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3084404.jpg](http://img.wyzxwk.com/p/2016/12/848b1153bda495e4fea007557b64f373.jpg)
我不喜欢从概念的层面来理解人,更不喜欢从表面正确的因果关系,来推断一个人应该做出何种选择。人是活在具体语境中的,没有人可以摆脱真实的日常生活对自己的控制。
昨天一早,我收到一条短信,11月30号早上6:35打赏的20元钱,被原路退回。一个微小的数字竟然和一场强烈的舆论、心灵地震相关。我没想到事件的进展如此之快,在退回打赏的坚定上,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倔强和悲伤,理解到了一个表象光鲜的男人背后,在生活突然而至的困境面前,无法摆脱无力和无奈。热点过后,面对一个陷入更深困境的中年男人,我愿意为罗尔说几句公道话。
尽管画风的改变在30号当天就已发生,尽管到现在,我也能够理解公众的质疑,理解媒体的反转,但我更愿意在话题淡去,事情已处理过后,换位到罗尔的角色,去理解一个普通人在当时处境下的选择,尽量避免道德的大棒,从整体上空疏地去叙述一个真实的人。我不喜欢从概念的层面来理解人,更不喜欢从表面正确的因果关系,来推断一个人应该做出何种选择。人是活在具体语境中的,没有人可以摆脱真实的日常生活对自己的控制。
我愿意从三个层面来理解罗尔。
第一,他是一个孩子生重病的父亲。当过父母的都有感受,孩子一旦生病,不要说白血病,就是一般的感冒、发烧、肺炎、咳嗽,都会让人揪心不已,彻夜难眠。我能理解罗一笑进入重症监护室后,罗尔的担忧,尽管在此前的治疗中,他所花的费用也许还在承受范围以内,但一旦进入重症监护室,其所带来的经济困扰,一定会让他乱了方寸。尽管有三套房,但后来如他所说,东莞的房子因为尚未拿到房产证,其实很难变现,也不可能到银行抵押贷款,而深圳的房子不过仅仅解决一家人的安居之所,再高的房价,其实和一个人实际的支付能力无关,而这正是中国罪恶的房价对普通人生活冲击的荒谬之处,我相信,如果时间足够,条件成熟,罗尔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变现自己的资产,只不过女儿急剧恶化的病情,让他已不可能从容去选择这条常规的路。说到底,我们不过都是被孩子和房子裹挟的普通人,大多人所渴望的生活,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安居乐业。
第二,他是一个曾经以文字为生的人。我知道在当下的社会,选择以文字为生,几乎就意味着自甘边缘和相对贫困(毕竟靠版税的成功者凤毛麟角),我不喜欢某些网络大神(具体指凤姐)将此事上升到“文人无行”的程度(到底是谁在利用媒体出位,然后道貌岸然地洗白自己?)坦白说,若不是新媒体的便捷,使得一些有才华的人通过公号找到一条生存之道,其实很多写作者隐匿在生活的暗流之中,根本就无人照见。罗尔的名声也许来自他当年媒体从业的累积,但毫无疑问,作为一个作家,这次女儿病重,使他的文字从业者身份,更为人广知。我作为一个受益于新媒体传播,得以偶然浮出水面的写作者,对此有更深的体会。
我想强调的是,一个认真的写作者(带有其他目的的人不在此列),若不是遇到了束手无策的难关,遇到了人命关天过不去的坎,一般不会轻易求助于人,一旦放下自尊,一旦开口,一定是碰到了无法启齿的难处(前一向女作家祁媛因为母亲病重,也曾引发单位向外界求助)。我理解这份选择带来的自尊,也许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因为女儿病重,让他选择性地突出了某些信息,从而不自觉遮蔽了另外一些信息,但这和故意欺骗公众没有关系。更何况,新媒体传播的具体效果,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毕竟每天出现的求助信息数不胜数,通过同样方式求助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解决问题),一旦传播蔓延,当事人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暴露在显微镜下,没有人可以经受这种放大缺点的道德审判。而作为信息的接受者,有必要预防各种复杂的情绪感染,以便将其他的负面情绪,放到原本不应承受结果的对象身上。
第三,他还是一个湖南人。在此,我并非有意强调地域的差异。但我相信,湖南人的很多性格特点,当地人有更深的体会。就如罗尔曾在公号中,袒露自己有房有车, 貌似充满了成功者的喜悦,但我更愿意将此理解为一个男人小小的虚荣所致。在我老家,很多混得并不怎样的人,都喜欢炫耀自己,这只是出于一个男人虚荣所致的自尊。我在广州生活多年,实在感到了广东人的低调和湖南人的张扬形成了两个极端。正因为这样,我觉得罗尔在女儿生病以后,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处境,其实更需要勇气。从罗尔决定退回打赏、退回捐赠这件事上,我分明看到了一个湖南人为人处事的习惯。
尽管在媒体反转以后,别的声音都已经很难听见,网上对罗尔是骗子的骂声一片,但我知道,在捐赠和打赏的人中间,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心甘情愿地行动,没有任何被舆论和媒体裹挟的意味。恰恰相反,那天上午,当我目睹朋友圈中,很多很少发帖的朋友也开始转发《罗一笑,你给我站住》一文时,我感觉到更多的是人性的温暖和善意,毕竟孩子的笑容让人不舍一个幼小生命的消逝。这和缺乏思考和独立性无关,这只是一个人潜藏恻隐之心的自然流露。真正的善意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别人裸露伤口,在貌似帮助实则施舍的怜悯中,获得奇怪的优越感。
罗一笑事件所显示的“戏剧性”情节,在让大众经受媒体的摇摆同时,实际上,正显示了新媒体的深刻危机:其传播效果的不确定性和撕裂的价值判断,在耗尽读者和写作者之间的信任的同时,实际上也正在以加速度耗尽读者对新媒体的依赖和信任。如何呵护和重建新媒体语境下写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信任,成为当下不能回避的难题。
2016年12月3日
黄灯,女,湖南汨罗人,大学老师。从事文学批评和文化研究,曾写作《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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