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林士杰网友《无产阶级为何必须搞文化革命!?》),以当年的一篇处女作呼应。
决 裂……
我本来不想回乡度假,但是伯父一连写了三封信给我。最后一封信中说:“如果还不回来,我就请人去带你了。”同时,我在部队当政委的小叔父也要我陪他探亲。这样,我便与小叔一起回乡了。
伯父之所以三番两次地催促我回乡,是为了给我操办“终身大事”。在我读高二时,他便提出来了。他说,这事早点做了,给他了了心事;再说,人大了,家中无牵无挂就收不住我这匹野马;而且,年龄一大,对象也难找了。
“承烈,你回来得正好啊,”伯父摸摸自己已经花白的胡须,又向烟锅中捏满烟末,掯了掯,擦了火柴,吸起旱烟,说:“全准备好啦,东风一到,我们就唱戏嘞!”
“听说你和继秀打得火热,她爹说她每周都要收到你的信。现在就是等你回来求合一下时辰八字,做个仪疏,早点把事情做了,我死了也闭眼安心了。”
伯父快活得像一只看着小鸡啄饱了食,喝足了水的老母鸡,揉揉自己的脸,呵呵地笑着。
提起继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身世和我们十二年来的同学生活。
她的母亲是我的母亲的姐姐,李复业的小妾。她是我的姨表妹。她没有真切地认识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她刚满周岁时,有人在斗龙港的下游发现了她母亲的流尸……后来她就跟在她的长母——李复业的元配妻子后面。她的长母是一个妖艳的女人,官军的头儿叫她“大美人儿”。她的母亲就在“大美人儿”生下“继宗”的第五天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他的祖父叫什么,地方上小一辈很少知道,而“李飞刀”很出名,1948年乡亲们“打土豪,分田地”时被枪决了。老李在世时,没有一个长工短工不怕不恨他,明里称呼他李爷爷,暗里对他咬牙切齿。他的威风大得很,传说连风水都听他指挥,受他“镇压”哩。据说有一年蝗虫多得遮住了太阳,李飞刀喊来几个道士,敲了几下铜钹牛鼓,蝗虫便“销声匿迹”了。他家中纹银用斗量,铜钱动船装;“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长工几百,短工无数。但是继秀的父亲李复业待人接物和父亲李飞刀似乎相反:对人点头哈腰,逢迎阿谀。他的处世警言是“哄杀人不偿性命。”有时他还与一些长工短工交好,暗中向一些人口袋里塞几个铜板。我的伯父在他家扛了三十二年长工,就是他的知心朋友。听说有几年荒年,长工们要结伙“吃大户”,轰财主,大家与我伯父商量,我的伯父告诉了李复业,李复业请我的伯父劝阻了。因此,我的伯父常常得意洋洋地对人说:“少东家瞧得起我,还送了两吊铜板给我哩!真够意思。”甚至还托我的伯父给官军送礼,请客,探听土八路的情况。我的小叔父15岁那年与穷兄弟造反,按官法应该打板子,坐牢,李复业说,看在我伯父的份子上,竟然赦免了他。
她的父亲解放前叫李荣祖,解放了,为了跟上时代,才改叫李复业。因为在当年走红时留有后路,乡亲们没有干掉他,解放后,只给他“戴了帽子”进行“劳动管制”。解放十多年来,他一直“安分守己”“谨守国法”。由于对党的男女平等政策的拥护,在农村刚办起小学时,他便把继秀送进了学校,这样,我和继秀一直同班到高中毕业。
地方上,大家对他并无好感,认为“草无二色,盐无淡咸”,所有的地主富农分子都是一样的货色。但是由于他对干部言听计从,开口“是是是”,闭口“行行行”,又常常请客送礼,逢年过节总要“礼轻情意重”一番,还因为他知书识理,能说会写,许多人,特别是我这位当贫协组长的伯父,常常到他的“茅舍小聚”,听他说“三分天下”“唐王还魂”,甚至有时还谈谈国事家务。每当李复业忧国伤时,忿忿不平时,伯父也跟在后面淡淡地叹叹气,表示同情。每当大队书记召集贫下中农代表会议,要求他们站稳阶级立场,不与地主富农分子攀亲搭故,划清界限时,伯父总是说:“地主富农也是人呀!”
