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文化，还要继续发扬光大
顽石
昨天有位朋友给我发了一条精彩的评论：
“中国知识分子素来奉行骂人文化。其实，骂来骂去，骂了几千年，骂死了那么多人，很多人就是骂人骂死的，又如何呢？所以，我看先生还是别天天开骂了。静下心来，想些实实在在救国救民的招吧，这才是正理。我们如今需要的，不是谁来告诉大家说，这不对，那不该，而是需要大家出招，怎样才对，怎样才该。总之，事情来了，大家说怎么办吧。骂人文化，可以休矣。”
感谢这位不知姓名的朋友，您的评论带给了我思考和灵感，我很愿意就您提出的问题谈几点我肤浅的看法。
第一个问题：如何理解“骂”和“骂人文化”。
骂的基本意思有两个：一是指用粗野或带恶意的话侮辱人；二是斥责。由此可以推出骂人的方式大概也是两类：粗野的骂和文雅的骂。进而可以把批评也看成骂，批评无论温和还是严厉，不都是斥责吗？顽石的骂大概粗野和文雅兼而有之，但毕竟不像泼妇骂街，文雅的成分可能稍微多一些。其实我是想做个雅人的，奈何天生粗坯，想要有根本的改变只能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再说“骂人文化”。骂人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分支，我揣测其起源大约比文字更早。因为人类在有文字之前就已经会说话了，估计会说话以后不久就开始有骂人了（有需要啊），甚至在不会说话的时候就比划着骂了，现在的哑巴不也是这样吗？别的很多文化都可以考证出个祖先、源头或是大家来，比如茶文化有个“茶圣”陆羽，发明酒的有仪狄、杜康之说，神农氏之于农耕文化，等等。而骂人文化起于何人，成于何时，盛于哪代皆不可考，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文化最是源远流长，普及程度为任何文化所不及，上至君王，下到庶民，黄发垂髫，并怡然会骂。历史上有过许许多多精彩的骂人篇章，如“齐威王之骂周室”、“武乡侯骂死王朗”、“骆宾王讨武曌”等。鲁迅曾经写过《论“他妈的”》，考证出那些登大雅之堂的“经史上所见骂人的话，无非是‘役夫’，‘奴’，‘死公’；较厉害的，有老‘狗’，‘貉子’；更厉害，涉及先代的，也不外乎‘而母婢也’，‘赘阉遗丑’罢了！”至于民间，骂人，尤其骂“他妈的”则更是家常便饭。鲁迅说：“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
第二个问题：骂人文化，可不可以休。
说完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已经无需再说了。既然骂人文化有这么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又是这样普及到无论尊贵不分老幼的程度，它怎么能休呢？它怎么会休呢？就算把论坛、博客全都封杀了，总不能禁止人私底下说话吧；即便见面了不许说话，只能道路以目，不是还有“腹诽”吗？人家肚子里在骂着呢，该如何禁绝？
所以，这位朋友“骂人文化，可以休矣”的提议是无论如何实现不了的。我不骂了，别人照样要骂，奈何！
第三个问题：骂人有没有用。
顽石的回答是——当然有用！
如果没有了骂人，中国文化就塌陷了一大块，必将黯然失色。这第一大作用就是骂人文化和其余文化分支一起构成了完整的中华文化，不可或缺。其次，有骂人者，就有被骂者。试想，如果没有了骂人者，原先那些被骂者不是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吗？正因为顾忌被人骂（有人顾忌当时，有人顾忌后世），一些人（尤其是位高权重者）做坏事的时候，才要遮遮掩掩，才不敢太明目张胆，才要不断去表演作秀。古往今来，完全不怕人骂的几乎没有。汪精卫为什么不赤裸裸地说“我就要做太君的孙子”而要美其名曰“曲线救国”？一些人将领土领海送去他国为什么不说“我是卖国贼我怕谁”而要声称“共同开发”？都是因为怕骂嘛。第三，对于任何人来说，听听骂声都是有好处的。比如一个孩子，在骂声中长大固然可能扭曲性情，但如果全是在赞扬声中成长，恐怕于心智成熟、情操养成、人格健全也会有妨碍吧。做了好事受到表扬，做了错事会得批评，这样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不是吗？完全听不得骂声的孤家寡人实际上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第四个问题：需不需要有人来指出谁对谁错。
肯定是需要的。
大多数的人浑浑噩噩，不辨东西，无分南北。今天看到有人流泪了，自己立马跟着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哪里知道凶残的鳄鱼也是会流泪的；明天有人给他鞠个躬，他膝盖一软就想跪下去感恩，他怎么会明白黄鼠狼也会给鸡拜年。这就需要有人敢于站出来告诉周边的人，逃命去吧，鳄鱼是要吃人的；或者说，剿灭黄鼠狼吧，惟其如此，鸡才能活得安全而有尊严。鲁迅一生都在致力于唤醒麻木的同胞，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他还会开骂。也许有人要说，鲁迅到死都没能唤醒麻木的中国人，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鲁迅的确没有唤醒全部的中国人，但你敢说他就没有唤醒其中的一部分吗？而且他的文字在今天、在将来还继续为我们的同胞做思想的启蒙，鲁迅的存在怎么会没有价值？
顽石不是那个可以给人指点迷津的智者（尽管我希望是），但任何社会（尤其在当下）都应该有这样的智者。
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是“救国救民的招”。
那位朋友说：“我们如今需要的，不是谁来告诉大家说，这不对，那不该，而是需要大家出招，怎样才对，怎样才该。总之，事情来了，大家说怎么办吧。”其实，一直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该。两千多年前就有人说：“等死，死国可乎！”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毛主席反复讲：“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老人家还说：“造反有理！”我想问的是，这位朋友，那么多先贤教了我们“救国救民的招”，您愿意做吗？有勇气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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