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客堂屋。日。内。
一家人在吃早饭。
石维臣:“老大,吃完早饭,你把这堆草鞋挑到山下茶峒街上去卖了,再换成白米回来。”
小邦智:“晓得了。”
吴书玉:“老大,你爹要去松桃给大户人家做苦工了,这个家你是老大,你要负起责任来,过完年你就是九岁的人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开年你也出去给大户人家做苦工。这些草鞋是那三分田里收回来的稻草打的,一家人都舍不得穿,让你挑到茶峒街上去卖,你千万不要把卖草鞋的钱弄丢了,你看,一家人吃野菜和神仙土,人都不像人了。”
小邦智:“娘,不会的。”
石维臣和吴书玉从铁锅里铲一碗野菜和神仙土,夫妻俩把自己碗里的野菜挑出来挟给石邦智、石邦珍和女儿石邦秀。
4
苗寨。日。外。
小邦智挑着一担草鞋下山,下山的路很陡,路的下面是悬崖绝壁。
小邦智随父亲到过茶峒街上卖柴,今天是第一次一个人下山,他心里怯怯的。茶峒街上很繁华,街上两边是齐整整的木板吊脚楼,吊脚楼上住人,楼下是门面,一排排门面什么都有卖的,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只要有钱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顺着石板路他凭记忆下到码头,码头是一个很宽很宽的场子,一面是吊脚楼,一面是清水江,听说清水江上有一个岛,岛上住着一个从天上下来的留着两条长长的黑黑的大辫子的仙女姐姐。仙女岛对岸一面是爹爹去给地主做苦工的贵州松桃,一面是四川的秀山。一条缆索船来来回回搭乘三个省的过路客。
小邦智蹲在集市上一个角落,把一担草鞋堆放在地上。
买草鞋的人见到穿着苗族衣服的小邦智就说:“苗子的东西便宜,就买苗子的草鞋吧。”买草鞋的人是汉族人,茶峒街上汉族人比苗族人多,汉族人看不起苗族人,总是欺负苗族人。
“苗子,来一双。”买主随便把小钱往地上一丢,拿起草鞋就走。
小邦智低垂着头,小心地捡起地上的钱。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大半天过去了,草鞋卖完了,他走到米行,买了两升米,留下一点钱,走到油糍粑摊前,买了几只粑粑。他背着米袋,坐在码头上打野望。
人堆中几位苗族男女在表演。
身穿苗族服装的中年汉子对全场观众抱拳一圈后,说:“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绝技,创始人是我苗族祖先蚩尤,叫‘空中定蛋’。”
人群中茶峒街上有名的刘抽筋气势汹汹地说:“苗子,如果今天你不能‘空中定蛋’,我就抽了你的筋!”
苗族中年汉子:“要的。你不认得我,我却晓得你刘抽筋的大名。你活活抽了三个交不起田租的苗族佃户。有言在先,今天要是我能‘空中定蛋’,以后我在茶峒街上讨生活,你不得捣乱。今天要是我不能‘空中定蛋’,你抽我的筋,我没二话,乡亲们做个见证,好不好?”
刘抽筋:“要的,乡亲们都扯起牛耳朵听到,到时候,看你有什么话讲!”
