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中外学术界有股思潮,也可以说一股逆流,说什么19世纪初康德、孔德等西方哲学家,发起了一场科学对本体哲学的革命。从那时开始,人类知识由哲学时代跨到了科学时代。就像过去哲学对神学革命,人类知识由神学时代进入哲学时代,神学被哲学取代,成了过时无用之学,从学校课堂取消一样,进入科学时代的今天,哲学已是过时无用之学,应该退出学校课堂。
19世纪的康德、孔德曾对本体论哲学有过革命吗?西方从柏拉图开始就再没有本体哲学,唯有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康德、孔德对本体哲学的革命从何谈起。科学时代,哲学无用过时了吗?应该退出学校课堂吗?这跟爱因斯坦、尼尔斯·波尔这些20世纪领导现代科学革命的巨星的观点相左,也和20世纪现代科学革命的事实不符。哲学无用过时论,只能是谬论,荒唐的谬论!
西方哲学始于公元前6世纪的泰勒斯。他只留下一句话,水是万物的始基。他与老聃夫子同时,出生年月可能略早于老聃夫子。他这句话,若用老子的方式表述,就是“水,万物之始也”。这句话,开启了古希腊本体哲学时代。公元前5、6世纪,是古希腊本体哲学的世纪。关于什么是万物的始基,当时提出多种不同的看法。有的认为是火,有的认为是土,有的认为是气,有的认为是水、火、气、土四因。至德谟克利特提出是原子,本体论哲学再没发展。德谟克利特之后,柏拉图提出了理念论。所谓理念就是形式,他认为存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完美的理念世界,一个是不完美的物质世界。不完美的物质世界,是完美的理念世界的分有。物质世界有多少不同类物质实体,理念世界就有多少理念。柏拉图认为理念是万物的本体。理念如何分有物质世界呢?柏拉图说不出所以然。因此拥护柏拉图这一观点的人很少,即使他的学识也如此。再说,即使柏拉图把“理念分有”能说出所以然,也不能说明理念是构成万物的内在本体,只能表明理念是万物的本源。就像母猴生下小猴,只能说母猴是小猴的本源,不能说母猴是构成小猴的内在本体。理念本体论站不住脚,敌不过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据说柏拉图由是极端仇视德谟克利特,亲自动手焚烧德氏的著作。根据柏拉图的说法,理念分有物质世界。物质世界里,是一个个分别独立的物质实体,各个物质实体,都是自在自为的,则理念世界的理念,也当是各个分别独立的自在自为的理念实体。物质实体,是人的感官能感觉到的,是唯物的;而理念实体,是人的感官感觉不到的,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中,因此是唯心的。柏拉图的哲学,是唯心、唯物,二元论的实体哲学。
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批判柏拉图的理念分有论,是不能自圆其说的虚妄学说,提出了新的本体哲学。亚里士多德认为,客观,存在着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物质。物质是静止的,它具有形式的潜能。物质本身不能将形式的潜能转化为现实,在外在的理性实体的推动下,物质的形式潜能转化为物质+形式的物质综合实体。理性实体不含有物质因子,也是静止的。它却有神奇的力量推动物质潜在形式,转化为现实形式。物质综合实体有两大属性,一是个别性,一是独立性。物质与形式,即是构成物质综合实体的本体。物质是无形无质的;物质综合实体,有什么样的形式,就有什么样的性质。因此,形式决定各个物质综合实体的性质。当具有形式潜能的物质,转化为物质+形式的综合实体后,就不能再成为其他形式的物质综合实体,就像一段木头雕成柏拉图头像,就不能再雕成其他图像。据此,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一条原理:在同样的情况下,在同一时间,同样的属性不能既属于又不属于同一主题。此原理,用一个公式表示:A=A,同时≠B。亚里士多德认为,这是一切原理中,最确实,万无一误的原理。亚里士多德认定一切物质综合实体的形式决定物质综合实体的性质,一切物质综合实体,都是个别的独立的孤立静止的存在,相互没有任何联系,也不能发生任何联系。这就是今天所常说的,用形式的、静止的、孤立的观点看问题的形而上学的方法论。亚里士多德是这种方法论的创始者。
