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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故乡:熟人社会

刘恪 · 2017-04-21 · 来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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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笔”之际,窗外下起大雨来,值此时,或此雨也赋予了我一些力量与思路,因为我喜欢雨,从小就喜欢。雨是大自然之物,小时候,每每下雨,我都会仰头望着天空,幻想着那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因为生于自然,固自然有一份对大自然的情感与执着,一切都感到神奇,也总是好奇并喜欢着一切。雨,自然无不例外了。不过,此时刻窗外的雨,似是一种“身外之物”,给我一种极强烈的陌生感,事实上,这种陌生感是随着我来到这个城市逐渐生成且日趋强烈的。或许也是因为“忙”,也就顾不上观雨、触摸雨了,一种与生俱来的与“雨”静静相处的无忧无虑的时光似乎也随着这雨的日渐陌生而流逝散去。

  每当这种大雨在城市下起,看着些似雨非雨的东西滴滴嗒嗒敲打着大地,也就容易陷入莫名的惆怅、冷寂和淡淡忧伤。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与此无关,苏轼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亦于此无关。“雨愁”来了,“雨思”来了,遥想儿时山里的天空总飘来一浪浪雨花,唰唰响彻整个世界,树木花草随风摇曳,千姿百态。泥土吐着大地的芳香,夏季的玉米地在风中摇曳,山泉哗哗。而此时,窗外滂沱大雨正冲刷着钢筋混凝土,处处传响大车小车的鸣笛和警报,仿佛昭告着它正在侵略这个城市。

  此雨真不像雨吗?此雨真变了吗?其实不是这“客观的雨”变化了,而是“心中的雨”变化了,“心中的雨”总是伴随着最原初的那个记忆,如同根植在脑子的基因一般,在特定的时候被激活了,然后又因为无法生根发芽而暗暗作痛。

  此刻,心中隐隐的愁绪被雨带着飘远了,飘向我朝思暮想的故乡,飘向那个日夜思念的熟人社会。

  “熟人社会”这个词,是从费孝通先生那里学来。但在这里,我不在学术意义上对这个概念进行学理的定义和分析。因为我不想用“先验”的概念去固化或束缚我的思想。我所要说的“熟人”就是亲人,我所想的“熟人社会”就是以血缘和地缘为共同基础的生活样态。当然,我深知一些固有概念已在脑子里扎根,也很难完全避开它,所以社会学意义上的“熟人社会”总是脱离不去,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回到自身的“情本体”中,以随笔或散文式的方式记录内心。

  家乡与那条赶场小路

  家乡就是我的“熟人社会”,是我生命初成的地方。家乡、熟人,揉到一起,就是家、人、大山、黄土,又是庄稼、牲畜与鸟虫。我的家乡,一个叫香树园的地方,坐落于云贵高原黔西北山脉纵横之间。取此地名,想来应是先辈们初到此处安家落户时,见漫山遍野的柏香树而名之。园,应为家园的意思。此家园之“家”指的就是刘氏家族了,我们这个家族从北方迁居而来,就驻足在这半山腰上。

  这一带的黄土地不算肥沃,多是山林荒野,但由于人口不多,经开荒耕耘后,除自给自足外,还可以上集市里做些交易。山脚下,在山涧里,有条小河,有了它,才有了沿河两岸的几十亩稻田。在房群与山脚之间有一口井,如果是夏天,从山脚回家,沿着一条曲折陡峭的山路,走到水井处,总要歇歇脚,摘一张大大的南瓜叶,舀几口甘甜的凉水,然后坐在青石上吹着山里的风。漫山野草,苍苍郁郁,飞鸟鸣叫,山谷传响。

  这条曲折狭窄的山路是山里通往镇上乃至更远地方的主通道,嵌在崇山峻岭之间,时而显露,时而消失。山路多处地段陡峭险峻,悬崖绝壁处甚至有百米深渊,探头便可直见谷底湍急河水和嶙峋怪石。

