同性婚姻的条款塞进宪法，非常不理解，这难道是古巴人民面临的迫在眉睫的重大事项吗?当然，我知道这是劳尔的女儿玛丽耶拉·卡斯特罗一直在推动的，她的特殊身份终于发挥出惊人的影响力了，不知道她想把古巴带到哪里去。这是她个人的独立思想吗?显然不是，这是西方世界的流行病。婚姻制度是社会的基石之一，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同性婚姻的合法化是自由主义的极致化，它将动摇传统婚姻，带来思想混乱。同性婚姻的合法化，显然可以减少人口，这从另一个方面证明同性婚姻是没有未来的。
古巴还准备在司法实践中推行无罪推定原则，这显然也是准备照搬照抄西方制度。古巴领导人准备把宪法草案交给民众公开讨论，然后全民公决来决定是否最终修宪。古巴领导人的这个全民公决的思路是符合民主的，态度是慎重的，这比历史上的前社会主义大国领导人要民主得多，没有搞一言堂。但是为什么唯独这件事要全民公决呢?个人认为：一来修宪事关重大，二来领导人自己也清楚草案与以前的革命原则有所违背争议性极大，三来经过公决程序领导人的决策责任可以减轻，四来有利于减轻草案通过后的执行阻力。
一个国家的政治路线的定性，不能完全依据自我解释，我们可以参考下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学者的观点，他们往往能更切中要害。【“新古巴”越来越像1959年前的“旧古巴”，“在过去20年里，古巴越来越资本主义化，也越来越不平等。”纽约城市大学巴鲁克学院的古巴经济教授泰德·亨肯曾告诉美联社(据《纽约时报》报道)，“古巴革命试图解决贫民区的问题，并在一定程度、一段时间内取得了成功。但如今，只有一部分人能从资本主义化中享受益处。”
今天古巴的“革新”社会主义遇到的问题是其他前计划经济国家转型遇到的相同问题，而且正在导致一个类似的恶性循环，就是社会的经济转型正在“奖赏”那些对其体制现状的反对者，而“惩罚”对其政治传统的忠诚者，于是转型的需求日益强大，体制本身成为了“反体制”的力量，最终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在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日益走向危机的时代背景下，古巴修宪的消息格外引人瞩目。社会主义国家发生复辟的历史现象是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苏联开始的，1991年苏联解体震惊世界。苏联的历史教训弥足珍贵，至今仍然值得认真研究。古巴革命能坚持到二十一世纪，是人类社会的幸运和福音，期待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者和左翼团体，和古巴劳动者站在一起，通过各种形式和方式，坚持革命，坚持斗争，为促成全人类新世界新文明的早日到来而不断努力。
备注：括号内段落引自羽佳的文章《古巴修宪进行时：肯定私有财产、不再提实现共产主义》。
2018年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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