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代,美国爆发了“反文化运动”,运动波及到社会政治文化的各个领域。1967年(《毕业生》电影所诞生的那年)年初,一万名青年男女聚集在纽约中央公园的草地上,对爱情致敬。当时美国心理学家利里(Timthy Lesry,1920-1996)在一次聚会中提出口号“掉转方向。解放自己,退出体制”,而“退出体制”从字面上解读则是嬉皮士年轻人应该谢绝中产阶级的经验结构,拒绝以工作,权势,地位和消费为导向的生活方式。【1】
影片中的主人公本杰明在出场的聚会中,大家津津乐道于他在大学时期的成就,甚至在聚会中,有人邀请他进入塑胶界,这和当时的社会思潮下这帮年轻人所对立的价值体系正是同一个东西。所以本杰明的形象仿佛正是这帮反叛者中的一员。然而毫无疑问,本杰明在出场是迷茫的。父亲问起他“你在想什么?”,他回答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与众不同……”,一出场本杰明的语言就显得那么脆弱无力,所以出场的本杰明就注定了他的反抗的脆弱性。
我翻阅了很多影评,毫无疑问,大多影评将罗宾斯夫人当作一个卑劣者,利用不对等的成人权利为本杰明设下情色圈套。而这个设定我觉得颇有意思,因为在嬉皮士的文化观中,并不存在说一个已婚的中年妇女相比一个未婚少女,不应该有大胆追求爱情的权利。而恰恰相反,罗宾斯夫人当年未婚先孕,放弃艺术学的学习而结婚不是一个自由选择的结果。如果更深刻地讲这是被资本主义保守价值观所盘剥的一个女性形象,在她身上本应该有更深的反叛性,而对这个女性形象的否定恰恰是《毕业生》对保守价值回归。导演在意象处理中有明显的指向性,本杰明和罗宾斯夫人第一次在酒店的会面导演的镜像处理——意味着这段关系在导演的判断中是虚幻不实的。然而在“反文化运动”中,妇女对于性解放的追求,提出妇女发生婚前或者婚外性行为其实是一种妇女追求各方面和男子同样的自由的做法。然而毫无疑问,电影作者在处理这样一个女性形象(真正的反叛者)时并没有给她好脸色。虽然这样的重生理欲望轻社会欲望的做法,其实是“将高校辩论会上的人简化为山顶洞里的猿,而全不管洞外流过的万年风雨”【2】,但是历史视角回到当时,在“反文化”群体中,罗宾斯夫人恰恰是属于这个团体的人。而在电影作者的处理中,这个反叛者是通过诱拐迷茫青年这样的不义的行为去抚平昔日那个婚前性行为所带来的不义行为的后果,把这一点否定原因在于当年行为的 后果是保守主义希望维护的婚姻关系,而通过男主人公的选择轻描淡写即将罗宾斯夫人放在了观众的对立面,轻而易举瓦解掉了一个最强有力的反叛者。
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细节,女主角伊琳所就读的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1964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哲学系学生马里奥·萨维奥(Mario Savio)和阿特·哥登堡(Art Goldenberg)等发起并领导了校园“言论自由”运动(Free Speech Movement),抗议学校当局禁止在校园谈论民权运动和发表反越战言论。【3】反文化运动的序幕正是从女主角所就读的这所以开放风气著称的大学拉开的。而将女主角伊琳设定为这所大学的学生,而伊琳在脱衣舞表演中所留下的眼泪是使本杰明回归社会价值的一个重要动作,似乎是想表达在这样的大学中也有守护既 成价值观的人群,导演似乎是想把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所代表的激进文化符号从内部瓦解掉。为了表达这个,女主角的情感转变处理得略有一些草率,她从因为自己的爱人和自己母亲有过性关系的极大道德迷茫中快速抽离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穷追不舍而愿意接受对方,这样的转变似乎不因情境而发,而是作者在场书写的一个预言,希望利用女主的选择来书写一次由反叛到回归的过程——一个迷茫年轻人在一次错误的反叛后重建起的中产阶级经验结构,并且一生服从于之。
而当本杰明的选择从已婚母亲转变到未婚女儿,其实他是和父亲——罗宾斯先生完成一次和解,而罗宾斯先生,本杰明父亲的合伙人,背后所代表的是一种极其保守的价值观——嬉皮士所拒绝的中产阶级的经验结构。虽然在影片中本杰明抢婚似乎是对罗宾斯先生权力的挑战,但是关照到更深层,这种“挑战”其实是两个人所代表的社会群体之间的和解。这反映出导演在反叛的旗帜背后对保守价值的肯定。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本杰明所代表的打着个人主义旗号的反抗群体是多么脆弱不堪。
到底美国反文化运动是一场对资本主义本身的反叛还是一场对资本主义出现不合理现象的反叛?通常,人们把那些激进的青年学生主张用激进手段进行政治改革的运动称为“新左派运动”,而把那些中途辍学、以期通过吸毒、放纵等方式进行文化反叛、称为“反文化”运动。而其实在当时学生们所反叛的对象,无论是麦卡锡主义或者是越战——在用一种高度保守的文化气氛对个人思想、生活、文化欲求所造成的压迫感,其实这种保守主义是资本主义世界发展中所出现的一个不合规律的偶然现象,因为贪婪的资本反而要求人们用同样疯狂的欲求去使自己得到不断增值,而不会用保守主义去禁锢人欲望,而反叛偶然的保守反而可以让资本主义的历史大局更加旺盛发展。
这样看来,影片中本杰明对于资本主义世界的保守价值的回归似乎合乎情理了。而导演轻描淡写,既不需要本杰明真正进入塑胶业——造成对拉丁美洲的盘剥,对资本主义不合理现象妥协,也不需要他对罗宾斯先生妥协而放弃对他女儿的追求,而以一种表面的反叛的姿态——嬉皮士们提出的抽象概念:大胆追求爱情——来完成一个迷茫的反叛青年和保守价值的和解。因为反叛追求的自由其实可以在秩序化的生活当中通过爱情的方式显现,因此这样的反叛是无意义的。所以这实质是保守势力对于嬉皮士亚文化群体的一次内部瓦解,在美国的语境中,这种聪明的,通过电影市场进行的瓦解显得手段高明。从另外一方面,电影的雄辩的处理也可以看出那些反抗团体来面对保守势力时以自我为中心的反抗的时候是显得多么脆弱。
也许真正的左派反抗永远不是个人主义的反抗,通过个体的享乐所试图达到的革命性效果也许注定脆弱,我反对把“反文化”运动时期的“左派”和格瓦拉等那些真正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拉丁美洲的游击队员统称为左派。
参考文献
【1】嬉皮士:一次美国的“运动” 斯图亚特·霍尔 《亚文化读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1
【2】黄纪苏 性的宏观调控 《与精英保持距离》 九州出版社 2009
【3】赵梅 《美国反文化运动探源》 美国研究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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