苗族汉子在八仙桌上烧香,口中念念有词。请罢师傅,用令旗四下挥舞,突然吐了一个“定”字,半空中一只白色鸡蛋就悬在空中,全场惊爆掌声和好字。几分钟后,苗族汉子又念起咒语,白色鸡蛋不见了。刘抽筋溜走了。
一位身穿苗族服装的少年走到场子中间,对全场观众抱拳一圈后,说:“现在由我来为茶峒的乡亲们表演一个绝技,叫‘穿鞋过河’。”
苗族中年汉子:“我兄弟表演的这个‘穿鞋过河’,就是穿着布鞋打从江河水面上走一个来回,鞋底滴水未沾。”
观众纷纷往苗族中年汉子的托盘子上丢铜钱。
石邦智摸了摸胸口上的几个铜板又缩回了手,挤在人群中观看。
苗族少年对着八仙桌上的旗幡拜了三拜,点燃纸钱,念起咒语,便走到清水江水边,叫一声“起!”,便穿着布鞋往清水江水面上走去。江面上的花船、货船上的人和两岸上的人们一齐盯着苗族少年在水面上走了个来回。
苗族少年从水面上走到码头上,码头上的人检查苗族少年的布鞋,布鞋底子干干的一点没沾湿。观众纷纷惊叹。
苗族少年回到八仙桌边拜了三拜,烧了纸钱,念了咒语,走了。
石邦智不断地惊叹。跟着表演绝技的人走了一会,回到码头上。
这时,江面从西边漂过来长长的排木,排木上站着光身子汉子,汉子们高声吆喝着,码头上的人便往排木上看,吊脚楼上的小姐们在岸边一字排开的各自窗口上拿着木梳梳长长的亮亮的头发,手上的镜子里全是排木上光身子汉子,排木上光身子汉子放浪地喊着“翠翠”“花花”“三三”小姐们的名字,吊脚楼上的妓女拿小手巾晃荡着,笑骂着排木上光身子汉子。一排排排木顺江往东漂过去了,码头上又恢复集市的平常光景。
对面山上的白塔灰暗下来了,太阳偏西下山了。江上划来的货船往码头上停靠,货船上的男人从船上下来,一面往吊脚楼走,一面粗野地骂他们熟悉的“翠翠”“花花”“三三”妓女的名字。吊脚楼窗台上的妓女就笑嘻嘻地招手。
清水江上的货船越来越多,吊脚楼上出现了灯光,码头下面的大水车模糊了, 小邦智这才站起身往山上茶园坪石头寨上赶。
5
冬天。苗寨。日。外
雪花飘飞。岩人山上的那个岩人变成了一个雪人。岩人山一片白世界。
小邦智在岩人山枞林砍柴。挑着柴往山下滑,走到路边有竹子的地方,他放下柴担,扒开竹丛上面的雪,找到几片老笋壳,用老笋壳把光脚板包扎,把捆绑在腰上的松散了的葛藤重新绑紧,两件薄薄的破单衣裹在瘦弱的身子上,看起来可以被风吹飞,却扎实得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把雪地戳一个个窟窿。
小邦智挑着柴担留下一路深深的脚印。
茶峒街上。小少爷小姐们穿得厚厚的花花绿绿的,他们在雪地上打雪仗,堆雪人,追逐着,嘻笑着。见到小邦智挑着柴担,便抓起雪团往小邦智身上砸,砸得小邦智头上脸上身上柴担上都是雪。
小少爷小姐们一路追着小邦智打,一路喊:“打苗子!打苗子!”
小邦智走到集市上,集市上没有什么人,他放好柴担,等人来买。
小少爷小姐们走了。
雪花飞个没完没了。
小邦智站在雪地上,脚板上的笋壳早没了,他又冷又饿。
有一个中年人老远朝小石邦智打望,走到跟前时,用脚踢了一下柴担,转身往回走, 小邦智马上挑起柴跟着中年人走。
中年人在一间吊脚楼门道前站住了,递给小邦智一点小钱,示意小邦智放下柴担走人。小邦智收了钱放下柴就往回走。
6
苗寨。白天。内
茅屋。呼啸的雪风穿墙而过,卷起火膛里的浓烟,浓烟中的家人围坐在一起。
吴书玉紧紧地抱着小石邦秀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
小邦智:“娘,莫要哭了,以后我多做事,保证不再让弟弟们挨饿了。”小邦智一面劝娘莫哭,自己哭成个泪人儿。老二石邦珍蜷缩在母亲身后鼻涕眼泪哭了一脸。
石维臣:“你松手,人死不能复生,哭是哭不活的!都是她的命,她不应该投胎投到我这么个穷人家里来!”
石维臣一边劝一边从妻子怀里拽开僵硬的小石邦秀的遗体,一手抱着,一手提锄头往门外走。门外白雪皑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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