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之歌
1.无字碑
至圆明园谒“三一八”烈士墓，墓围的野草已经淹没了墓碑……
没有路通向这里
四围都是野草——
茂盛的野草
狼藉的野草
疯狂的野草
没有人踏过的野草
野草
吞噬了墓基
舔净了
汉白玉石上
殷红的名字
（蓝天上的白云啊
你能作证吗？
——白云不语
圆明园的石头啊
你能作证吗？
——石头无声
大水法的残垣啊
你能作证吗？
——残垣沉寂）
于是 它
变成了一块
无字碑
于是
先生的文章虽在
刘和珍的尸骨却
无处可寻
于是
野草得意了——
“三一八”
分明没有血迹
1990-7-12
3.读鲁迅《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今天
人们依然喜欢——
维持现状的
聪明人
今天
人们依然痛恨——
打破现状的
傻子
今天
人们依然愿做——
博得主人夸奖的
奴才
2000-1
4.鲁迅的怪癖
有人说
你冬天不穿棉裤
我相信——
那是为了
走路更加迅速
有人说
你夏天爱穿长袍
我相信——
那是为了
防御温暖的寒流
有人说
你不喜欢京戏
我相信——
那是因为
里面有太多的二丑
有人说
你喜欢墓地
我相信——
那是因为
里面睡着你的同俦
2000-3-5
5.读鲁迅《呐喊•自序》
鲁迅，你没有选择当医生
可是，你最后
还是选择了当“医生”
你的那把手术刀锃亮
你拿我们的灵魂来解剖
把我们解剖得好痛——
有一个叫狂人的
被你解剖之后
整个铁屋子都在颤动
有一个叫阿Q的
被你解剖之后
所有的中国人都无地自容
有一个叫华老栓的
被你解剖之后
愚昧的人们有了一点警醒
有一个叫祥林嫂的
被你解剖之后
奴隶们发出了一点呼声
还有鲁四、赵七
还有小丑、二丑
还有流氓、苍蝇……
你的手术刀下极少“正面”的人物
——可这不是你的过错啊
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不幸
如今，再没有人替我们解剖了
所以，我们的体格依然格外的茁壮
所以，我们的精神依然格外的轻松
2000-6
6.重读鲁迅著作
鲁迅，你虽然死了
可你笔下的人物
却都还活着
闰土还活着——
每天，我都会
在地摊边或市场里
看到他的身影
依然是面色灰黄，衣衫褴褛
依然在为折本的生意而叹息
祥林嫂还活着——
每天，我都会
在大街上或小巷里
看到他的身影
依然是满头白发，喘着残气
依然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悲剧
赵贵翁还活着——
每天，我都会
在报纸上或电视里
看到他的身影
依然是青面獠牙，笑里藏刀
依然在吃人的肉，剥人的皮
二丑还活着——
每天，我都会
在银幕上或银屏里
看到他的身影
依然是依靠权门，欺凌百姓
依然玩着“跳冰山”的把戏
夏瑜还活着——
每天，我都会
在书房里或心房里
看到他的身影
依然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
依然高呼着：警醒吧，我的兄弟！
2001-11
7.致郭沫若
——拿你同鲁迅比较
如果说
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旗手
你就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
如果说
鲁迅是旧时代的贰臣
你就是旧时代的叛逆
如果说
鲁迅是普罗米修斯
你就是光明的传播者
如果说
鲁迅是虽死犹生的人
你也是虽死犹生的人
如果说
鲁迅是个“傻子”
你就是个才子
如果说
鲁迅是中国的高尔基
你就是中国的歌德
如果说
鲁迅是第一个吃杂文螃蟹的人
你就是第一个吃新诗螃蟹的人
如果说
鲁迅的作品是入木三分的
你的作品就是汪洋恣肆的
如果说
鲁迅的作品可与日月争光辉
你的某些作品也可彪炳史册
如果说
鲁迅最好的作品是《狂人日记》
你最好的作品就是《甲申三百年祭》
如果说
鲁迅是我所敬仰的人
你也是我所敬仰的人
如果说
鲁迅是我的老师
你也是我的老师
可是啊——
如果说
鲁迅是悲剧式的人物
你就是喜剧式的人物
如果说
鲁迅是巨人中的巨人
你就是巨人中的侏儒
如果说
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
你的骨头就是缺钙的
如果说
鲁迅使我们骄傲
你就使我们尴尬
如果说
鲁迅写得少了一些
你就写得多了一些
