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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企业
(写于2008. 12月)
(上)
哭企业:
我的企业曾经有着悠久而光荣的历史。
它与共和国同庚,伴随着新中国诞生的礼炮,成为当时热河省最大的机械制造厂。
早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企业的前身是冀热察辽军区军械修理所,曾为八路军和解放军制造和修复了大量的枪炮弹药,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立下赫赫战功,做出巨大贡献。
散尽弥漫的硝烟,在废墟上起步,收起战争时代的荣誉,为地方的建设再立新功。企业新生的“工龄”从建国那一年算起,至今至少有60年的历史了。
哭企业:
我的企业曾经有着辉煌的业绩。
企业的产品为国家的建设和其它兄弟企业的发展做出过突出的贡献:重矿产品为祖国矿业的开采立下汗马功劳,企业很长一个时期成为国家一机部重矿企业27个重点骨干企业之一;输送机产品曾独占国内市场百分之八十的份额,为国内的汽车行业、家电行业、冶炼行业提供了空中和地面的输送设备。一个时期,企业形成较强的卖方市场,日子好过得不得了。
哭企业:
我的企业曾经受到高度的重视和赞扬。
20多年前,时任总书记来厂,搂着厂长谈笑风生,省市领导靠不上前,羡慕得市长直说不如厂长。
部委领导常莅临,省市领导常串门, 地方行政吃企业,内宾外宾客如云。今天几十个使馆的老外来参观,明天某国总统也光临。
乱哄哄,你方来罢我登场,好一似,流水的筵席散无时... ...
哭企业:
我的企业曾为地方做出巨大牺牲和贡献。
企业长时期居于市三大支柱企业地位,是地市经济发展的骨干力量,起到领头羊的作用。
社会行政部门有困难,企业伸出一个指头,让那些“微型父母官”感激涕零;
其它企业民用产品滞销时,厂领导大笔一挥,呢子衣料、白酒香油,质次价高的商品走进车间科室。几千人同时拎着商品下班,像是消费者集体走出了购物超市。
几任市长都感慨地说,这个企业,历史上为带动全市经济的发展,取得不可估量的成绩,全市人民不应该忘记你们啊。
哭企业:
我的企业曾经被职工引以为豪。
那些年,企业职工的收入高于周围企业的职工,高于事业单位近两级,还不算年终另发的奖励工资。
每到年末,厂子给职工发的东西囊括了吃穿用:大米白面食油、牛肉羊肉鱼虾,应有尽有。家里要有两三个职工,家里不仅过年不用再买,而且还得腾出适当的地方保存这些东西。
周边厂子的职工和社会上这个局那个局的事业单位职工,总是通过各种关系和途径想法挤进厂子,凡是能调动进厂的,无不满面春风,引以为荣。
作为企业职工,小伙子好娶,姑娘好嫁,在外边提起单位的名称,语气中都透着自豪 。
(下)
哭企业:
曾几何时,改革大潮汹涌,市场经济澎湃,国有企业之船在惊涛骇浪中颠簸。
有些船,赖于好舵手、好航线,渡过激流险滩,乘风破浪,继续前进;
有些船,船员无所适从,舵手无能而贪婪,好端端一条船,或是拆船卖船板,或是凿船自逃散。
很不幸,我的企业苦撑了若干年后,终归归于“卖船板”之列。
哭企业:
曾几何时,职工的工资收入“凝固”了:九十年代中期,职工的七八百元工资是不低的收入,十几年过去了,人家收入大踏步前进,本企业“以不变应万变”,“坚持基本原则(工资)50年不变!”
曾几何时,企业领导“妖蛾子”怪招频出,把本已可怜的职工工资再按百分之七十开支,其余说是按效益发放,结果拖欠职工的工资,补发已经绝望。对下说效益不好,职工工资不再补发,对上报表吹成绩,当头儿的年终几万几万地发“承包奖”。
可见效益也是“猴皮筋”。
哭企业:
曾几何时,好端端一个国有“大型二类企业”,好端端一个“国家二级企业”,好端端一个两三千人赖以生存、令人无尚骄傲的企业,落到如此境地:
有技术有特长的工程技术人员和一线工人大量流失,为养家糊口纷纷离厂各奔前程;
企业拖欠职工的养老保险、集资债券等名目繁多的各种账目数额越来越大,企业拖欠供方货款的债务越累越多,拖欠银行贷款利息的窟窿越来越深。
办公楼内,债主上门催款的、职工找领导要钱的、银行等部门逼债的,络绎不绝。还时不时上演一出出“国骂”、“咆哮公堂”、甚至威胁恐吓等过激一些的举动,热闹得很。
在办公室里办公的职员,开始觉得新鲜还出来看看,后来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有关领导也熟习了主席有关“敌来我走”的游击战术,能躲则躲,与“债匪”周旋。
哭企业:
职工的工资十几年不变,可企业的各类名称变化却叫人应接不暇:从“总厂”到“集团”,再到“股份公司”,最后变成羞答答的“私企”:
内部的车间处室名称更是名目繁多,变化频繁,“没头的苍蝇瞎乱撞”,这个名称还没熟悉,那个名称又换了,一会儿叫子分公司,一会儿叫板块儿,连我们这些内部处室的人员都找不上溜儿。
哭企业:
国企的路,似乎走到了尽头;60年的企业,成为了历史;“国”字姓、“共”字姓的家当,融入了当代“红色资本家”的钱袋;国企的领导者,摇身一变,成了私企老板管理工厂的工头儿;“工人阶级先锋队”的成员,或成为私人的高级帮办,或沦为替新型资本家造血的工具。
哭企业:
有的真哭:看着几十年相濡以沫的企业沦落如此,欲哭无泪;
有的真笑:搂足了国家的钱财,国企一散,劣行一笔勾销、无从查起,窃窃得意;
有的真哭:男55岁、女45岁,正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年龄,一个指令,全部打发回家,为了养家,不少人四处漂泊,再寻一份差事,从头干起;
有的真笑:60多岁的领导还在厂里“顾问”,晃一天拿一天的收入;
有的真哭:一线工人工资最低,用自己的劳动“养育着”更多的机关首长,干活的拿得少,吆喝的拿得多;
有的真笑:“光明”工资不少,“灰色”收入更高,收入不菲,花销寥寥。
哭企业:
企业的归宿在何方?
私人老板,有几个个不是冷血的人精,谁会把为社会、为国企、为职工当做第一己任,在做慈善事业?人精们接手国企烂摊的无底窟窿,图得是什么?
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企业这么多平方面积的黄金地段土地,谁说不蕴藏着巨大的商机?企业5个亿的资产啊,仅仅换来8千万!
为未来的企业职工担忧,“饭碗子还能端多久?”
哭企业,哭企业,文字笔端涌,泪水心中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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