  到了赶场(赶集)的日子,一户户人家大大小小集体出动,从凌晨天蒙蒙亮到黄昏暮色降临,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这条小路是这片大山区通往镇上的唯一通道,所以沿途会加入其他村寨一道赶场的人,时间久了,就都认识了,一路谈笑风生,断断续续,点缀着山谷的空寂。奇怪的是,似乎没人畏惧这山路的崎岖险峻,一切显得自然而然。夏季里,天气炎热,还总会有人在路边岩洞和大树下乘凉,抽旱烟,话家常,喝小酒。有的人甚至把一整天都“耗在”在小路上了,他们不需要在“场”上做什么交易,好像图的就是这热闹劲或这“一日闲”。

  多年过去了,现在这小路变成了大路,宽了很多,平坦了很多,也通车了,常有货车、摩托车时进时出。昔日的“场景”没有了。以前的小孩长大后都出了山,各山各坝里就剩下老人和小孩。赶场的人少,路上行人稀少,也不分了赶集或闲日。家里缺点什么或要卖点什么,也都快捷了许多,小路的欢声笑语、嘻哈打闹声消逝了,变成了偶尔货车沉沉油门声和摩托车瞬间消逝的车鸣,好像这交通工具发达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远了,没了亲热劲儿,都急匆匆来,急匆匆去。路上有了车,没了人。

  刘氏家族

  在老家这一片山区里,一般来讲,都是一个山腰或山头就居住着一寨子人口,而且一个寨子就是一个家族。香树园这个园子就是刘氏先辈开掘出来的,这里世代居住的全是刘氏子孙。隔着一条深深沟壑,对面山头居住的是丁姓家族,来往很少,农忙季节缺人手的时候,会相互帮忙,有时也进行一些简单的实物交易。

  听爷爷讲,我们这个支系有40个“辈”,但在此处居住的不过6辈十几户人。在我的认知里,这里最长的就是太爷,太爷那辈有两兄弟,分出两房来,在山腰的中间有一条从山顶径直流到山下的山泉,似乎开始就以这条山泉为分界,一边一房,各自延续支系。爷爷这辈是七兄弟,前六个居住在山泉这边,而七爷爷则去了那边,或许是因为那边平地多些,更适合建房。实际上,这个分界也是我成长过程渐渐才体会到的,跟认知发展有关,也跟后来村子的变迁有关,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这个“界限”近乎是不存在的。到了父亲这辈,也都是延续居住,并没有“越界”,但我能够体会到各房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那样亲密要好,开始因为各种利益纠纷逐渐疏远,就连我这个在外头“读过书”的人,回去后,也不知觉的减少了串门儿。前几年因为修马路,各房各不让步,产生了纠纷。但到了逢年过节,似乎往常的结下的“恩怨情仇”瞬间化解了,“一家人还是不说两家话”。

  十几年前开始,山里的年轻人陆续外出务工,多数在外地安了家,把老人孩子接了出去。没安家的,常年镇守在沿海大城市的工厂里,为的是山里的老人与孩子。偶尔,不管是打工的,还是搬出去的,过年时,也都会回到山里,热闹一番,几天过后,山里依然平静如常。

  岁月的轮永不停息地转动,山村就如同黑白电视里的画面在不停切换着,老人们逐渐离开人世,回归大地母亲,孩童们快快长大,从可以上学那天起,愈走愈远。偶尔,会望见一位老人,他(她)背着竹篓或扛着锄头,牵着孙儿(孙女)在田间、菜园的小径里缓缓而行。此时,几声狗吠鸡鸣,叫出了山村无限的荒凉与凋零。

  小河故事与舅舅家

  小河潺潺蜿蜒而去,愈往下,地势愈加平坦,在最平坦处汇入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属于赤水河上游的一支,环绕在崇山之间,宛如一条巨龙。就在这最平坦处,大河岸头,嵌着很宽阔的一大片田地,四面环山,东西两头各一条路通去山外。舅舅家就在这里,一堆房舍依山伴水而建。

