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院那些事
知道自己已经定上兵了,心里轻松许多,也就不知不觉中翻腾起回故乡八年所感受到的农家院的那些事。说实在的,农家院虽小但你别看不起他,他像一个个细胞,几十个或上百个农家院就是一个村庄,而后是乡、镇、县,乃至国家。这农家的每一个院落就是这个国家的后盾。
一点也不危言耸听。自从故乡里走出了“铁肩担道义”的伟人李大钊,在他的影响下,这个村庄几乎每一户都为新中国的建立流过血、出过汗,从红军时期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就有七百余名青年参军,为了新中国他们前仆后继,踏着烈士的鲜血,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在不屈不挠地战斗着。全国解放了,村庄里光荣烈属、光荣军属的小小牌匾挂在院落门前,它告诉人们共和国没有忘记这个农家小院。活着的人们也看到了,农家院从硝烟中走出了革命家,走出了将军,走出了科学家,这不是农家院走出的理想吗?
遗憾的是,自己对理想认识得太浅了。当兵了,理想实现了,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想法就油然而生,眼前一片茫然。就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农家院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那些习以为常的事。
走进农家院,这家日子过得是好是赖一进院就可以看出来。房前屋后种瓜种豆,大凡会算计的人家那时见缝插针,小一点的地方种点蔬菜,大款地种棉花、粮食,即便是在篱笆边上也要种上扁豆、豆角之类的蔬菜。日子过得好的,喜欢在窗前再上一颗葡萄秧,或在屋后栽一两棵果树;日子紧一点的,就大多种粮食了。
那时的农家院很少用砖垒成院墙,大多是用秫秸围起的(也就是篱笆),院门也是用几根木棍钉一个门筐,而后扎上秫秸。寨子和院门经过一年的日晒雨淋,秫秸就在土埋的地方烂了,门也在开开关关中坏掉。秋天到了,新的秫秸下来了,人们会在初冬重新架寨子,也就在那个时节,你走在大街上,两边新架起的寨子会让你感到庄稼院的新颖。在入冬的时候还要买上几张新窗户纸,把经过一年风吹雨打的旧窗纸换下来,六十年代农村的窗子是木制方格窗,使用前要用纸糊上。条件好的在窗子的中间可镶一块玻璃,这样的窗子透光性就好些,但是大多数是纸糊的,然后再涂上一点油防雨。到了冬闲的时候,无论刮风下雪猫冬闲着没事的人,都会到自家或别人家那向阳的寨子跟前去吹吹牛、聊聊天。
院里少不了的是鸡窝,那时农村油盐酱醋离不开鸡屁股,所以在街上、在院里你都会看到鸡的身影。走进农家院,这家会不会过日子,日子过得好不好,一看养的鸡多少就看得出。那时每家每户都养鸡,会孵鸡的家到了春天自己在炕头上孵,不会孵的要等母鸡自己孵,不过等鸡自己孵一般的时候要到夏天,这样会把雏鸡生长的最好时间错过,到了秋天就不喜欢长,就是到了第二年也长不起来。那时的鸡蛋属于统购统销物品,村里的代销点负责收购,社员用卖鸡蛋换回来的钱补贴家用,就连孩子换个新衣服有的也要靠攒鸡蛋,鸡蛋在那时挺金贵的。
农家院对缸是偏爱的,一家十口、八口缸不算多,储水、储粮、腌咸菜都离不开缸。储粮用缸是最安全的,既不怕老鼠,在夏天的时候在粮食上边铺一层报纸而后用沙子一盖又防虫子,还能防潮。秋冬交替的时节,萝卜、白菜、雪里蕻下地,每家都会拾掇一些菜,把萝卜、雪里蕻腌成咸菜,把白菜积成酸菜。来年春天的时候积极又开始做酱,有的会把去年腌的萝卜再用酱腌一下,这样白咸菜疙瘩就变成口味较好的红咸菜了。做酱就不是每家都做的,有的家庭条件差些,家里没有豆子,这酱就做不成,不过没问题,左邻右舍的知道你没做酱,东家一碗,西家一碗,要是你拉下脸去,这家要点那家要点,这酱也够你吃上半年。
