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土地制度比较、工业化及农村发展出路(一)
——扶桑纪行之九
一、土地私有制的日本农村经济发展面临困境
在日本，土地是私有财产。它的工业化过程，既没有经历过英国工业时期的“圈地运动”、也没有象美国南方的殖民者驱赶、屠杀印第安人抢占土著人的土地变成自己的“种植园”、或解放黑奴运动中“开发西部”无主地建设大农业的经历，更不象中国在土地革命中，通过斗地主分田地“平均地权”及后来的合作化运动，实现了农村集体化、集体经济的公社化。应该说，在日本基本沿袭了封建时代的土地私有制度。
在日本，应该说自日本明治维新以来的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欧洲学习了现代工业技术、引进了城市工业生产方式，走上了现代资本主义工业化发展的道路。但在广大的农村，却远没有跟上现代化的步伐，不说是原地踏步，也是变化不大(也许和韩国差不多)，它的绝对的土地私有制度、大大小小的地主经营、传统的耕作方式，从根本上限制了日本农业的发展。如果说到日本农业的进步只是机械化、市场化水平略有提高。城市工业化高速发展，带来的不是日本农业的现代化发展，而是耕地的大量占用、农村劳动人口的流失和农村社会的日渐衰落。据前两年报道，日本农村空心化已十分严重，农村经济萎缩，生存环境恶化、农村青年找对象面临困难。这次我们从东京到周边县(省)、市，沿途大片农田，间或有乡村民舍一闪而过，明显感觉到其道路、电力等基础设施建设和繁华程度，与东京都等大工业城市天差地别，更与它的整个国家现代化整体水平不相称。离大地市不远，有许多农村已被城里来的有钱人盖上了房子，形成新的市民居聚地，一般都是单门独户、房子不高一般就三四层，有点我国古典式风格，院落很小，大都摆满花盆或种植些花草。街区不是太规整，街道也不够宽，房屋门边电线拉得比较乱。没有见到太多的人，更没有中国农村闲坐乘凉的老人小孩、满街跑的车辆和下地的农民等，各处显得都比较冷清、空寂。
我们也参观了两个比较大的农庄，一个搞得有点象我们的观赏农家园，打点的挺漂亮，来的人也很多。据介绍，这是一地主家的，人家有上千亩地，这让些人在这儿耕种、生活、经营，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来参观的人村子里可以随便转、随便拍，都是免费的。屋前的小块农田里种的有玉米、水稻，也有蔬菜……
另一家是个像个农场主，经营着40公顷的土地，四周环山，风景秀丽，范围之内种了许多花草，坡下一块大田，种植的是玉米，不远处有四五个大棚，种植西红柿、草莓等，在可能还有加工场，一间店房，货架上摆满了自己加工生产的各种瓶装饮料、果干等。据主人介绍，他一年收入可达2000-3000万日元，按产值缴纳净收益税(应是所得税)，同时按1000日元/亩年缴纳土地税。在农场里走了走，感觉缺乏规划、土地利用率不高，闲置面积不少，也是属于观光休闲农场一类。为此经向当地人了解，目前，日本耕地保护很困难，现在有好多地主把土地卖给城里人盖房子、或者盖商场等，只要有人肯出价买，自己愿意盖什么就盖什么，没有人能干预得了。反映出日本社会随着城市化工业化发展，它的农村向何处去?农业如何统一规划、统畴发展、耕地如何保护，如何留住人口，都是很困惑的问题。
到现在日本政府仍坚持粮食不开放政策，国内百姓不得不承受着十分昂贵的农产品价格。
二、中国城市扩张正在不断压缩农村的空间
在我国，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自始至终把发展农业，保证吃饭问题都是摆在十分重要位置的。经过近六十多年的发展，农业生产技术得到几次大的飞跃，依靠不到全球8%的耕地养活了占全球21%的人口，而且依靠农业积累完成了国家工业化发展的进程。这个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可以说，我们走过了一条与西方截然不同的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发展道路。