如果说
鲁迅死得早了一些
你就死得晚了一些
如果说
鲁迅的晚节是最完美的
你的晚节就是最遗憾的
如果说
鲁迅是一部未完成的杰作
你就是一部画蛇添足的书
如果说
鲁迅是一株大树
你就是大树下的一棵小草
如果说
鲁迅是一座高山
你就是高山下的一粒泥丸
如果说
鲁迅是大海
你就是大海里的一个泡沫
如果说
鲁迅是太阳
你就是太阳光里的一只萤火虫①
2001-11
————
①郭沫若在他的《学生时代》一书中写道：“歌德可以令人钦佩的地方，是他的努力，但他的成绩也实在有限。他和他同国同时而稍稍后出的马克思比较起来是怎么样？那简直可以说是太阳光中的一个萤火虫！”
8.重读鲁迅《阿Q正传》和《灯下漫笔》
鲁迅
虽然你最终
把阿Q枪毙了
可他的灵魂
至今还活着
像一粒饱满的种子
深深地种在
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
骨髓里
有时
在有些人身上
还会
发芽、长叶、开花、结果
溢出扑鼻的香气
比如我——
听到老板说：
“由于资金运作良好
这个月员工的工资
由原来发百分之五十
增加为发百分之七十”
心中
对老板
充满了感激
到会计那领了钱
揣在怀里
高兴
就像当年
拿贬了值的中交票
到银行里挤兑
然后
把沉甸甸的银子
揣在怀中的你
也许
我
还是像你说的一样——
极容易做奴隶
而且做了之后
还万分欢喜
也许
我
更像是你的阿Q——
明明挨了打
还要
把打人者称作儿子
借以
欺骗自己
明明挨了抢
还要
抽上自己两个嘴巴
用以
庆贺精神上的胜利
也许
我
比你的阿Q还要阿Q——
明明知道
老板
把我摆上了宴席
还要说：
请您干杯
我身上还有
两扎血啤
2002-1-3
9.真正的慈善家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屠格涅夫说的那个农夫
为了收养一个穷侄女
自己喝不放盐的汤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雨果说的那个主教
把自己银质的餐具
送给了穷苦潦倒的冉•阿让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英国诗人雪莱
见到一个赤脚的妇女
便把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上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俄国作家托尔斯泰
见到农奴们一无所有
便把自己的土地无偿转让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红色游击战士切•格瓦拉
把被子送给冻馁的矿工
任凭寒风吹透自己的胸膛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特里萨
得了病拒绝吃药
把药送往贫民居住的地方
鲁迅
也许你比不上
大大小小的慈善家
他们用大把大把的钞票
救济穷人，慨当以慷
鲁迅
也许他们都比不上你
你是拿自己全部的生命
“救济”给了——
全部中国人的灵魂，全部中国的希望
2002-3
10.鲁迅，今天我在灯下读你的书
鲁迅
今天
我在灯下
读你的书
忽然
想起了
一个问题：
全中国的人
谁最理解你？
——毛泽东
因为
他曾说过
他的心
和你的心
是相通的
更因为
他的一生
他的全部工作
和你一样
都是为了
一个共同的目的——
创造第三样的时代
掀翻吃人的宴席
2002-5
11.为鲁迅辩护
许多长篇作家
都责备——
鲁迅没有长篇小说
但是，他们忘记了
一个事实——
懒婆娘的裹脚布
越长就越臭
许多多产作家
都责备——
鲁迅的作品太少
但是，他们忘记了
一句名言——
十筐烂梨也抵不上
一个鲜桃
2002-6
12.鲁迅和切•格瓦拉
你们
都是学医的
一个
放下手术刀
拿起了笔
一个
扔掉听诊器
端起了枪
可是
你们依然
做着医生的工作
一个
用笔医治
世人的灵魂
一个
用枪医治
社会的创伤
在天平上
笔和枪的重量
是不一样的
在生命的天平上
笔和枪的重量
一样
鲁迅和切
你们活着的目的
只有一个——
消灭人吃人的制度
催生新时代的曙光
200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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