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朋友问顽石，为何近日很少写文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能说什么呢?日益“艰于呼吸视听”，愈加觉得“吟罢低眉无写处”，如是而已，“‘而已’而已”。
百无聊赖，总要打发空闲的时光，于是又一次翻开鲁迅小说，重读了《狂人日记》。
品味闪烁着思想光芒的文字，拨开现实迷雾，穿越百年时光，和鲁迅对话，与狂人共鸣，几多愉悦，几许悲嗟。
在“五四”前后兴起的风起云涌的反封建浪潮中，鲁迅是第一个将封建文化描画得最形象也最深刻的先觉者。“吃人”，仅仅两个字就精炼而传神地揭开了几千年封建文化的面纱而径刺内核。或许与先生早年学医有关吧，其笔触之精准，犹如高明的外科医生，手术刀下去，直中要害，不差毫分。一百年过去，《狂人日记》不仅没有像胡适的白话诗一样掩埋在文学的海洋中、遗忘在历史的烟尘里，而且时间愈久远，就愈益显示出它璀璨的光芒。
谁在“吃人”? “易牙蒸了他儿子，给桀纣吃，还是一直从前的事。谁晓得从盘古开辟天地以后，一直吃到易牙的儿子;从易牙的儿子，一直吃到徐锡林;从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了犯人，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用馒头蘸血舐。” “赵家人”固然“吃人”，“狼子村佃户”也 “吃人”;“医生” “吃人”，“大哥”也“吃人”…… “他们——也有给知县打枷过的，也有给绅士掌过嘴的，也有衙役占了他妻子的，也有老子娘被债主逼死的”原本是被人吃的人也无不在“吃人”，甚至连“孩子”都在“吃人”。有权有势者在“吃人”，被吃者也要“吃人”。“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这要有什么样的眼光才能看得如此透彻!这要有怎样的智慧才能悟到这般境界!
如果觉得鲁迅揭示的封建文化的“吃人”本质不那么好理解的话，我不妨给诸位类比一下：在一个贪腐盛行的社会，决不只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其实无官也贪。是的，无官也贪!耳濡目染，无官也会日渐滋生“贪念”，贪心，贪求，贪荣，贪占，贪财，贪色，艳羡贪官，渴望成为贪官……腐风所至，几无不贪。早几年，有记者到广州某小学采访刚进校门的一年级孩子，询问其理想，有小孩回答“做大贪官”。这不是黑色幽默，不是网络段子，而是鲜活的社会现实。有权者肆意贪腐、无权者渴慕贪腐与“吃人”者固要“吃人”、而被吃者也在“吃人”可同理互证。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这不只是“狂人”非理性的臆想，也是鲁迅对以封建礼教和封建家族为核心的封建文化的最本质的阐释。顽石提醒某些志在“复兴”的人，可千万别连同“吃人”一起“复兴”了，甚至只顾了“复兴”“吃人”!
读罢《狂人日记》，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从未谋面的毛泽东与鲁迅会如此心灵相通。借狂人之口，鲁迅先生反复告诫人们：“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而毛主席终其一生矢志奋斗的目标不就是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人吃人的社会吗?推翻旧政权如此，坚持继续革命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个时空相隔的伟大思想家竟有如此惊人一致的共鸣，不能不让我由衷感叹!令人唏嘘的是，鲁迅的理想，虽然在毛泽东的实践中已具雏形，然而地覆天翻，社会又进步到了“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的时代了。不过，我仍然坚信着先生的信念：“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终归会有这一天的!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先知先觉者被当成狂人，被视作疯子，被精神病，不止于漫长的封建时代如此，也不止于鲁迅时代如此……
“我诅咒吃人的人。”“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这是作品中狂人说的，也是此刻我想要说的。
本文只是一篇普通的读后感而已，“‘而已’而已”。
2017.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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