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怎样估计中国的国际战略环境

张志坤

　　现如今的世界相当混乱、也相当动荡，给人们的感觉是危机四伏、杀气重重，更有人危言耸听地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开始、甚至事实上已经开始，既然这样，这就给中国提出了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现如今中国所面临的国际战略环境是怎样的呢?对此应该做出怎样的评估评价呢?

　　这是一个非常宏观的问题，一般来说，聪明的做法都对此敬而远之，试图回答这样的大问题，往往就是不自量力，况且也容易同官方的基调相背离，更曾一份政治风险，是以轻易不敢问津。

　　但是，这又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判断，是一个不能不回答的问题，战略上很讲究知己知彼，所谓“知己”，一个重要的内涵，就是要对自己所处在的环境形势有一个清晰而正确的判断，这是采取正确战略策略的基本前提与基础条件，否则就难免要变成“盲人骑瞎马”，一切凭运气了。同时，不能不说的是，外部环境如何，在很大程度上也检验着过去种种战略努力的结果，过去一切战略经营的好与坏，都在当前环境上得到充分的体现。

　　同当代任何重大问题一样，有关这个问题，长期以来也存在激烈的争论。大致上说，对此存在三种不同的意见。

　　一是最好论。这种论调总的观点是，当今中国各方面都处在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既然这样，国际战略环境也不例外，也处在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安全环境无比宽松，战争的危险微乎其微。前几年，他们说中国“手里攥着一把好牌”，在全球“一枝独秀”，“风景这边独好”，近来虽然调门有所更改，但依然把中国的对外关系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中美关系处于最好的时期，中美两军处在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欧洲大国争做中国的伙伴，中欧关系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还有什么中国的“国际影响全面提升，外交布局全面推进，发展战略全面对接”云云，好像中国的全球影响已经大得不可开交、俨然已成国际舞台中心的主角一般。

　　二是凄惨论。典型的说法是，“中国未来十年会惨不忍睹”，“中国不可能逃过战争的劫难，而且这个劫难就在不远的未来，最多10年到20年”，所以“中国正面临第三次被瓜分的危机”，“未来的10到20年，也就是2020到2030年左右，会有一场针对中国的大屠杀，大哄抢”。这一说法自2009年问世以来，一直受到高度关注。现在距离2030年还有一点时间，但距离2020年已经没有几年了，在“劫难”、“瓜分”、“大屠杀”、“大哄抢”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下，中国将怎样的惨不忍睹，可想而知了。这就意味着，中国如今国际战略环境极度恶劣，并且这一趋势还得不到改善与逆转，最后导致中国的一场劫难。

　　这样的中国当然是凄惨的，但还有人从另外一种视角给中国描绘了另外一种凄惨，这就是著名的“中国崩溃论”，这个“中国崩溃论”当然主要是从中国社会内部矛盾起手，但外部普世价值的狙击也是中国不能不崩溃和不得不崩溃的重要原因。所以，在“中国崩溃论”的语境中，中国的国际战略环境同样是恶劣的。

　　三是机遇大于挑战论

　　这种说法承认中国在国际关系与国际秩序方面面临诸多的挑战，但更强调中国的战略机遇，并因机遇是如此之多如此之大，而将当前及今后一个历史时期称之为“战略机遇期”，似乎成了一个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好时期，所以挑战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所谓“机遇大于挑战”，意思就是这些挑战将在机遇面前被“零落成泥碾作尘”，化作乌有而已。

　　三种说法导致三种不同的结论：

　　按照第一种说法，当今中国在全球范围内已经没有对手与敌人(自然灾害与外星人除外)，所以，有人骄傲地宣告，如今中国的外交才是真正的大外交，才真正是“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至于经常见诸于政治文献中的“敌对势力”，那不过如同是大人吓唬小孩的“大马猴”而已，老一辈的中国家长在哄小孩睡觉不哭闹的时候，经常吓唬说，“大马猴”来了，如此而已。为了证明的中国的强大，《环球时报》在2015年末还特意搞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全球民意调查，调查的结果，据说是有七成受访者都认为中国已经是一个世界强国，令国人闻之狂喜大惊，很多人不免弄得血压升高、心脏吃紧。

　　按照第二种说法，则中国在世界上是屡屡受害经常吃亏。谨慎一点的，认为中国其实不过是大国小角色而已，并没有全面干预国际形势、影响重大事件走向的能力，距离跻身世界舞台中央与核心的道路还很远，至于所谓塑造国际局势与新秩序，更是切莫谈起;而激进的则认为，中国现在不但被美国肆意欺辱，而且还被日本所欺辱，就连菲律宾之类都敢对中国发起挑战，现如今中国在处理对外关系上不是太硬而是太软，并为此而气愤填膺。前几年，经常有人在网上散布，中国即将对某某开战云云，结果几年下来，始终不闻枪炮声，这类开战的鼓噪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更还有一种人，他们据此影射中国政府，动辄就哄抬“中国沦为最大输家”的话题，什么利比亚颜色革命中国成最大输家，伊朗核协议中国是最大输家，叙利亚危机中国成最大输家，ISIS兴起中国也成最大输家，云云。总之，凡是一次较大的国际事变，中国都必成输家且须最大才行。

　　第三种说法则给人以诡辩或者官样套话的感觉，因为类似这样的语言逻辑在中国比比皆是，举凡不足与成绩，缺点与优点，退步与进步，消极与积极等，无一不是这般描述。更让人感觉无计可施的是，有关“机遇大于挑战”之中的“大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大于”，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算出来的呢，还是摸出来的，还是感觉出来的，不得而知。

　　三种说法，一个“好得很”，一个“糟得很”，加上一个中间的“折中”，究竟哪种说法正确或者比较正确呢?

