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写给父亲
您爱用粗黑的胡碴
扎我嫩嫩的脸
您爽朗的笑声
镀亮了我的童年
挣脱您的搀扶
我一次次摔倒爬起
您怎会晓得
我双手紧紧攥着的
有您梦中的话语
到哪里
我都是留在您心底的
那个乳名
隔一段日子
您便来看我
就像察视
责任田里的苗情
送您再多的笑容
也遮不住
那道道深锲的额纹
遥望远方
那条仍未铺平的村路
我只能轻声说一句
父亲，慢走
（二）跟父亲去退礼
我小时候
父亲担任大队的支部书记
虽不能讲手一招
应者云集
但他说出的每个字
在山周围还是掷地有声的
一到年关
我们家堂屋摆满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
散发的缕缕芳香
常常拽出我们味蕾里的水
可看到它们就像看到地雷一样哪个也不敢碰
因为它们都要被送回
那一年除夕
父亲要我和他一起去退一捆粉丝
天上挤满星星
我缩着脖子两手插在袖笼里小心翼翼跟着
路上伸手不见五指
我有好几次差一点被绊跌
敲门，门缝露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
父亲和她谈了半天
我才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的儿子常年在外做工深得父亲照应
可我就是没搞明白
父亲带我去那家是干什么的
（三）父亲的形象
像一棵葱茏的大树
将浓荫泼在那条村路上
许多人在里面做事休息聊天
一阵阵笑声，至今
仍如繁花留在记忆深处
散发温暖的香味
一场肆虐的风暴
将它刮歪，平时那些鬼样的人
乘机跳到它身上
狂笑，凶狠地要将它压趴
它死死支撑着，直到
那些人不得不下去都未说一句话
之后，好长时间才听说这件事
可是鞭长莫及
只能任双拳把泪水攥紧
要是在场就是死了
我也要冲上去
让它们尝尝铁掌的滋味
从此，它就以
高大挺拔的形象走进我的心里
无论遭遇什么艰难险阻
我都没有再弯过腰
因为，它的枝干
已与我的脊梁融为一体
（四）父亲放羊
他赶着一群羊
像赶着一朵朵白云
慢慢向山上飘去
六十五个春秋
犹如一部连续剧
历历在目
本以为退休了可以
享享清福
真到了那天
才感到肩上的担子
并未减少斤重
微薄的退休金不够一年
人情来往的支出
他又不愿
向任何人伸手
有许多话默默地
对领头的那只老羊诉说
也不告诉
远在他乡的子女
前年他因追赶一只小羊
将膝关节扭伤
至今走起路来还是
一颠一颠的
我们一次次催促他
不要再养羊了
他满口答应
就是不见行动
到了山上
他选一块石头坐下
揉着腿上隐隐的伤痛
羊嘴边的那些草
在他眼里一会
由绿变黄
一会由黄变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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