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纪要整理自“2017年国外马克思主义与现代哲学暑期高级研修班”（广西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7月17日课程的部分内容。
主题为“西方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现代西方哲学”的课程由陈学明教授讲授。
主题为“鲍德里亚的后现代社会批判理论及其启示”由王晓升教授教授。
具体的会议纪要和相关点评如下：
何为国外马克思主义
讲授者：陈学明教授（复旦大学）
1.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概念界定
陈学明教授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这一概念在国内常有“混淆”和“模糊”的问题，因为这一概念从科尔施、卢卡奇至今经历诸多流变，内容较为庞杂——但是可以从以下3个条件进行界定：
首先，西方马克思主义具有地域性的含义，由此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相区分。
其次，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必须确认自己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身份，由此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学的研究者相区分。
最后，西方马克思主义必须和第二、第三、第四国际的马克思主义有区别，由此与“正统马克思主义”相区分。
因此可以得出：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
2.四种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路径
陈学明教授认为，当下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路径主要可以分为四种：
第一，第二国际，即以考茨基、伯恩施坦开创的解释路径。
第二，第三国际，即以列宁主义为鲜明标识的正统马克思主义解释路径。
第三，第四国际，即以托洛茨基主义为鲜明标识的解释路径。
第四，西方马克思主义，即由卢卡奇为起点，经历法兰克福学派和后现代马克思主义的解释路径。
20世纪上半叶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始终与前三种解释路径存在着诸多争论：
首先，马克思主义是否是一种哲学?在第二国际理论家看来，马克思主义当然不是哲学，甚至是对哲学的否定。出于马克思在1843-1844年所提出的“消灭哲学”的视角，第二国际理论家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科学，其任务就在于消解哲学。但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则认为这种看法是“见物不见人”的，并且从同样的文本根据出发，认为只有“实现哲学”才能“消灭哲学”——这意味着马克思主义仍然是哲学，只不过是有别于过去一切哲学的哲学，被马克思赋予了新形式、新内容和新方法的哲学。
其次，马克思主义哲学到底是什么?第三国际理论家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问题是“思维与存在的问题”。并且基于这一前提，第三国际理论家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内划分出了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或者认识论、世界观、价值论等范畴。但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则认为这个前提和这种划分是过于老旧(近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应超越了一切近代哲学命题，因此不应囿于历史唯物主义或辩证唯物主义的论题，而应该将其归结为实践唯物主义。并且强调哲学的实践性、历史性和总体性。
关于此问题，参与讲习班的陈中奇副教授（西北大学）认为，陈学明教授所提出的马克思主义的四种解释路向(第二国际、第三国际、第四国际、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确让人颇有启发。但是作为对比，张一兵教授也曾归纳过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五种解读模式，即线性发展解读模式、“人本说”解读模式、”断裂说”解读模式、“矛盾说”解读模式、“转变论”解读模式。当然，陈老师和张老师的这两种划分各有侧重点，都提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基本范式。
3.新世纪以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新特点
陈学明教授认为，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有以下6个特点，是20世纪上半叶西方马克思主义所不具有的。
第一，西方马克思主义与当代左翼激进思潮的合流。这一点在巴迪欧、齐泽克、朗西埃、阿甘本这四条“好汉”的理论中可以窥见。极大地丰富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内容和研究方法，并推动了资本主义危机之后马克思主义在西方社会的复兴。
