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阿里的P7,37岁,年薪百万的准人生赢家王先生,租住自如装修的甲醛超标房屋(有可能苯、TVOC也超标)三个月后,患上了急性髓系白血病而过世。王先生的妻子先起诉到法院,然后也把这件事在舆论上曝光。
舆论发酵后,自如管家给死者发了个短信,说现得知您已经没有继续履约的能力,现解除合同。董事长左晖回应「所有的批评我们都会收下,所有的责任我们都会承担」;CEO熊林回应「王先生5月18号入住,7月13日离世,目前专业机构在调查病因」。我的评论是态度很坚决,口气略柔软,责任已撇清。
注:急性髓系白血病(acute myeloid leukemia,AML)起病急,发病重,发展快,是一组起源于造血干细胞的恶性克隆性疾病,受累的白血病细胞出现增殖失控、分化成熟障碍、细胞凋亡受阻、骨髓正常造血功能受抑,临床常出现贫血、感染、出血及由白血病细胞浸润造成的肝、脾、淋巴结肿大等症状。吉大按照2016年第二版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NCCN)指南根据染色体核型进行预后分组,将 401 例AML病例分为低危组、中危组、高危组。而高危组的存活期为40个月,有20%的患者活不到半年。所以王先生因为AML在2个月内辞世,合情合理。
即使是这样,根据中国现有的医学文献和法律判例,想在法律层面做实链家/自如的责任非常困难。这并不是自如第一次因为装修问题导致的人命官司,上一个自如房间引发急性髓系白血病的案子中,受害者引产6个月胎儿、长期治病无法工作两年后死亡;法院要求受害者必须对甲醛超标与急性髓系白血病具有直接关系进行举证,然而原告提出的证据,并没有得到法庭和链家的认可。
在裁判文书网上搜索到,上一位因为患急性髓系白血病而死,并起诉链家的是一位孕妇,叫任亚男。她2015年6月确认怀孕,7月26日入住链家装修的房子,9月在房山医院检查出严重贫血,10月22日在友谊医院确诊白血病,11月25日引产6个月的胎儿,之后便缠绵病榻,治病花了上百万,并于2017年3月25日因病死亡。而起诉链家的结果,一审、二审、再审都是败诉,链家只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补偿了任亚男和其夫刘志俭15万元。
为什么这么坑呢?就是因为法院认为受害者必须对甲醛超标与急性髓系白血病具有直接关系进行举证。任亚男一方提交了如下证据:
提交2015年4月23日的体检健康证明。链家认为这项体检不包含白血病。
为证明甲醛是致癌物质,提交中国环境保护部网站《甲醛基本知识及对人体健康的影响》。链家认为此文章不属于有国家主管部门出具的有法律效力的证明文件。
提交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网页截屏、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网站截图。链家认为此截屏无法律效力,无法证实真实性。
提交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网站《住宅空气调查》一文,链家认为属于新闻报道,不具有法律效力,无文章来源、作者。
为证明甲醛诱发白血病,提交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第153号公报,链家认可其可靠性,但指出烹饪、烟草烟雾也含有甲醛,而任亚男从事餐饮行业,有可能吸入大量油烟,不能认定甲醛全部来自出租房
提交三份法院判例,证明甲醛诱发疾病的责任方应当承担赔偿责任。链家认为这三份判例并非来自裁判文书网,无法律效力。
链家还用前面住的房客没得病,论证任亚男得白血病、引产、死亡不是链家的责任。真的,看了这份判决文书,气得肝疼。
到底白血病跟甲醛超标有没有关系?医学界已经有了明确的意见——有。我查了十几份引用次数最高的研究甲醛和白血病的中外文献,发现从2001年开始,对甲醛和白血病研究的文章数量,从2000年的16篇,到2001年的38篇,再到2002年的76篇,逐年翻番,在2003年开始每年都在100篇以上,2006-2011年每年甚至达到200篇以上。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当然是中国轰轰烈烈拉开的商品房大潮,随着一户户居民装修完乔迁新居,白血病发病率随之增加,医学界发现了这个情况后,开始研究,随着房地产销量的攀升,案例也越来越多。而研究的结论是什么呢?甲醛超标将引发急性白血病细胞增殖,即甲醛超标将增加患白血病的风险。
中方通过实验认定认为甲醛超标将引发急性白血病细胞增殖,并推测甲醛对造血干/祖细胞都有影响。(《甲醛对白血病细胞增殖 、凋亡影响研究》中国职业医学,2011年6月)
外方通过对25000名甲醛产业工人和13000名甲醛使用者(葬礼)进行跟踪,得出结论:These findings provide evidence of increased myeloid leukemia risk with exposure to formaldehyde. 有充分证据证明暴露在甲醛环境中将增加患白血病的危险。(《Formaldehyde and Leukemia: An Updated Meta-Analysis and Evaluation of Bias》,伯克利大学,2010年9月)
等到了2018年,在《低浓度甲醛促进 K562 细胞增殖的分子机制探究》(环境科学学报2018年1月)文中,就已经通过实验明确确定「低浓度甲醛通过氧化应激诱导 Warburg 效应,导致肿瘤细胞增殖」。
这够不够证明呢?按照链家的逻辑,这些都不是官方主管机构发布的有法律效力的行政文件,仍然不能证明甲醛和急性髓系白血病的关系。所以,就算学界达成了一致意见,在法律上仍然告不赢链家。
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远离甲醛、苯、TVOC超标的房屋;前一个人住着没事不代表你没事,因为你可能是遗传学上的AML(白血病)危险人群,前一个人却不是。我在2014~2015年做项目的时候,一直在甲方刚刚装修的大楼里工作,眼睛一直不舒服,多次看结膜炎,后来才发现是甲醛超标,但是长期呆在甲醛环境中,已经诱发了过敏性鼻炎,每年4月-5月都严重影响生存质量。这种病都是不可逆的,没得病一切都好,一旦诱发得病就伴随一生。
很难告赢,因为我无法举证我仅仅在单位接触甲醛,没有接触其他花粉和刺激性物质;所以对个人来说最好要远离甲醛超标环境。哈尔滨市第一医院血液病研究所也发现 10 年 中收治的 1000 多名白血病患儿中, 46.7%孩子的家庭在发病前半年内进行过装修——谁希望小孩得白血病吃一辈子药还活不长久?
但是对于提供甲醛超标住房的企业,就需要个人举报,政府出面罚款了。对于牟利的资本来说,只要有30%的利润,就会到处被使用。所以如果政府能对提供甲醛超标住房的企业进行罚款,罚到资本无利可图,资本才会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如果死一个人赔一份钱,那么资本的态度只会是「你尽管死,我友情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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