亚里士多德哲学,是本体论哲学吗?表面上看,好像是的,而实际上不是的。因为客观并不存在无形无质的物质。物质综合实体,是大自然生成的本然之体。有形即物,凡物有形。宇宙间,没有无形之物,也没有无物之形。形物一体,不可分裂。既然客观没有无形无质的物质存在,而说物质是构成万物的本体,就是荒谬的。因此,亚里士多德哲学不是本体哲学。亚里士多德哲学体系里,有两个基础性的范畴,物质综合实体与不含物质因子的理性实体。物质综合实体,是人的感官能感觉到的有形体的存在;理性实体,是人的感官感觉不到的无形存在,它只是亚里士多德的虚构。亚里士多德跟柏拉图这些的性质一样,都是唯物、唯心,二元论实体哲学。不过亚里士多德在二元论实体哲学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形而上学的烙印。属于形而上的二元论哲学。
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体系,相对于柏拉图的二元论实体哲学,几乎圆融无缺,但仍有不足,即静止不动的理性实体,为何能推动物质形式潜能转化为现实的形式呢?亚里士多不但不觉得是缺陷,反认为是他灵感高度爆发时的异常领悟。他在《形而上学》里浮想联翩,激情地写道:是神,这就是神!中世纪,基督教在欧洲兴起,及时发现亚里士多德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立即将它披上宗教外衣,成了神圣的宗教哲学。基督教将亚里士多德哲学改造成为上帝服务的宗教哲学,其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毫发无伤,而且有了神圣的灵光,但也没有变为本体哲学。这不仅是基督教,就是黑格尔也没解决其本体问题。黑格尔虽然将东方能动的理性范畴引入西方哲学体系,黑格尔哲学仍保持着形而上二元论实体哲学的传统。柏拉图的理念分有论,没有解决理念如何分有的问题;亚里士多德的理性实体推动物质形式潜能实现,也没有解决如何推动的问题。中世纪基督教,万能的上帝把这些问题通通解决了。可是这对哲学家来说,这种解决方法,不是令人欣慰的事情。黑格尔将东方能动的理性范畴,引入西方哲学体系,完满解决了这一问题。所谓能动的理性范畴,即客观绝对理性是有无的对立统一。由于是有无对立的统一。必然发生变化。客观绝对理性是无形的,有无对立统一的变化,即无形的理性,转化为有形的物质实体。绝对理性转化为有形物质实体后,寄居于物质实体,推动物质实体继续运动变化。经过一长串转化后,绝对理性又回到出发点,重新开始新的循环。黑格尔这一哲学体系,将理念如何分有问题,理性实体如何将物质潜能实现问题,都合理成章地解决了。可是物质实体的本体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有无对立统一的客观绝对理性,派生物质世界后,绝对理性隐居物质世界中,推动物质世界运动转化,在这一过程中,物质世界始终是静止的,绝对理性始终处于矛盾运动状态。两种本质不同的实体,始终处于不相融的对立状态。根本不涉及本体问题。客观绝对理性派生物质世界的万物,从本源来说,黑格尔哲学是客观唯心主义;从现实来说,黑格尔又承认形形色色的万物和各种各样的思想现实,黑格尔是唯实主义者。可是,黑格尔却未深入解决什么是构成万物的本体,什么是构成具体思想的本体问题。虽然引入矛盾概念,只是绝对理性的矛盾,游离于物质实体之外,与物质实体的本体、本质,毫不相干。黑格尔哲学,仍然是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恩格斯说,“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伟大的功绩——把整个自然界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由于黑格尔将能动的理性矛盾范畴,始终与物质实体处于对立位置,其矛盾不是物质实体的内在矛盾,他就不能完成他预定的任务。换句话说,黑格尔哲学由于引入能动的理性范畴,没有改变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的传统,也就不可能解决他提出的任务。总之,从柏拉图到黑格尔,都不是本体哲学。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才是西方哲学的主流。
没有本体哲学的西方,却由康德、孔德等西方哲学家进行一场对本体哲学的成功革命,岂不咄咄怪事?于是有人给了我某位大学教授写的一篇论文。该文写道,“其核心内容是本体论,即关于世界宏大的解释原则”,“这种本体论,在黑格尔哲学中达到无以复加的顶点”。啊,原来如此。所谓本体论,即关于世界的宏大的解释原则,不是老聃夫子所说的,万物之始(胎),也不是古希腊的万物的始基,而是在物质实体之外,强加给万物的世界解释原则。这似乎是形而上的二元论实体哲学,不可避免的必然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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