第二，后现代思路在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逐渐占有支配地位。5月风暴之后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打上了后现代主义的烙印，但是后现代主义的方法也使得西方马克思主义远离马克思主义。
第三，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体现了从传统马克思主向后马克思主义的转变。
从霍克海默直至阿多诺、哈贝马斯，法兰克福学派呈现出其理论的极限和缺陷。而从葛兰西到墨菲，以霸权为主线的激进民主策略的演化。鲍德里亚对消费社会的批判，开启了资本批判和政治批判的新的路径。
第四，西方马克思主义越来越多地融合当代人文科学、自然科学的新成果。
第五，西方马克思主义注重在马克思主义的有机整体中研究其各个组成部分。
第六，西方马克思主义普遍接受马克思主义多样化发展的事实。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苏东剧变之前，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指向是与“第二、第三、第四共产国际”对“正统”称号的争夺，但是在此之后却抛弃了这种争论，开始谋求“多种马克思主义”(参见雅克·比岱所著《当代马克思主义批判指南》)。
4.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新批判
陈学明教授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在最近十年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主要体现在以下六点：
第一，以金融危机及其余波为契机，对新自由主义穷追猛打。
第二，对经济危机的批判与对生态危机的揭示紧密联系，
关于这一点，陈学明教授强调，一个人如果坚持将生态危机道德化、伦理化，就不要再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了。因为当下的生态危机如果不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来剖析，就一定只能是抽象的空谈。
第三，从一般的对消费异化的批判，上升到对消费社会政治控制功能的揭示。例如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当中关于消费的章节。
第四，开创对当代资本主义的“空间资本化”的批判。例如大卫·哈维。
第五，将批判扩展到资本主义的自由民主制度本身。
第六，展开对“新帝国主义”的批判。
鲍德里亚的后现代社会批判理论
讲授者：王晓升教授（华中科技大学）
1.生产的终结及其影响
王晓升教授指出，根据鲍德里亚的理论，以及资本主义历史发展脉络，后现代社会可以界定为1929-1933年之后的资本主义社会。在这一社会中，资本主义一方面依赖于危机，另一方面又为控制危机找到了方法。在现代社会(现代资本主义)中，危机即为生产过剩的危机，乃是经典马克思主义表述中所说的结构性危机。但是在后现代社会中，资本主义通过自发的需求(如凯恩斯主义的公共支出)和刺激的需求(即虚假需求或鲍德里亚所说的仿真需求)，找到了转危为机的可能性。而这种仿真的需求则在当下体现为由外在向内在的转化，以及具体形式的多样化。
关于需求的问题，参与讲习班的杨彩利副教授（天津师范大学）认为，关于需求，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提出了人类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分别是胜利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王教授说有自发的需求和被刺激起来的需求之分，于是就有了仿真的需求;外在的刺激变成内在的追求，例如对时尚的狂热。而这个根源是生产的过剩，生产不是为满足人类的某种需要，而是为生产而生产，为维持系统的再生产而生产。马克思的基本理论主要是针对工业资本主义社会的。马克思不能直接回答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但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不能回答这些问题。鲍德里亚本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实际上也没有离开马克思主义，从经济分析开始说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变化，这说明马克思的基本思想是正确的。
而鲍德里亚的理论则意味着，在后现代社会，生产被终结了。生产的目的从为了满足需求，转变为为了维持资本主义系统的再生产，而再生产的副产品即位等级。相比而言，在现代社会中，生产是居于中心地位的，而再生产(仿真的生产)只是同时发生;而在后现代社会中，再生产一跃成为了中心，生产则变成了附庸。
作为结果，劳动也成为了被生产出来、供人消费的产品。劳动成为了一种符号，人们为劳动而劳动，劳动开始具有审美意义(无目的的目的性)和表演意义。在消费结构的语境下，人们看电视也是劳动。因为正是在“死劳动对活劳动的霸权”之下，看电视成为了一种养活诸多行业的劳动，例如足球运动员。