这次暑假,伯父迫不及待地要我回来,就是想我与继秀订婚的。
其实,我并不十分欢喜继秀这个人。虽说我们一起度过了十二年的中学岁月,但只是老师指定我与她接近时,我才与她偶尔谈谈话。有一次,我建议她把读小说放在政治学习之后,她忿忿地说:“难道读小说是反动的?读小说也是学政治嘛。”有时她也迫切地要求入团,因而积极地参加学校文工团,做宣传工作;但是有时又牢骚满腹,作风飘浮。据我所知,她起码有四个“知心朋友”:第一个,在小学时与教导主任“情深意切”,后来因为“政治问题”被公安局请去了;第二个,与去年破获的“兴华党员”的舅表兄“海誓山盟”,愿意“白头到老”;第三个,毕业前追求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我寒假回来时,听说与张副大队长鬼混了几次。
对于我这个大学生,只是在她觉得“很光荣,了不起”之后了。去年七月二十日,我们一起在东台的一个考场参加高考。考试刚结束,她就告诉我,她的成绩平均90分以上,“怕就怕‘倒头’阶级路线‘窄’。”我接到省高校招生工作委员会的通知书时,她一天朝我家愤愤不平地跑了三四回,不断重复一句话:“我早知道我考不上了!”
我进了大学后,一连接到她十几封信。每封信都倾吐她的爱慕之意和表白她东山再起发奋上进的雄才大略。我回了她两封信,而且只是谈高考复习问题,希望她劳逸结合,并且改进学习方法,注意不断变化的形势。而我的伯父就说我与她“打得火热”。
“大伯,你听哪个说我与继秀‘打得火热’的?”我问。
“还‘哪个说’的呢?”伯父像抓住了一个小偷的把柄,“人家爹爹说的还有假?左一个‘希望’,右一个‘注意’,一写就是七八张纸。青年男女除了谈情说爱还有什么?我眼不明,耳朵灵着哩!”
我又好气又好笑。我能在长辈面前辩解什么呢?何况他对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呀!我的父亲牺牲后,他就是我的父亲呀。
“大伯,书信往来不等于就是谈情说爱呀。”但是,我到底还是无可奈何地辩白了。
“不要怕羞呀,继秀还比你爽快些哩!常来看看我,帮我洗洗补补,你倒扭扭捏捏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啦?”
“不,大伯,我现在不想谈这事呀,我还在读书哩,再说……”
“日你妈妈,混帐东西,饭把你吃黄牙了,你读你的书,‘再说’什么?”
“不,大伯,我的年龄还小,再说,我是一个烈士的儿子,怎能与一个地主分子的女儿谈情说爱?我看……”
伯父把已经熄了火的长柄旱烟杆子向榔头上用力一甩,“嘎喳”两截,眼里喷出浑浊的白光,脸上青筋抽搐不止,打断了我的话:
“‘年龄还小’?小什么?二十三岁了,人家像你这么大,早三四个细伢子喊爹爹了;我有你这么大,也已经扛了十年长工了。我家倒好,老兄弟三个,就你这么一个根子,‘积谷防荒,养儿传种’,一个家门的传宗接代全靠你,你光图一个人在大学快活,就是不顾我这个老头子,也要想到我们老江家一个门头啊!”
小叔父和我在一旁听着,他似乎不好继续骂我了。
伯父的火气小了一些,低着头说:“地主怎么啦?人家也是人,‘地主’?而今人家的地在哪?不被我们分了吗?请你将就一些,单怕人家嫌你哩!”这时,伯父的火气大体消了。
“大伯,他爸是‘地主分子’呀。我看……”
“你放规矩一点,稍微听点话啊。‘分子’怎么了?蒋介石才是‘分母’唻!有本事与蒋介石算账去,在这里闹什么家窝子?……她爹昨天在这里说了,等你回来,请你家去玩,要为你们接风洗尘呢!”
“不要‘再说’‘我看’了。人家李复业好着哩,修桥铺路,还请我带头造庙砌宇,又帮我江家修家谱。继秀这姑娘也好呀,清清白白的……”伯父大腿一拍,眉飞色舞,好像喝了二两蜜糖:“承烈,与李家做亲,亲上加亲。我家有这门亲也不丢人啊!”