织布、纺线,做衣、镎鞋,这在农家院的冬季是女人们天天要干的活。一家穿得怎样,这当媳妇的最辛苦。白天她们要操持家务,晚上要纺线、织布、镎鞋底,这些媳妇们往往是把孩子们哄进被窝,而后在丈夫的陪伴下,一边唠着家常嗑,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再晚些时候,她们会让丈夫睡下自己再干一会,大都是在午夜或后半夜她们才休息,清早她们有时最先一个起来,为全家做好早饭后,就开始教孩子们起床吃饭,所以在农村媳妇们是最辛苦的了。
快熟的玉米、地瓜、花生,是农家孩子们最喜欢,也是最奢侈的食品了。新鲜的玉米、地瓜、花生无论是煮还是烧着吃,那味道都是让人馋涎欲滴的,所以家里的玉米、花生、地瓜长多大了孩子们最清楚,你看那玉米还青着可以煮着吃了,孩子们会跟着奶奶的身后告诉奶奶,那颗玉米已长大了,可以煮着吃了。可奶奶会告诉他“那可不行,一个玉米棒子就是二两粮食,煮着吃了可是浪费。”可老年人架不住孩子们的缠磨,也就心一狠掰下来给孩子们煮着吃。这煮归煮,媳妇回来了精明的婆婆还要报告一下,要不细心的媳妇发现还不定想什么。
记得同学小霞初中毕业和她爸商量上高中时,哥哥听见了,斜着看她一眼说“生来就是锅台转,念不念高中都一样,还是回来挣工分吧”。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小霞哥哥不愿意她上高中,虽然家里最后让小霞上高中了,可着“锅台转”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初我不理解“锅台转”的含义,就问姐姐,她告诉我“在农村,女孩要烧火做饭,就要围着锅台转,其实这是重男轻女的表现”。重男轻女可能是庄稼院的通病,家境不好的就不让女孩读书,做新衣服也是先男后女,那个年代要是没儿子就是绝户头,没有顶门户的,就矮人一等,所以那时人们心中儿子的地位是非常高的,还是“养儿防老”,女儿到什么时候都要出嫁,终归是人家的人,立不起门户。
那时农村流行一句话叫“男主外,女主内”。其实“男主外”是有条件的,有时要看媳妇的脸色才能再“主外”。家里的事和媳妇商量是必须的,否则就不好办,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怕媳妇是件不光彩的事,会叫人冠以“惧内,怕老婆”。庄稼院是要相互走动的,不走动人缘就少,以后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帮忙的人就少,其实庄稼院的走动很简单,就说改善生活吧,今天包饺子,要包多少,今天包了要给那几家送上一碗,这在做饭时媳妇心中都有数的,蒸熟了当丈夫的按媳妇画的圈跑跑腿。赶上那家要盖房子、打炕需要帮工的事情,相互间都会帮忙的。
什么叫殷实、富足,在那时集体经济下的庄稼院,人们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殷实与富足。孩子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她不觉得难看,而是感到自己很朴素;每天的粗茶淡饭大家过得很开心,当家里改善伙食,包起大菜馅饺子时,左邻右舍地送上一碗,感到的是其乐融融。
走进农家院,一件件,一庄庄看似平常的琐事,在快要离开的时候让我在沉思中反复的咀嚼:我的祖祖辈辈在这个小小的村庄,他们秉承着传统观念,延续着传统思维,“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他们要用双手打造自己院落里的殷实,因此,他们追求者家庭的和谐、邻里的和谐,还有自己心底的那份自尊。
伟人从庄稼院走出让我看到它的伟大,八年的庄稼院生活又让我体验到它的平凡,伟大与平凡竟然都会从这个院落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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