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猪圏里思维就会跟猪一样吗
安庆仁
三单元住着一位退休多年的小学校长，姓什么就不说了，除个别人称其x老师，平常邻居们大多称谓x校长(以下简称校长)。校长个子有1.80，据他说是抽抽了，年轻时更高些，瘦骨嶙峋，略有驼背，须发皆白，但气色却不显老，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不够大，却是炯炯有神。
校长笑起来的样子很温和，讲话如清风徐来，慢声慢语，喜欢下象棋，吃过饭就下楼凑局。我刚搬过来住的那两年，很穷，买不起电脑，当年的富朋友又纷纷作鸟兽散，所以下班后或双休日无所事事，就下楼跟校长摆龙门阵，泡上一大杯茶，其实就是个大个的罐头瓶子，可以喝一上午，再带上一包香烟，聊以打发无趣的时光。
校长能计算出六步棋来，最开始我轻敌，有一搭没一搭的，只计算到第五步，结果输了，然后算计到第六步，打了个平手，再接着算计到第七步的时候，他就穷于应付了。邻居中还有两个棋友，其中一个是臭棋篓子，另一个能计算到第八步，跟他下棋就比较累，因为要赢他，就得计算到第九步才行，每次下完棋，身体就像打了摆子。
我跟他们几个人的区别是，他们下象棋有瘾，而我是为了消遣时光，所以从来不在意输赢，更没有挑战高手的欲望。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跟校长对弈，下棋的当口，顺便聊聊历史、政治、社会。偶尔也风骚一下，玩玩楹联之类文字游戏，其实就是文人相轻，借着下棋说事，比如校长说：马后炮焉无道理；我对：车前子是要少用。
校长的对子是一语双关，明着说的是象棋，其实是指“马后炮”这类的话也未必一点用都没有。我回的还算巧妙，暗藏了中药“车前子”，翻译过来：“车前子是药少用”。校长初时没留意，隔一会突然琢磨出味道来，笑了半天说：佩服佩服，棋下得妙，对子回的更妙。其实我两样都稀松，只不过他的水平比我还低罢了。
客观的分析，校长的学识和水平，大致上也反映了当前中国教育界人才结构的现状，这其实正是中国与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的区别，在这些国家，一流人才都在教育界，有些人甚至是超一流的人才，比方说大哲学家萨特，原本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高中老师。而中国正好相反，只有那些不入流的人才，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老师这个职业，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混人生吃罢了。
教师水平低，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不行，于是就形成了恶性循环，用老百姓的话说：瞎地羊生豆麻鼠子，一代不如一代。然而更大的问题还在于，尽管中国教师水平不行，却都自以为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无论什么问题，都敢插嘴，就好像他们无所不知。包括校长，也有这个倾向，所以后来我就不大跟他下棋了。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八、九年，我头发白了大半，校长到没怎么见老，而且颇有几分返老还童精神灼烁的韵味。要说的是一个月之前的一件事，那天晚上潮湿闷热，吃过饭就到楼下跟邻居们聊天，其中一个女邻居问起工资翻番这件事情，问我今年有多大的戏？我说这事我可说不准，反对的人太多，恐怕要凉菜。女邻居就冲校长说了一句：都怪你们这些老师，就你们反对的厉害。
话题其实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然后邻居们七嘴八舌，把知识分子一顿批判，观点就是知识分子很坏，当了官就贪污受贿，当了教授就玩弄女学生……给我们长点工资他们就没好气，他们自己可是随便捞。颇有几分文革的气氛。校长当然不服气，辩解说，这是制度使然，有什么制度就会产生与之相适应的环境，知识分子也是人，不可能不受环境的而影响。
有个女邻居两口子下岗多年，平时说话特赶趟，结果几句话就把校长给噎住了：“啥环境不环境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不然要是照你这么说，把你扔猪圈里，你就得跟猪一样了。”我听了直憋不住笑，谁说工人就是大老粗，瞧这话说的，简直就是哲学家的水准，翻译成哲学语言：内因决定外因，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
制度决定论，说白了就是彻底否定内因的作用，片面强调外因的作用，究其本质而言，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缺乏责任感，有了成绩，说成是自己的，有了问题，归咎于制度。以这样的是非认知，无论什么样的制度，知识分子也不可能受人尊重，因为世间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也就是说，在任何一种制度下，知识分子都能找到适合于自己的那片粪土，然后把责任转嫁给制度。
2010-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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