仲夏,农村的夜晚是美丽的。
田野里金黄碧绿——金黄的稻苗,碧绿的棉海玉米……弯弯曲曲的斗龙港,奶汁一样的水面上鲤鱼快乐地蹿跳蹦达,把水镜打破,银片织成的折叠的绸缎,一层层向四周铺展,轻飘;钩船像播种谷粒般地撒下一把把钩和一片片网。两边的芦苇像天生的绿墙,在湛蓝湛蓝的夜空下,流萤闪着淡淡的的黄光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地翻飞。社员们摇着芭蕉扇走东川西,集体仓库前总是坐满人,说的唱的笑的闹的,此起彼和……抽水机放声高歌,把一匹匹白练似的清水拉向稻田,所有的支渠像它的余音低低地回应在农庄的四周……
这时,我和继秀散步在通往公社新修的公路上。
她穿着翠白的紧身长裙,裙角在清风中袅袅飘拂,红凉鞋上的月光反弹到雪白的丝袜上。修长的身材后拖着两条又粗又长又黑的辫子。一双黑白分明,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镶嵌在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的两颗明珠,明珠里不断涌动的笑意灌满了一对深深的酒窝……这些,在丰韵饱满的体形上,自然,匀称,得体,简直是上帝特别的恩赐。
尽管时空不同,情节有别,安娜,维纳斯,阿克西尼亚,西施,貂蝉,一个个浮现到我的眼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差一点脱口而出!
我们一边踱着“W”的步子,缓缓地走在散发着沁人心脾芬芳的公路上,一边低低地谈着,从女娲补天,嫦娥奔月,唐王杨妃到河中鱼跃,我们之间。她说她爱读《红与黑》《鲁滨逊漂流记》《唐吉·珂德》《拍案惊奇》《金瓶梅》《青春之歌》,又随口用银铃般的声音朗诵“……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她还很赏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品和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精神,感叹地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其实,我并没有听清几句。
我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地悬到了空中。她多么美啊,似乎从未发现过。保尔和冬妮娅,格利高里和阿克西尼亚……不觉一阵心悸。
她的长裙似乎潮湿了,隐隐地听到了鸡鸣。
我们坐到了新建的节制闸的闸板上。她渐渐地向我依偎。
“我爸爸说他欢喜你,他说穷根子出身的有前途,骨头香,只有与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才有出路。我也这样想,你同意吗?”
最后的问号好像一语双关,像针灸时的痠,疼,胀,一下子刺向神经中枢,放射到我的心头。
“当然,无产阶级专政嘛……”我答所非问地茫然地回答,却想到了于连和安娜的蜜月,贪婪地畅吸着发香,搂着贴紧我的怀抱的呼吸急促的身体。
“你爱我吗?”像演员背诵台词,但是我感到是真诚的。
我的心呀,早飞出了躯体,心跳得失去了常数,脑子嗡嗡的,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道是感情的驱使还是本能的召唤,一下子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无声的动作代替了千言万语,使我们俩差不多熔铸成一体了,就差赵树理《山里》中的“吕”字了!半天,不知道是从我的喉咙里挤出了,还是从胸膛中蹦出了含糊混沌的不连贯的一句:“我……爱……”在清朗的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的空气中,有如甲壳虫一样慢腾腾地爬去。
是啊,我苦命的姨妈納为李复业的小妾二年后,便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她留下的这条生命,多么使我心醉啊。此刻,我简直想到她长满蒿草的坟包前磕上三个响头,这时候我甚至也想叫声李复业“姨父!”
去年,我在家等待公社补贴路费到校报到前一天晚上,“姨父”悄悄给我送来钱和粮票,我只瞪了他一眼,说了句:“跑远一点,谁要你的!”便离家到大队去了。这时,感到深深的内疚,辜负了他的美意,很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后来才知道,伯父在今年春天寄给我的20斤粮票和30元钱就是姨父的。
第二天睡到中午,伯父再说起继秀时,我不再觉得讨厌,而是暗喜,还恨他说晚了。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为什么要承烈现在就订婚呢?”我的叔父问伯父。
“现在就‘订婚’?为什么现在不‘订婚’?二十三岁的人不成家,还要到什么时候?兄弟三个才这么一条根子,老二已经死了,这事我们不做,指望谁?不早点做成,对得起祖宗,对得起老二吗?”大伯理直气壮地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那又为什么要与地主分子家做亲呢?”
“什么‘分子’不‘分子’的?兄弟,人不能忘恩负义呀,过去我们还亏李家帮了忙哩,不是他家兴旺,我们到哪里去混饭吃?老三,人不能……”
“什么‘亏’不‘亏’的,地主不都是剥削吗?”我讷讷地说。
叔父示意我不能打岔。
“‘人不能’什么呢?”
“‘人不能’小人嘛!”
“如果你忘记屁股上的伤疤,我们不谈二哥的死,不说我们祖辈的苦难,不提做牛做马的生活,我们就都成‘大人’了?”
