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毛泽东的词，雾里看花“隔”外美。毛泽东的词，几乎每一首都用了“隔”。毛泽东词里的“隔”，有小“隔”，有大“隔”，有单“隔”，有重“隔”，“不隔”之中隐藏“隔”，所“隔”之中也“不隔”。
【关键词】：毛泽东、词、隔、不隔、美
雾里看花“隔”外美
——浅谈毛泽东词中的“隔”
奚仁德
一
“隔”与“不隔”，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创立“境界”这一文学审美命题中的两个子命题。
何为“隔与不隔”?王国维尤以欧阳修的《少年游》为范例做了举隅。所谓“不隔”就是“语语都在眼前”;所谓“隔”，就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用《文心雕龙》里的话说，所谓“隔”就是“隐”，所谓“不隔”就是“秀”。用《诗经》里的话说，所谓“隔”就是比兴，所谓“不隔”就是赋。用形象思维的话说，所谓“隔”就是意象、虚象，所谓“不隔”就是物象、实象。用观赏的话说，所谓“隔”就是不能直观，所谓“不隔”就是能直观。
“不隔”之美，因“语语都在眼前”，可谓历历在目、
一目了然，所以读者无需费心劳神，就会心领神会。
“隔”之美，由于“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所以它的美就显得朦胧、虚幻，读者须运用智慧，发挥想象，然后才会窥视，透视到这种美。“隔”之美，是读者对所读对象情境的欣赏，是读者对所读对象意象的欣赏。读者所发现的美是读者和作者一起再造的美。而这种美又是多元化的美，是读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美，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美。
毛泽东的词，雾里看花“隔”外美。
毛泽东诗词三十九首里，有二十七首是词。这二十七首词，几乎每一首都运用了“隔”与“不隔”。
毛泽东词的“不隔”之美，一般读者都读得懂，看得到，本文就不啰嗦了。本文重点谈一谈毛泽东词的“隔”外美，整理出来与大家共赏。
毛泽东词里的“隔”，有小“隔”，有大“隔”，有单“隔”，有重“隔”，“不隔”之中隐藏“隔”，所“隔”之中也“不隔”。
二
“隔”最常用的手法就是用典。比如《清平乐•蒋桂战争》：“一枕黄粱再现”就是用了唐人沈既济传奇小说《枕中记》中的典故。这个典故就是“隔”，就是“雾”。如果读者不知道这个典故，就无法理解这句话在词中的正确意思。知道了这个典故，这个“隔”，你就知道作者在词里是借以讽刺蒋介石等大小军阀都想各自统一中国的痴心妄想。
“隔”也常用比喻：“收拾金瓯一片”，“金瓯”本指金属小盆。古人用来比喻疆土的完整巩固，后来又常指国土、国家。“收拾”、“金瓯”又引用两个典故。岳飞《满江红》：“待重头收拾旧山河”。《南史•朱异传》：“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收拾：收拢、整顿、光复。一片：一块，一部分，词中指闽西根据地。了解了这“隔”，才能完整、正确地理解这一句：红军正在收复、整顿祖国的部分山河——闽西根据地。
这样，全词上下两阕，各用一“隔”，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
“隔”有时用设问、拟人等修辞手法。如《菩萨蛮•大柏地》：“谁持彩练当空舞?”这句话，设问、比喻、拟人三辞并用，展开了新奇而美丽的形象思维，立刻化静为动，使万里长空变作舞台，使七色长虹化为凌空飞舞的绸带。真是妙舞翩跹，光彩夺目，神采飞动，意趣横生。谁是舞者?作者问而不答。是太阳?是雨?是风?都是，都不是。不好回答吗?好回答。他和“谁主沉浮”的“谁”是同一个主体形象。这个舞者，就是作者。彩练是客体形象，舞者是主体形象。隔着这层层雾，我们看到了作者在当空舞，在大柏地舞，在他眼前舞，在他心中舞。隔着这层层雾，我们看到了毛泽东重过大柏地时兴奋、愉快而激动的情绪。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这两句是典型的“隔与不隔”的组合体。而之间的落差又是急转直下，没有任何过渡，极大限度地表现了作者思维方式的跳跃性。
四
《忆秦娥•娄山关》人们着重欣赏的是“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然而，从“隔”外美的角度，我则更欣赏“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只有有形的东西才会碎。“马蹄声碎”，声音是无形的，怎么会碎呢?这里就用了“隔”，这个“隔”就是通感。咽，呜咽，哽咽，是人哭泣时发出的声音，喇叭怎么会哭泣呢?这里也用了“隔”，这个“隔”就是拟人。
上面写的风、雁、霜、月，都是物景，是“不隔”之景。而这马蹄声、喇叭声，写的既是物景，也是心景，更是情景，是“隔”外之景——是作者的心“碎”了，是作者的声音“咽”了。
不过，这里的“隔与不隔”，思维落差不大，有过渡，有铺垫。“西方”、“雁叫”、“霜晨”、“残月”这些典型的景物，就已经把环境的险恶，气氛的严肃突出地表现出来了，就已经为“马蹄声碎，喇叭声咽。”设色铺垫，渲染气氛，点染画面了。
在欣赏了这一“隔”后，我又看到了一“隔”。
大军行进，却无人喧哗，只听到细碎的马蹄声和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军号声。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以声“隔”人的写法，给我们留下许多想象的余地，使我们因闻其声而想见其人。
人在哪里呢?人在“隔”里，人在“雾”里。透过“隔”，透过“雾”，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支铁军——这支红军队伍是何等的坚毅沉着，是有何等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啊!这不正是这支队伍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最后取得全国胜利的奥妙所在吗?
