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世界不太平。许多地区性冲突都是从宗教矛盾中衍生而来。没有宗教间的和平,就没有世界和平。
不过,普世诸宗教文明大多倾向于把“和平非暴力”描述为其核心要义,在我看来是有问题的。是否使用暴力不应作为评判某宗教及文明能否达致公义标准的唯一标尺。以“非暴力”作为“宗教间和平”的绝对“政治正确”,往往导致“宗教对话”流于肤浅的境地。
来自2500年前古代中国的墨家,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教派。说它古老,乃因其诞生于先秦战国时期;说它神秘,是因为自汉代以后墨教于中国大地上就鲜有流传。墨教信徒(墨者)如同中世界的骑士,他们奔走于各国之间,帮助弱国对抗大国的侵略,致力于维护彼时的国家间和平。
墨家的“兼爱”与“非攻”,是其人道主义理念和和平主义精神的基石,为后世所赞誉。我们当注意,墨家与其他普世诸宗教文明在如何促进世界和平这一此世议题上,从来不将“和平非暴力”作为其所能够使用的唯一手段。
2000多年前,墨家创始人墨子,为了阻止当时的超级霸权楚国攻打弱小的宋国,孤身一人,没有随从,裂裳裹足,行十日十夜到楚国劝楚王罢兵。楚王是被墨子的雄辩所折服的,他自己也的确居于“道义低洼”,但仍不肯罢休,因为仗着手里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就是当时的超级巨匠鲁班所制造的攻城云梯,“必取宋”(《墨子.公输》)。柔弱的和平主义者,一般到这个时候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祈祷奇迹发生。墨子则不然,他先和鲁班就攻守战略做一番“兵棋推演”,结果鲁班九次“模拟进攻“都被墨子打败。鲁班没办法了,威胁说只要杀了墨子,宋国就无人可救。没想到,墨子有一支战斗力爆表的“墨家军”,大概300多人,由他首席大弟子禽猾厘统御,已在宋国的城墙上帮助守卫。
这场本来可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血腥战争,在墨子的三言两语中消于无形。但我们都知道,这其中处处杀机,惊心动魄。墨子成功救宋,除了他无匹的辩才和智慧,还有墨家整个军事团体和武装派别的强大实力作为后盾。在道德劝吁也无法阻止战祸的时候,墨家团体的“有限暴力”就成为了维护和平的“必要吓阻”。
而今非暴力原则已经远远溢出宗教范畴,进展到社会运动的层面。但毫无疑问,非暴力原则在当今时代面临很大的挑战。这个挑战来自于:第一,非暴力原则真的是普世诸宗教文明的核心要义?第二,非暴力意味着自愿接受因不与恶势力合作而带来的惩罚?第三,对正义的严重侵犯下,人们可以采取良心拒绝、非暴力反抗的方式拒绝服从法律?非暴力只是面具,公民的不服从隐藏了它的真实面目:——无政府主义?
墨家绝不接受把“非暴力”当作“和平主义”的“原教旨”这种错误理念。墨家信徒深信,在很多时候,要遏止极大的建制性罪恶和暴力,单纯只靠Pray to God或者Meditation,是远远不足够的。“绝不轻易承诺放弃使用武力”、“必要的时候主动先发制人进行暴力吓阻”,以一种“积极非攻”的手段来维护世界上国与国、家与家、人与人之间的和平,是墨家和普世诸多宣扬和平主义的宗教团体最不同的地方。
当下流行文化以及墨家元素文化产品均倾向于将墨家或者墨者描绘成武侠、侠客,此举捕获了少男少女憧憬热血勇武快意恩仇的情绪。然而墨家除了是一军事团体和武装派别,同时也是工匠社群和工商阶级在彼时的代表。墨家信徒并不排斥谈利益,他们希望大家彼此让利之后能彼此利益,如此才能世界和平、天下大同。“绝不承诺放弃使用暴力”的“非攻主义”精神,正是以“有限度的武力”来保护人民之间彼此相爱彼此利益的和平局面、对侵略者和霸权主义采取“武力恐吓”和“武力吓阻”的必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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