“老三,这里是我们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我说现在穷人不穷,富人也不富了;我们劳动,人家也劳动:剥削我们是过去的事了,看在李爷爷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拉回来谈有意义吗?再说,什么剥削不剥削?人家也多少给了我们工资呀。躲在这里说句良心话,过去我们扛活不管好丑,还让撑饱肚皮呢,而今每月也就20多斤粗粮;那时逢年过节老板还赏点光,而今田里的棉花长得半人高,眼看就大丰收了,向队里借点钱去买香烟也不肯哪!反正蒋介石当政还是老共当政都是一样,天生靠一双手吃饭。说到底,过去穷也是‘八字’注定了的。一个人一个‘八字’,菩萨老早注定你的祸福了,阎王要你死,你也活不了;要你活,你也死不了。”
我十多年学到的知识让我蓄满了一肚子气。现在似乎不再像谈我的婚事,倒像家庭的一场大辩论。可是,小叔父却静静地坐在一旁,虚心地听着。大伯向新买的烟斗中捏满烟末,按了按,划着火柴,“咝咝”地吸着,脸上似乎有一种说书人的耸人听闻的得意情绪。在他看来,他的话都是他的良心发现,他是怀着中肯而善良的意愿的。慢慢地,他又说开了:“君子不记小人事,宰相肚里能撑船嘛,何必计较那些呢?有的……”
“为什么不计较呢?”我愤怒了,“我们一定要计较,而且……”
“小东西,读到今天的书,这点仁义还不懂?‘地主’是他们上人当的,李爷爷在世时,你的姨父复业还没有当家,只是收收债,算算帐,又不曾做什么坏事。既然人家打着灯笼找上门来,这说明人家瞧得起我们。大家和平吧,无事莫惹事,讲什么‘阶级’‘阶级斗争’,搞得人心不快……”
“‘有的’什么呢?”小叔父还是心平气和地问。
“什么‘有的’?我讲到哪儿了?噢——‘有的’贫下中农还不如人家地主富农哩!就是欢喜同干部斤斤计较,对着干;你看人家复业,跟着队长团团转,算起帐来比会计精明,还常常到大队看报,问这问那……”
“这是装的把戏!”我打断伯父的话。
“不要打岔,承烈,让大伯说完!”小叔父对我说。
“‘装的把戏’?什么‘把细’‘把粗’的,你装给我看看?”大伯气得花白胡子直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家拿出钱、粮来请客送礼,这不是真的?”
“且不说这些,哥哥,你还是把二哥的死讲给承烈听听吧!”小叔父要求。
“老二?他自己找死!带了一个区队二十多个毛人就想把这么多地主富农打倒?痴心妄想!你要打倒人家,人家不要命?当然要向官军告密。被抓去了,还硬着脖子喊要消灭人家,人家能不要你的脑袋?……”
我总算清楚地知道了我这个“承烈”的来历了!我听小叔父说过,我父亲是被李飞刀这些地主富农抓住了捆起来,送到官府砍头示众的。
那时我才六岁。
……
“你不要问我的伤疤好不好?这是李爷爷打的,与李复业无关。再说,李爷爷已经去世了,‘话说三遍淡如水’,还说它做什么?”
“现在不痛了吗?”
“阴天还有点痛。唉,这……这事过去十五六年了。只有一块伤疤,人家也看不到呀!”
“不痛了,人家看不到,就忘记了?”
“这……有时也记得……”
“所以旧仇和解,重结新亲?”
“唉——”大伯拖长声音,得意忘形地又说:“穷人富人做亲最好呀,这叫穷富拉拉平,互相沾沾光,两面说得过去。再说,地主富农头上也没一个字,还不是一样的人?地主富农的姑娘也会生孩子,也懂情知俏,还比穷人的姑娘风流些哩!你过去想与这些高门富户攀亲还不敢想哩!何况不花钱的好货送上门呢?你翻翻我老江家的家谱看看,有没有一个富人 家的 小姐嫁过我家?‘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家现在背时呀,长江还有回头浪,锅灰还有发热的一天哩!关公只走了十八年红运,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出头露面的时候了?到那时,你想巴结人家也晚了!”
大伯的话里有一种强调,担忧,惋惜的情绪,并夹杂一些高瞻远瞩的意味。
“过去,你在李家能与李复业平起平坐吗?”