  每次去舅舅家,都要沿着小河一路而去。河水很浅,清澈见底,河中遍布各种怪石,可以找螃蟹,抓小鱼。河两旁绿树成荫,绿色葱葱,不同季节开着各种野花,一片片玉米地,一块一块稻田,时而绿了,时而黄了。后来,山里修马路,山上滚落的石头、泥沙占满了小河,长年断流,河边的小路也不见了。

  我最爱舅舅家屋子旁边那棵大槐树,每次从远处来,最先看到的就是这大树。它的生命足足延续了几百年,见证着这里的沧桑历史与人情世故。春去秋来,它总是岿然矗立在入村的路口,张望着对面的大河东去,又迎望着山那头的过客与归人。现在它看去明显老了很多,树下的人也少了。不见了以前树下的炊烟袅袅,也不见了一群群儿童在树下追逐打闹。树就像人一样逐渐老去,也就逐渐显得安详。村子也像人逐渐老去那般,少了很多活跃的生命体征,所剩的只是沧桑垂暮。

  舅舅家这个地方,名叫甘沟。顾名思义,这地名儿源于屋后这条小河。为什么取“甘”字呢,据母亲讲,因为他们喝的是这小河里的水。起初,在离家约200米处,他们在河边上圈了一口井,后来,索性就喝河里水了。但在我印象里,这个“甘沟”应该叫做“干沟”才对,因为这小河一到冬天就断流了,除了个别低洼处存有积水。即便这样,供给这里几户人家的饮用,还是够的。而且对于孩童而言,冬天的小河同样充满乐趣,水少了,抓鱼虾螃蟹也就容易了很多。

  实际上,这个“甘沟”还有一层意思,指的就是围绕着房前屋后所种植的甘蔗,这是家家户户都有的,田里除了产稻谷、小麦,那就是甘蔗了。甘蔗是这里的经济作物,主要用于榨糖,同时也是接客送礼的好东西,我从小就喜欢。不过,现在也很少种植了,主要原因可能就是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农村劳动力减少。或许根本原因就是现代经济冲击了小农经济,历史淘汰了农民,但我相信,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农民的“勤劳与智慧”在历史长河中逐渐转移了对象或出现了分离,而不是聚集在这片土地上,而新生代则逐渐脱离了土地,观念与思维都不再是乡土性的。自然,土地没了人,那乡土文化就难以延续了。

  甘沟的原住民:曾氏家族

  甘沟居住的全是曾氏,是母亲的家族。母亲是外公的长女,母亲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外公外婆在我出生以前就去世了,我只能从故事和照片里了解到他们,还有二舅。前年小舅也去世了。

  从小就听母亲和大舅、表哥们讲,我长得最像外公和二舅,都说长得像外公这边,一定会有出息。我从小最喜欢跑舅舅家,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去看外公和二舅的照片,以及听舅妈、小舅、大表哥讲有关他们的故事,似乎我很小就懵懂着在这里寻求成长的动力。

  在甘沟,外公是两兄弟,分出两房,共几户人口。甘沟地方很小,不像香树园,也没有什么可见的界限,两房的人从来都是和睦亲密,血浓于水。印象里,每次去到舅舅家,都会大人小孩一起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然后一大家子全围在一起吃饭,站的站,坐的坐,蹲的蹲。到了晚上,一家子,不管是哪一房,都会很随意的凑拢来摆龙门阵,老人们抽着山烟,屡屡白烟在煤油灯上空盘旋,山村除了狗吠、虫叫和不远处大河流动的低吟,就只有这瓦房里时而欢笑、时而咳嗽、时而大声说话的声音了。

  当然,对于童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嬉戏玩耍了,如果说聆听老人们讲故事,使我沉静冥思和充满幻想的话,那么,于大自然中无忧无虑的玩耍则是我悦动的童谣。

  那条赶场小路,那条小河,几乎记载了我所有童趣。这里,我的记忆更为深刻,不只是因为童年蕴涵的旺盛记忆力,更是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得那般自在自然,一切都来得那般悄无声息,润物无声。记忆里的故乡:熟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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