　　笔者以为，现在就说谁对谁错，恐怕为时尚早，任何重大的战略判断，都须后来的事实检验，有关当代中国国际战略环境的判断也不例外，也须等待事实来验证，现在不能当裁判，也没有必要去裁判。

　　但是，这并不是说上述有关中国国际战略环境的判断没有意义，对这样重大的问题没有必要的判断是不行的。笔者以为，在这个问题上，可以有如下三个判断：

　　第一，打造自己战略体系，中国的意志、决心与勇气都很不够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基本没有打造自己战略体系的决心，而是一门心思地怎样融入“国际社会”，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也是毛泽东后时代与毛泽东时代最大的不同之一，中国与西方世界的关系被人为地做了一次相当彻底的颠覆，从以前的对抗关系被扭转为依附关系，一句经典的表白认知就是，“跟着美国的国家都富了嘛”。所以，从发财致富这一最简单也最强烈的愿望出发，中国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同美国搞好关系，像过去那样致力于打造自己战略体系的路线，再也切莫提起了。后来所谓韬光养晦、决不当头之类，也不过是这种思想认识下的一个具体办法。

　　这一的思想认识决定着中国全球战略的方向，直到今天也还强烈地影响着中国国际关系的具体实践，虽然近几年有所改变，提出了一些有关国际关系的民主化的主张，但总体上还打着维护现有国际秩序的旗号，离决心打造新的国际体系、塑造新型国际战略格局还差得很远，说得严重一点，这不过是机会主义、修正主义的一种表现，严重缺乏挑战现有不合理秩序、不合理安排的勇气和意志。

　　当代中国这样的一种精神状态，有人欣赏有人反对，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同中国意识形态中的一切重大问题一样，存在激烈的争议。赞同者认为，这才像一个“负责任大国的样子”，而反对者则说，这是典型的大国小角色，中国固然是世界大国，但在战略上却甘心扮演一个小角色，如此“韬晦”而已。

　　第二，挑战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敌人不是没有，而是极其强大

　　当代中国在国际关系与国家安全领域都面临哪些具体的挑战，有关这个负面清单从来都没有人认真清楚地开列出来。其实，在国际战略领域，“假想敌”是任何战略安排的核心要素，是一切安全战略的出发点与归宿。从战略意义上讲，敌人一般分为现实的敌人和潜在的敌人，现实的敌人基本上就处在战争关系之下，和平大环境下基本上不存在，所以，潜在的敌人就是战略常态，世界各国在做自己的战略安排时，无一不以潜在的敌人为核心而展开，军队训练演习是这样，国家的战备安排是这样，处理国际关系更是这样。但中国却是一个例外，至少表面上，当今中国不承认自己有任何一个假想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与地区都不成其为中国潜在的敌人。

　　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吗?

　　事实恰恰相反。中国潜在的敌人空前强大，其针对中国的战略阴谋与策划究竟有多大，一定超乎想象。一个直接的反映是，在来自这一空前强大的潜在敌人的力量辐射下，现如今的中国不是挑战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旧有的挑战一个也得不到解决，如台湾问题、朝鲜半岛问题等，不时热化激化;新的挑战却日益严峻，如南海岛礁问题，钓鱼岛问题等，未来还必将在缅甸、喜马拉雅山下直至中亚蒙古等地爆发出新的挑战。地缘安全上是这样，国家安全上也是这样，除了传统的台独、藏独、疆独以外，现在又匪夷所思地冒出了一个港独，今后还会不会有另外别的“独”鼓包冒出来，在所难言。总之，是旧挑战解决无望，新挑战纷至沓来，这已经成为中国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基本趋势。

　　第三，中国已经被包围，正在遭遇严重狙击与遏制

　　与“手里攥着一把好牌”、“风景这边独好”的乐观看法相反，大多数中国人都认为，总体上看，现如今中国依然处在重重战略包围之中，在军事地缘上有所谓的第一岛链、第二岛链，在政治上有“国际社会”的孤立，在经济上有新一代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排斥，因而经常遭受各种形式的“围剿”，如普世价值价值与颜色革命的围猎，美元的打压狙击，美国及其盟国军舰飞机的逼近挑战等，至于拿对台军售、接见达赖、人权报告等工具敲打中国，更是司空见惯。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其实，如今中国的战略处境与俄罗斯、伊朗、朝鲜等国类似，战略遭遇只有程度的轻重而并没有性质的不同。

　　所以，中国屡屡成为国际关系变局中的受害者，许多国家的政局动荡，往往都波及到中国身上，让中国的利益受损，使中国的投入有的就变成了打水漂，典型的如缅甸、斯里兰卡，这两个国家都是与中国有深厚传统友谊的国家，也是中国投入较大并在“一带一路”战略中寄予厚望的国家，遗憾的是，缅甸政局变动，中国成了外部第一受害者;斯里兰卡执政者换马，中国所投资的项目立即停工。类似拿中国开涮的例子还有墨西哥、土耳其等，现如今委内瑞拉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征兆，如果查韦斯的继任者马杜罗坚持不了多久，中国在这里也可能劳而无功、白忙活一场。

　　这些战略边缘上的小国都令中国在国际战略博弈中受损，如果换做美俄会怎样呢?所以这只能说明，现如今中国还没有条件或者还不可能动用强力手段捍卫自己的利益(除印度洋护航之外)，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此三个判断的基础上，对于有关应该怎样估计中国的国际战略环境问题，回答只能是，中国的未来还难以确定，战略安全还缺少坚实可靠的保障，谋求国家安全的任务依然任重而道远，对此，一切爱国的中国人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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