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波提出,后工业时代的资本主义世界中,从国家空间、城市街道到每个个人的日常生活乃至内在的欲望和性冲动本身已然都被商业传播的景观所充斥堆积。
让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让每一个人都不能逍遥自在,不能自由幸福,让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略感苦逼的根本性的问题在于,他人下达一个命令,我们为何会去听从?
对此,生来就不乐意听从任何命令的法国人居伊·德波有一整套自己独特的看法。
这个问题,首先要从人类将自己套进去、自囚于四壁之中说起。我们听从命令,在于我们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分隔在一间间居室内,将自己蓄养成为一种室内动物,将自己与广袤世界的自由联系切断,隔离。因此,德波,这个景观社会空间理论的提出者,反对任何一种辖制人类自由移动的建筑和空间规划,反对成批量的公寓建筑和居住计划,他转向于那个人类四处游荡自由自在的遥远时代。
尽管从未设计一栋建筑,从未做过任何一个街区的规划,居伊·德波却是20世纪后半叶对于建筑理论、城市规划和都市空间理论影响最为深远的时髦空间理论大师。他是柯布西埃最早和最激烈的反对者,也是西方空间生产理论的提出者、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列斐弗尔的论敌。这位反建筑的建筑师,反城市规划的乌托邦规划者,反空间生产的空间生产者,反电影的电影导演,站在整个20世纪现代性进程的对立面,逆历史潮流而动,猛烈攻击了整个现代城市规划和全球大规模城市化进程。
与梁思成等中国建筑精英反对摧毁北京城墙时所带有的对文化传统的眷恋不同,德波反对城市化进程的动机来自一种对于现代世界更为悲观和焦虑的理解。在马克思提出资本主义的世界已经被“商品——物”所堆积充满并将人本身吞噬之后,德波提出,后工业时代的资本主义世界中,从国家空间、城市街道到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乃至内在的欲望和性冲动本身已然都被商业传播的景观所充斥堆积。因此,人的任何一种自然的欲望和梦想,都被污染成为一种对于某种商品的购买欲,任何一个冲动,都指向一种景观——一面蒂凡尼橱窗、一枚耐克商标、一则幸福早餐的广告图像、一幅春暖花开海景房的地产渲染照片。
因此,在居伊·德波看来,相比马克思所批判的将人异化为物的商品拜物教的工业社会,后工业社会是一个更为可怕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个人不单被工作和工厂压榨,还被各种广告、商业文化和全面的城市景观本身所控制和洗脑,最终沦为不断追逐商业景观和去消费种种景观的动物。
尽管,居伊·德波早有名声在中国建筑界、城市规划和理论界,但其真正的神髓却鲜为国内学界所把握和发挥。在中国,被德波贬斥为人类堕落地狱的“景观社会”,恰恰成为了城市规划中被频频提及的商业理想目标,犹如步行街、海景房和文化遗产都已然成为城区和商业地产的商业卖点一样。而最初引进的《景观社会》译本亦并不理想,此后的《景观社会评论》因为德波在其中以提纲挈领的格言体方式,将原本《景观社会》中混合着理论、政论、文学隐喻的复杂文本清晰化,因此该汉语译本也相对容易阅读和理解。地理学者梅里菲尔德这本对于居伊·德波的评传从生活情境中还原了这位景观社会的提出者,这位情境主义大师的观念和欲望,他的漫游和沉迷。
这些丰富而炽热的真实细节中呈现出了空间高度组织化和资本化社会中的德波,一个企图恢复人类自由的反抗者的形象。从这个形象,我们可以看到自己时代的全部焦虑。
201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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