五
《念奴娇•昆仑》的上阙，基本上是“不隔”，下阙，基本上是“隔”。下阙，不但“隔”了，而且“隔”得很厚，很深，很远，以至于至今人们都在争议它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可以说是“隔与不隔”兼而有之。说它“不隔”，是说昆仑确实很高，很多雪。说它“隔”，主要是两个“不要”。作者为什么不要昆仑这么高，怎么多雪呢?这是一重“隔”。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作者为什么要把昆仑裁为三截呢?这是二重“隔”。
作者有这样的宝剑吗?如果有，这宝剑又是什么呢?这是三重“隔”。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昆仑是中国的，即使能把它裁为三截，又为什么要赠送或归还给欧美和日本呢?这是四重“隔”。
这四重“隔”是递进式的，一“隔”厚似一“隔”，一“隔”深似一“隔”，一“隔”远似一“隔”，而且是越“隔”越厚，越“隔”越深，越“隔”越远。
我们怎样才能跨过这“隔”进而看到那“雾”里之花呢?
其实，这四重“隔”都归于一“隔”，那就是象征。也就是说，昆仑究竟象征了什么。这个“隔”破了，其它所有“隔”都可以迎刃而解。
关于词中的昆仑究竟象征什么，历来有不同，甚至相反的见解。
一种意见认为，昆仑象征着中华民族或旧中国。另一种意见认为，昆仑象征着帝国主义。我比较赞成第二种意见，即我“隔”着这层“雾”，看到的昆仑是帝国主义而不是中国。
为什么呢?
首先。词中的昆仑，又广义和侠义之双重意义，而以广义为主。
其次。词中的昆仑，不单单是指地理意义上的昆仑，而更是文化意义上的昆仑。因为词中的昆仑，在诗人笔下已经偶像化了，已经象征化了，已经寓意化了。它已经是社会的昆仑，文化的昆仑，甚至政治的昆仑。
第三。纵观全词，作为社会的昆仑，文化的昆仑，政治的昆仑，一句话，艺术的昆仑，它不是正面的象征形象，而是反面的象征形象。“搅得周天寒彻”，“人或为鱼鳖。”就是反面罪证。“千秋功罪”，“功罪”是偏义复合词，偏义在“罪”上。
第四。如果说昆仑象征了旧中国，那么，这些“罪证”不就是对自己祖国的控诉吗?如果说昆仑象征了旧中国，那么，把它裁为三截，并赠送给欧美日，岂不是在分裂祖国并出卖祖国了吗?
第五。中国人把山，特别是大山比喻、象征反面形象最典型的列子就是三座大山——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毛泽东在《愚公移山》一文中说：“现在也有两座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国主义，一座叫做封建主义。中国共产党早就下了决心，要挖掉这两座山。”作者是用太行山，王屋山做本体的。毛泽东能用太行山和王屋山做本体比喻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为什么就不能，就不会用昆仑山做本体比喻帝国主义呢?