英国通过圈地运动和战争掠夺完成了的原始资本积累，并彻底消灭了农村封建经济;美国则由原来英、法、西殖民国家直接移植了以工业资本为基础的机器工业生产方式，并依靠丰富的土地资源，建立了无与伦比的以农业资本家为主体的大农业生产方式，形成资本主义的大工业与大农业并行发展的模式。在中国，新中国成立后，通过彻底的土地革命和后来农村合作化运动，实现了城市土地国有化和农村土地集体化，并主要依靠城市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和农业积累，完成了中国的工业化道路，形成了以国有企业为主要形式的城市工业经济体系、以农村公社为主的集体经济。改革开放后，城乡经济沿着不同的发展轨迹走上了市场化发展的道路。农村实行了土地集体所有制下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未改变土地集体所有制性质的前提下，适应当时生产力发展水平，恢复了家庭耕种模式，并制定了严格的国家耕地保护制度和农业发展支持政策。尤其近些年，国家先后免除农业税、实行粮食补贴和农机、种子等综合补贴政策，并不断加大农业基础设施投入，加快农田水利建设和农业综合开发，使我国农业生产规模化、技术化水平不断提高。同时，进一步明确把“三农”——农业、农民、农村问题纳入涉农政策统畴考量，以实现农业发展、农民增收、农村社会进步为目标，加大中央政策扶持力度，加快农村经济和社会发展。
十八大以后，进一步加快土地流转和设施农业建设，使我国农业生产更上一个台阶。但是，随着整个国家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也带来了许多突出的问题：
一是城市现代工业的迅速发展，使农村小农经济比较优势完全丧失，城乡劳动力收入水平差距拉大，大批农民工怀揣梦想流入城市，农村“空心化”、空巢老人、留守儿童等社会问题日益显现。特别是随着城市化发展速度的加快，越来越多的农村青壮年流入城市，更有许多二代三代的农村青年已经离不开城市，逐步选择定居城市，成为新一代“城市人”，许多落村人去屋空、田园荒废、人气尽失——农业技术的进步、农业生产的发展带来的不是农村的繁荣，而是农村的衰落，大有城市文明湮灭农村文明之势。
二是盲目的造城运动，不断侵蚀周边集体农田，威胁耕地保护18亿亩的“红线”，并造就了越来越多失地农民。
三是随着有着两千多年农耕社会传统的农村的逐渐衰落，原来完全可以依靠土地、小生产维持生计和家庭稳定的农村劳动者，更多地涌进城里，成为完全依靠国家或企业供养的城市人口。尤其是随着广大农民全部拥入城市，超大规模城市将更多涌现，日益突出的就业、交通、住房、教育、医疗、老龄化等问题，终将给国家和民族的可持续发展及社会稳定带来挑战。
四是随着农村劳动力的流失，农村必将越来越失去吸引力和社会人口涵养功能，未来农业发展也必将失去基本动力和依托。而随着城市工业进一步向专业化、技术化、自动化发展，大量劳动力必将离开物质生产部门，工人大批失业必然成为现实。到那时，谁又可以给他们找到出路?尤其低技术工种人群，终将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五是如果说城市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由之路。那么同样，人类社会文明的发展也必然要由工业化时代，进入后工业化时代。
由此我要问：工业化时代，农村向何处去?
后工业化时代，城市又将向何处去?
农业现代化，农民何处去?
工业现代化，工人何处去?
在这些问题没有充分考虑好之前，还是不要急于鼓动农民大规模进城，或者是急于实施城市消灭农村的“战略”。
任何时候，稳定的农村社会都是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石，何况在我国，大中华文化的根就在广大的农村。
所以，有时我总是在想，我们一会儿出台一个政策，一会搞一个变革，对于它终将带来的后果、产生的影响，我们都考虑好了吗?我们的国民真的准备好了吗?譬如象过去我们取消农村医疗、放开矿产私人开采、搞教育产业化、放开房地产市场、开放私家车……，二十年后再回过头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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