【观斗者评】这让我想起了今天众多誉满全球的足球俱乐部，上溯一个多世纪，大多都是工人社区、厂区出于兴趣而组织的球队。但是随着博彩、广播、电视、广告、金融等产业的介入，逐渐成为了依赖于传媒的商业组织。每一个守在电视机前疲惫不堪的球迷，每一个在球场向客队骂尽脏话的球迷，每一个在网上与敌队球迷掐架对骂乃至约架的球迷，都用时间、金钱乃至生命为足球资本运作付出着劳动。
2.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批判
王晓升教授认为，正因为后现代社会的生产成为再生产的附庸，传统的罢工也就失去了意义。因为资本会让任何罢工都腐烂，而罢工什么也不能改变。那该怎么办?人们为罢工而罢工，对付为生产而生产。而工会也不再能够带领无产阶级革命。当鲍德里亚确信无产阶级开始堕落，他认为边缘群体(如移民)则因为没有受到新教伦理的毒害，成为了反抗的希望。
另外，鲍德里亚还认为政治经济学批判是已故秩序的视野。如果还用政治经济学批判资本主义，那么这不过替资本主义辩护，因为资本不剥削工人，而是控制工人。因为这种批判掩盖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符号统治——资本就是要把人们引导至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模式中。只有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才能有效。
王晓升教授认为，马克思的基本理论主要是针对工业资本主义社会的。马克思主义不能直接回答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问题，但是不是不能回答这些问题。鲍德里亚本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实际上也没有离开马克思主义。从经济分析开始说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变化。这说明马克思的基本思想是正确的。
3.政治的终结和后现代政治哲学的崛起
何为政治：毛泽东、施密特，即敌我双方力量的角逐和斗争。但是，在后现代社会，传统意义上的阶级对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而西方一些政党则努力成为全民党。在这里，王晓升教授援引了拉克劳和墨菲关于链接(articulate)的概念。
鲍德里亚对于生产终结的分析和无产阶级的概念。即在后现代社会，即使存在阶级，那么这种阶级也是“仿真意义上的阶级”。
微观政治现象的出现。微观权力，微观意识形态——个人日常之语言、语用的作用——所蕴含的意识形态和权力的脉络。
【观斗者评】这让我想起了莫言在《丰乳肥臀》中写的孙不言(孙哑巴)，只会说一个字“脱”。这个字体现的是完全由暴力背书的意识形态，体现的是残忍的政治逻辑在日常语言中的凝练表达。
关于这两节课程，参与讲习班的王玉珏老师（集美大学）认为，陈学明教授和王晓升教授的主题虽然不同，但都提及了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是如何应对时代的新变化、如何回答“资本主义为什么能幸存”这样的问题的。确实，今天我们必须面对的一个现象是，资本主义这种制度，或者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已经冲破了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所关注的经济生产的过程，进入到日常生活的微观层面。早期法兰克福学派、列斐伏尔与鲍德里亚等人之所以转向了对日常生活的研究，之所以要从现代日常生活中的异化现象去寻找资本对主体的操控方式，就是因为看到了资本逻辑对“人本身“的控制。在资本主义制度的再生产过程中，人们以为自己能主导的欲望、想象、身心状态全部变成了消费控制的对象，甚至人们满足欲望的方式也被隐性控制了。如王晓升教授指出的，在时尚化的大潮中人是没有自我的，人们通过消费、休闲，甚至看电视等等方式自觉或不自觉的认同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再生产的合法性，并被纳入资本主义再生产体系之中。很希望听听两位老师谈谈，在资本试图对人的日常生活全面收编的过程中，反抗的可能性在哪里?
另外，参与讲习班的王效良老师（山东大学）认为，王晓升教授精彩地讲解了鲍德里亚关于后现代的思想，非常有收获，最有感触的就是后现代社会中人的“孤独”——因为这是当下人类生活中最为常见的“现象”了。随处可见，周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孤独”。可以说，“孤独”已经成为了一个社会性的问题。按照鲍德利亚的解释，孤独的出现是因为国家代替了家庭，承担了满足人们亲情需要的职能。但是，现代社会出现了社会性的终结，人们生活于“仿真性”的生活之中。所以人和人之间只有“仿真”的亲情。这种亲情似乎很亲，但实质上人和人之间又很冷漠。因此，最终问题落实到了人和人之间真正的亲情是什么。这时就面对了一个“真理情结”问题。真理情结，就是要确定真理，但是一旦确定了之后，又总是面临着否定。或者说，就是要找到真理，但又总是找不到。这时候怎么办呢?不知道鲍德里亚如何阐释这个问题的。
敬请期待7月18日的课程，将由陈学明教授讲“西方马克思主义主要特征及其在当今中国的意义”，尹树广教授讲“激进民主的政治概念——本体论、方法论和伦理学的前提”。
本纪要整理者：观斗者。
2017年7月17日晚，于广西大学·博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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