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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黑对话录 |巴丢说,这是共产主义的“最后一场革命”

红白黑 · 2016-01-06 · 来源:破土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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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黑对话录,在孤立和断裂的后现代信息时代,以书信的形式,重新连接人与人最基本、最朴实的对话状态,让理想于情感之中流动。本文由小白致小黑的第一封信和小红致小黑的第四封信组成。欢迎继续关注红白黑对话系列。

  【破土编者按】在这个既苍白又失语的雾霾年代,破土执意要为大家的生活添上一点颜色——红白黑。红白黑,代表着不同的声音、差异的身份和错位的时空,编码着新生代的情与欲、去与留,个性与自由的纠结和矛盾。红白黑对话录,在孤立和断裂的后现代信息时代,以书信的形式,重新连接人与人最基本、最朴实的对话状态,让理想于情感之中流动。本文由小白致小黑的第一封信和小红致小黑的第四封信组成。欢迎继续关注红白黑对话系列。

  (图片来源:网络)

  一、小白致小黑:只有弱者才畏惧残酷的竞争规矩

  亲爱的小黑:

  我寄给你的比利时巧克力,收到了吗?前些天我去香港出差,想起来你很喜欢这款巧克力,所以我又买了些,估计这两天就能到了。

  此次出差虽然马不停蹄,但有限的接触,还是让我对香港印象颇佳。我之所以喜欢香港,或者说,自由世界的最大好处,不外是“自由自在”,人人都能畅所欲言,在这个社会上各得其所。这不仅体现在不被封锁的网络,街上随处可见而且议题多元的议员参政广告,而且即使是剑拔弩张,也足见其中的公民美德和风度——就算不同意对方,也会尊重对方说话的权利。很多民国时期的文史大师在1949年后来到香港,不就是因为这是离极权阴影最近的一方自由乐土?你还记得我经常和你提起的余英时先生吗?他那句“一过了罗湖桥,马上就感觉头上松了”让我记忆犹新,这句话应该也概括了所有向往自由的心声。

  香港的整洁有序,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香港的街道虽然极其狭窄——你想想,我随便拐个弯都有可能撞到人——但也出奇的整洁干净。这里排队永远都是井然有序的,地铁里也罕见人高声喧哗,甚至还专门设有静音车厢。不管是干什么,永远按着秩序来——高效、简单、快捷、互不打扰,也是我感觉舒服的原因。一定程度上来说,今日的香港犹见英殖民留下的积极影响——其法治精神,井然秩序,与国际的紧密接轨,非一日之功。

  很多人常常抱怨香港地狭人稠、节奏太快、石屎森林让人喘不过气,但每个人各行其是,努力讨生活,有什么问题吗?今天的亿万富翁,昨天也是从塑胶厂工人,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对吧?香港的自由也体现在这里,一个合理的社会从来就该这样。生活作为战场,就是实实在在的朝九晚六(或者晚七,晚八,晚九……)。人人各尽其力,努力后各得其所,有输有赢,优胜劣汰。我们可以说游戏规则太残酷,但残酷只是于弱者而言。如果我们自己就是强者,又何须畏惧呢?

  之前因出差耽搁了一点工作,所以现在才有空给你写信。现在已经是周日的深夜,办公室只剩我一个人,窗外的雾霾让我倍感阴郁。没什么比赚钱糊口更要紧,比我们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更要紧。这次出差,自我感觉表现还不错,估计过不久我就能升职加薪了。我的奋斗目标无他,就是为了能早日和你一起离开这座冰冷的城市,到一个空气清新、春暖花开的自由乐土,过上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生活。这种生活从来就不靠谁赐予,只能靠自己胼手胝足地奋斗。“少壮不努力,一生在内地”这个段子,还是挺有道理的。

  说到这里,我愈发想念你了。我那乱糟糟的书房,估计你又看不过眼,重新收拾了一遍。这次回家,不知是不是能看到你新买的花了?不过你给我点的安神香薰,有时让我更难以入睡啦,因为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想到我们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点点滴滴。

  小白

  二、小红致小黑:共产主义的“最后一场革命”

  小黑:

  你已经越走越远了,我们之间的和解已经没有机会了。小黑,你走后,我深深地体会到人的存在,其本质就是孤独。我看到你的孤独,甚于我的孤独。于是想起了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说,他人即地狱, 萨特对孤独的理解还是很到位的,他认为自我与他人的关系从本质上是冲突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力图按照某个形象创造自我,这样,他人就外在于这种创造,他们是我们创造自我的工具,或者尚待加工的材料,或者是创造自我的讨厌的障碍。他人提出种种要求,设定期望,来限制我们的能力,规制我们的行为,于是也就干涉了我们创造自我的自由。我们藉由他人的存在更加意识到个体孤独无依,体会到个体生命与他人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孤独的源泉。

  小黑,你走吧,越远越好,我不要当你的他者,成为你创造自我的讨厌的障碍物。

  每晚,我就在窗边,对着遥远的你,啰嗦一点革命和共产主义的认识。我想向你说,在这一个虚无的世界上,还是有一些有趣的欧洲理论家,他们看起来激进,尽管他们的理论有待商榷。他们向一个不合时宜的主流宣战,他们高喊“缪斯计划”(project of muse)的到来,二十一世纪的共产主义!

  在这些欧洲理论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巴丢(Alain Badiou)和鲁索(Alessandro Russo)。他们认为,一个不会过时的真理是,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行动,他们想要为将来的共产主义运动点燃革命想象力,于是他们试图通过对60年代特别是中国的文命进行严肃的再探讨,将共产主义由“历史的科学”改造为“对奇异性(singular)创新或真理的确认”。他们提出一个口号:“今天的研究,明天的启迪”,旨在对60年代的革命重新给予理论的认识,从而揭露导致失败的“常识”。

  在一次与霍瓦德(Peter Hallward)的访谈中,巴丢明确指出:

  今天,我们正在研究一种完全不同的观念,我们称之为“没有政党的政治”。这并不意味着“无组织的政治”。所有的政治就是集体性的,因而会以不同的方式得到组织。“没有政党的政治”意味着政治不再源于政党。

  巴丢的政治是要取消主导20世纪共产主义运动政治的党—国体制,而他眼中的列宁主义政党则是解放政治中不可宽恕的恶。在巴丢看来,政党的逻辑源于阶级主义(classism)的逻辑,即马克思阶级政治的理念或无产阶级范畴,而这是需要被质疑和超越的。巴丢说:

  一直以来我们都忠于阶级政治、阶级国家等的理念……但我们不能再重走旧路了;没有必要再对马克思主义本身进行修正。问题是要超越如下观点:政治代表了可以被划为阶级的客观群体。这个观点非常强大且重要。但是在我看来,我们不能再从这样的观念出发。我们需要从政治进程、政治对抗、冲突和矛盾出发。

  他继续论述说:我们必须告别这个观点,或者我们也可以说,作为政治范畴的无产阶级范畴已经无法再发挥作用。

  虽然在其真理的政治学中,巴丢试图拯救工人的形象,但是他认为我们必须抛弃对工人的代表/表征——无产阶级及其组织形式政党。他一直强调要抛弃这些范畴。在《文化大革命:最后一场革命》(The Cultural Revolution: The Last Revolution)中,巴丢说:今天我们明白,所有的解放政治都必须终结政党或多党模式,从而确立一种“没有政党”的政治。

  巴丢和他的同事对文革兴趣盎然,因为文革体现出了革命的吊诡,正是这种吊诡开启了深刻的人类解放政治和群众的“经验大交流”。文革由党外的青年学生、工人和社会力量构成,意图通过暴力去打碎党—国机器。

  文化大革命被视为共产主义的“最后一场革命”,因为它是最大的政治实验,即超越政党,虽然结果失败了。在巴丢看来,这种失败是因为“毛泽东也属于党—国体制。他希望党重焕活力,哪怕使用暴力手段,但是他是不可能接受党国的消亡”。

  巴丢来说,毛泽东是文革公认的领袖,对这样一个位置来说,毛泽东并没有创造出与国家有所不同的政治形式,因而最终在60年代末以政党的重建这个保守行为而宣告了文革的终结。他说,

  因此,“毛泽东”成了一个吊诡的名字:掌权的造反派,通过挑战党的权威而受到考验的辩证法家。但“毛泽东”也是那个无法容忍国家官僚制彻底解体的党的名字。

  巴丢总结说:最终,文化大革命即便在其身处绝境之时,也见证了这样的不可能性:在全球范围内不可能真正将政治从党—国框架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在《六十年代和我们》(The Sixties and Us)中,意大利思想家鲁索进一步定义了那个革命常识的问题意识:

  60年代是全球性的群众政治的实验室,其中包括前所未有的主题和实验领域:实验性的政治之前从未汇聚如此多的集体生活。那个形式多样的政治时刻有着一个奇异性的重心:对于“阶级政党”的政治价值提出质疑。

  鲁索一般将阶级政党视为专制政府,塑造等级制以统治现代世界中的所有集体生活。

  无论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质疑政党的价值是60年代革命的核心精神。“常识”性的知识是“政党”的一般性难题——政党是20世纪为了组织革命应运而生的普遍形式。鲁索说,政党在20世纪国家结构的形成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政党本身则源于19世纪下半叶的工人政党。但是,政党在60年代却成为造反的对象,因为人们认识到,它是现代政府形式最为普及的变体之一。“毛泽东在1975年最后的政治论述是:‘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鲁索倾向将这个句子颠倒过来:“共产党在资产阶级内”。他接着说,“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或者“阶级政党就在资产阶级内”的命题概括了60年代主要实验的议题。

  小黑,虽然巴丢和鲁索特别提出的“政党”难题性并没有为共产主义失败的常识性知识增添新的内容,但鲁索的论点“阶级政党就在资产阶级内”对描述改革时期的中国——如果说不是六十年代中国的话——极有参考意义。政党现在掌握在资产阶级手里。这是个真问题啊。

  可惜的是,鲁索很快就把问题从“资产阶级内的阶级政党”转向了“无产阶级专政”——政党。鲁索说:我们首先必须将作为必要前提的“无产阶级专政”概念“存疑”,然后才能进行“澄清”:之前时代的政治事件要求我们重新打开这个基本理论概念的讨论。

  这样,毛泽东眼中真正的敌人——藏在党内的资产阶级——现在成为巴丢和鲁索眼中政党组织的形式。在他们看来,“资产阶级内的阶级政党”和无产阶级专政几乎没有差别,因为对他们来说,两个历史主体都采用同样的组织形式,即政党进行组织并夺取政权。

  对他们来说形式很关键,而且形式就是细节中的魔鬼。

  对毛泽东来说,资产阶级是掌握政党的真实的历史主体,并且将自身变成了“阶级政党”。这就是他发动文革,利用群众的力量去打碎政党的原因所在。阶级政党是阶级斗争的产物或后果,因此毛泽东坚持不懈地用“不断革命”或“继续革命”来解决这个问题。这就包括党内的教育整风和党外的群众运动。

  小黑,以我们多年来面对激烈的农民工抗争,那种骨感的现实,让我们看到巴丢和鲁索忽视了阶级和阶级敌人的存在——这些是真问题,并将这些实实在在的历史主体转变为政治组织的抽象形式。但他们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就抹去了“阶级”的问题,并且用“政党”形式取代了政党(即真实的资产阶级政党或由资产阶级所掌控的政党)。

  虽然呼吁更为深入的分析,但巴丢和鲁索无法提供走出60年代困境的答案。创造性的形式,新的范畴和“超越政党的政治”,这是一些欧洲左派理论家对未来共产主义的呼唤,在这种呼唤中他们把共产主义转世为一种“理念”,因而与共产主义的“历史”毫无瓜葛。在他们看来,创造性的组织形式是解放运动的首要任务,这些形式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实现。

  在这种论述中,阶级的视角不是被遗漏而是被弃置一边了。巴丢和鲁索并没有呼吁对内在于60年代历史进程中不同阶级间的权力斗争进行深入分析,而是认为“不仅要考察中国、意大利、法国或波兰工人在组织方面所展开实验的具体弱点,也要考察这些实验所面对的共同问题。”这种呼吁恰恰取消了对政党、国家和意识形态进行真正的阶级分析的可能性,结果就导致了对形式乌托邦(a form of utopia)的向往——在这种形式中,社会和阶级力量之间具体和日常的斗争都隐匿不见了,最终让自己与历史唯物主义和真正的斗争渐行渐远。

  小黑,就这样,真正的敌人即资产阶级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走了,而“伪敌人”则以政党的形式或国家的形式登上了舞台。我们感激于欧洲进步理论家重新点燃共产主义的热忱,但是对于缺乏第三世界在地抗争经验的他们,我们不能寄予过高的期待。没有真正走向,和长期与工农结合的知识分子,是不可能提出革命的理论的。

  小黑,你的身影对于我来说已经很模糊了,你想奔向一个善良和自由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撕裂了,已经无处可逃了。

  祝福你

  小红

  11.19.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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