第六。在毛泽东的笔下，同一事物，在不同的语言环境里，常会赋予不同，甚至相反的象征意义或比喻意义。比如孙悟空、老虎等。单就他的诗词而言，也能证明这一点。以“鲲鹏”为例。《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这里的“鲲鹏”是反面形象。而在《念奴娇•鸟儿问答》中的“鲲鹏展翅”的“鲲鹏”，又是正面形象。
第七。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许多毛诗研究者在研究《昆仑》一词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剑裁对象昆仑的象征意义上，而忽视了另外一个与昆仑截然相反的，同样也是“横空出世”的伟大形象——裁山巨人。尽管剑裁对象是那么高大，但是，裁山巨人比它更高大。在裁山巨人面前，剑裁对象只是一个被任意剑裁的小山、纸山!看到这裁山巨人，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开天辟地的盘古。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跨过了这一“隔”又一“隔”，拨开了这一“雾”又一“雾”，我们不但看到了一个裁山巨人，我们还看到了一个伟大的国际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他正在领导着全世界的无产阶级，为消灭帝国主义，消灭剥削制度，解放全人类，实现“环球同此凉热”的共产主义而奋斗着。
收拾金瓯，他做到了，可贺。环球同此凉热，他没能做到，也不可能做到，可叹，可敬。
六
《沁园春•雪》的“隔与不隔”错综复杂。就文题而言，上阙写雪，是“不隔”，下阙写史，是“隔”。“隔与不隔”之间用“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过渡。就写法而言，上阙写雪，“不隔”中又有“隔”——化静为动，从实到虚;下阙写史，“隔”中又有“不隔”。
“望长城内外……欲与天公试比高。”这七句，虽然都是实写之雪景，可算是“不隔”。但也不是全然“不隔”，“不隔”之中仍有“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化静为动，就是一“隔”。这动态之美，虽历历在目，却也是“隔”着一层“雾”的。这“雾”就是比喻，就是拟人。不然，这山怎么会像银蛇一样舞动呢?这原怎么会像蜡像一样奔驰呢?这山，这原，又怎么会跟天公试比高呢?比喻、拟人，只是修辞层面上的“隔”，还有象征意义上的“隔”。诗人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山，这原，它源于自然，又高于自然，乃至于失去了自然的属性，变成了艺术上的山，艺术上的原。它不是山，不是原，它是人!这人就是中国共产党，就是中国工农红军，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就是中国工农红军的统帅，就是毛泽东!“天公”是谁?“天公”就是蒋介石。毛泽东是要和蒋介石一比高低呀。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这雪景很美。但是这美，与我们之间“隔”着一层“雾”。这“雾”就是虚写，就是想象。透过这层“雾”，我们看到了“晴日”。这“晴日”就是中国革命胜利之日，就是中华民族解放之日。这“晴日”，使我们看到了诗人用最崇高的信念和最科学的预言来展望祖国最美好的明天，激励人们为它的早日实现而前赴后继地英勇奋斗。
下阙写史又以“不隔”为主。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都是真实的历史人物;略输文采，稍逊风骚，只识弯弓射大雕，又都是比较客观的评价。唯有今朝的风流人物有点“隔”。风流人物，正规书上是这样解释的：原意是举止潇洒，富有才华，文武双全的杰出人物，引申为对一个时代有极大影响的英雄人物。这里指无产阶级及其先锋队。我却透过“隔”，透过“雾”，看到这个“风流人物”就是毛泽东。
这不是我的主观臆断，也不是牵强附会。是诗人，是词，是“隔”告诉我的。请注意，诗人在词里用了两个词，一个是“英雄”，一个是“风流人物”。这两个词是有区别的，“风流人物”显然高于“英雄”人物。而那五个“英雄”人物都是中国历史上最有作为的帝王。那么，高于“英雄”人物的“风流人物”必然是高于那五位帝王的人物。他不可能是一般的先锋队员，因为诗人所举人物，不是陈胜吴广之类的人物。而今朝数得上帝王级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毛泽东。这两个人，哪个能跟那五位帝王比呢?很显然，蒋介石是比不过他们的。在那五位文治不足，武功有余的帝王面前，蒋介石只不过是一介武夫。排除了蒋介石，剩下的不就是毛泽东吗?
这风流人物，就是《沁园春•长沙》里的“主沉浮”的书生，就是《清平乐•蒋桂战争》里的“收拾金瓯”的主人，就是《念奴娇•昆仑》里的把昆仑裁为三截的裁山者。
附
作者简介：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江苏省毛泽东诗词研究会理事，江苏省诗词协会会员，南通市诗词协会会员，海安县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副会长，海安县老干部诗书画研究会理事，中学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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