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应当怎样学习书法？

　　（读与评3-4）

　　飞舟：应当怎样学习书法？

　　我自幼酷爱书法，那时候还不懂什么笔法，也没字帖。纯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时常胡写几笔。参加工作后，得闲之余，也俯习寸阴。可以是说不忘初心，只是没得始终。幸好碰到一位老师教我写颜体，那时也规矩地临了字帖。还临了不少帖，诸如苏东坡、张迁碑、郑板桥、王羲之等，还临过毛主席的字，走马观花似的乱写。对于笔法问题还是没弄懂。对专业书法来说，我写的是野路子，不得法，只能徘徊在书法的大门之外。

　　关于笔法，这几年才引起我的重视。才开始老老实实从理论开始，一笔一画地研究。蔡邕《九势》云：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这大概就是赵孟頫所说的“用笔千古不变”。也就是说中锋用笔是毛笔运行的原则。我们看看古人是如何重视笔法的。唐张彦远的《法书要录》中有一节《传授笔法人名》，这样记载：“蔡邕受于神人而传之崔瑷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王献之传之外甥羊欣，羊欣传之王僧虔，王僧虔传之萧子云，萧子云传之僧智永，智永传之虞世南，世南传之，授于欧阳询，询传之陆柬之，柬之传之侄彦远，彦远传之张旭，旭传之李阳冰，阳冰传徐浩、颜真卿、鄔彤、韦玩、崔邈，凡二十有三人”。这是一张清晰的笔法传授图。古人重视笔法，有许多故事记载着书法家学书的经过。例如钟繇从韦诞手中借不到蔡邕的《笔法》，诞死后，他就“盗发其冢”;宋翼则“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通过“破钟公墓”而获取钟繇的《笔势论》;欧阳询则是花了“三百缣”的高价弄得了王羲之为教子笔法所绘的《指归图》;颜真卿为了学习书法的决窍，曾两度辞官拜张旭学书……笔法可以说是最基本的，也是核心。只有技法娴熟了，才能为思想插上翅膀。

　　关于临帖。我想很多初学者自学时，也和我一样，对临帖重视不够。看一本写一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美其名曰，我手写我心。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不但不进步，反倒养成了一些习气。这是最要命的。古代流传下来的传统，是不能直接跨越创新的。它与科学不一样，科学可以绕道而行，突发奇想，传统不行。传统必须要继承，书法，诗词均如此。新诗从五四发轫，快一百年了，发展到现在还是一个畸形儿。旧体诗则不同，写格律的还是正统，破律的好诗稀少，完全不合律的，犹如书法中的野路子一样，是不会被承认的。好的传统一万年都打不倒。所以不临帖是无法走进书法的殿堂的。临帖是最公平的。不管是著名书法家，还是一般爱好者，谁停止了临帖，谁就会逆水则舟，不进则退。王铎成为大书法家之后，还是一天临帖一天卖字，何况我辈乎。

　　懂得了必须临帖了之后，选哪种帖临习又是一大难题。现代印刷术非常发达，各种帖琳琅满目，使人目不暇接。特别是书很华丽，字很漂亮。很容易让人心慕手追，都想写一写。我最初学的是楷书，我想绝大多数人也都是从唐楷入手。有很多有识之士已指出唐楷弊端，我也是从他们的言论中获取的认识。其中陈忠康的这段话对我的印象较深：从唐代开始，中国的文字就在走规范化道路，这个大概和印刷术有关系。唐之前，文本的流传都是手工抄写来完成，对于每个阅读者来说，每一个文字都是新鲜的、不同的。但是在唐以后，印刷术的流行，带来了美术字在印刷行业的大量运用。美术字就是规范字，如宋体，虽然刻工的不同会让规范字有所差异，但是总体来说，规范字确立了一个标准的书体形式。对于阅读者来说，天天接触的就是这些一模一样的标准形式，这种规范字的阅读，深刻影响了书法家对于书法创作的理解。这些规范的字体会逐渐在阅读者的心里造成一种心理定势——字的某种写法就是完美的，字的笔画安排符合某种规范就是完美的，等等。而这些心理定势在魏晋人那里根本没有。魏晋时代的书法远超汉代。汉代到魏晋这几百年中，成熟的书体不是楷书，而是草书。也就是说，魏晋人学书法，面对的是一个成熟的草书系统，而不是如宋以后，面对的是一个成熟的唐楷系统。这样差距就出来了。草书对于楷书来说，更加自由开放，从草书化到行书，行书必定具有草书的品格。所谓古法，就是一套从草书中化出来的笔法系统。而宋以后，学书先学楷书的做法成了书法的常识，也可以说是偏见。我们一开始就被灌输规范化的审美。这种审美的最终结果就是馆阁体的出现。明清的帖学笼罩在馆阁体的阴影之下，奄奄一息。也就是说宋以后，都从学唐楷开始。也有人有不同看法，比如清代冯班就说：“学前人书从后人入手，便得他门户;学后人书从前人落下，便有挐把”。也就是说一个爱好者在研习了较早的字体后，再去研习较晚的字体时，就能够得到人们珍视的古意。我比较赞成这种学书观。从字体发展的历程来看，唐楷是篆、隶、行、草之后的。那么问题来了，有人说有无基础都可以学行草。对此我也不赞成。没一点笔墨基础直接写行草，线条肯定是死蛇挂树。邱振中的《167个基础训练》我倒是挺赞成的。有了一定的笔墨基础，再认真临帖会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书法与哲学密不可分。经常听到有人说：处理章法，就是既要制造矛盾又要解决矛盾，最终达于和谐统一。临帖就是要找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对于主要矛盾(选定一本帖)要认真对待，解决了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就接刃而解了。所以有人说，临好了王羲之的字，再临其它字，有“一览众山小”之感。确实，王羲之是帖学的源头，我们学习书法，要追根溯源，取法乎上。读帖就是要读矛盾关系，比如大小、疏密、正侧、收放、轻重等等。当然，读帖还有别的内容，比如运笔轨迹，中轴线等。当我们把书法提高到哲学的高度，并通过规律去总结，再化为手上的能力，也许才能打开书法的大门。

　　书法不是玄学，捉摸不透的。书法也不是科学，是完全公式化的。书法有法度，但也是千变成化的。以我学书的经验，在路子正确的情况下，只要用心揣摩，勤奋练习，是完全可以写好的。

　　（2015.11.18 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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