叔父的声音里含有挑战和反驳的色彩。
“那……那怎么行?我只是做做帮手,撮撮小忙。你不记得他还骂过我‘贱骨头’‘臭长工’吗?”大伯像与叔父悠悠地回忆往事。
“过去他给过多少东西佃户、长工呢?”
叔父把话题逐渐引向他指点的方向。
“这……这怎么行?人家的祖业呀!祖传的产业为什么要白送他人?”
“我们没收了他家的祖业,现在,还对我们打躬作揖;而今为什么连姑娘也‘白送’了呢?”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们有枪杆子在手呢!不对我们好,行吗?”伯父不经意间和盘托出了秘密……
我没有听全他们的对话。我头发胀,脸发烧,眼前金星乱蹦。
叔父并没有阐述什么道理,但是我似乎清醒了一些。
……
“贫下中农过去是‘贱骨头’‘臭长工’,现在一下子变贵变香了?你看,在李复业为你修的‘济阳郡立本堂江氏家谱’中,你老人家成了‘苏迁第十八世江成贤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了!哥呀,我记得他总喊你‘江瘸子’,怎么今天歌颂起你来了?”
伯父这时像黄褐色的泥塑木雕,目瞪口呆。
我看着叔父的嘴:“他们永远也别想成‘龙’成‘虎’。而我们的‘骨’气也没有变贵变香,但是,我们的骨头没有变卦,也没有走样;而且我们永远也不会变卦,永远也不会走样。一句话,我们永远握紧枪杆子,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我们是贫下中农,绝不想和谁‘拉拉平,沾沾光’……我们不想也不会消灭李复业这些个人,但是,我们一定要消灭他们这些阶级,让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不久前,我到叔父部队看他。那天我找到大会堂,卫兵不让进,说他正在给营连干部讲话。我站在大礼堂外,从麦克风中听到他好像也说的这些,只是其中没有“李复业”的名字,还听到了“……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
他是独立团政委,三十大几了,结婚才不到一年。像大伯一样,他也把我作为嫡亲的儿子。
李飞刀们杀害了我的父亲,但是他已经被人民镇压,而且已经离我们远去;李复业和我的伯父亲如兄弟,看来叔父坚决反对;我和继秀谈了我们想到的一切,包括她的四个“知心朋友”;我们已经山盟海誓,如胶似漆,但是,我们却分属两个阶级……
……在通往公社的这条大路上,我记不得多少次和继秀散步,谈心了。路上,有我们“W”步履的印迹,X的手挽的形象,树上的小鸟也会记得我们的谈吐。现在,我犹豫,徘徊,彷徨,踯躅,蹀躞……
一九六三年八月四日 星期二暑假中 于黄海之滨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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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产阶级为何必须搞文化革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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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把一个穷人划在无产阶级里,但是你不能阻止他在精神上思想上对资本家有钱人的赚钱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欣赏和向往,他一旦得势后,又会变本加厉地剥削剩余劳动做资本家有钱人,于是通过这种内在质变的方式(与外在的形变相区别),资产阶级又被复制或再生产出来,无产阶级又蜕变为新的资产阶级,阶级斗争的结果还是资产阶级最终战胜了无产阶级。所以,无产阶级要最终战胜资产阶级就必须搞文化革命,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如果不对私有制和资本主义的文化基因及软件系统进行革命,它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复制出资本的病毒(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韭菜割了长得更疯,胡子刮了还长得更快更多),从而使从前的无产阶级革命失去根本性的意义。所以在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制度建立之后,必须在无产阶级专政之下大搞文化革命,进行这一最深刻层面的阶级斗争,从根本上改造升级换代文化基因和软件系统,才能使无产阶级革命最终取得胜利,否则资产阶级卷土重来(从共产党内的走资当权派开始)并变本加厉地复辟是极有可能甚至是必然的。
——无产阶级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首先当然要改变资本病毒生长繁衍的土壤环境(外因也),如政治、经济等等方面(即要改变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等),但相对这些“外因”而言,更加深刻的根本的“内因”的改变则是在文化方面的改变,即通过文化革命来改变“文化基因”和“软件系统”这些根本性的东西和内在性的东西(如旧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及风俗习惯等等),以铸造真正具有新文化新思想新观念以及新行为的社会主义新人,新人类。否则,如果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新,基因内核还是陈旧的东西,那仍然是穿新鞋走老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也。而且,老路会越走越窄,旧酒会越装越酸,陈药会越来越失效。于是,每况愈下今不如昔(反作用负作用越来越大)亦将是必然趋势也!
全世界无产者觉悟起来!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无产阶级文化革命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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