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张市是如何破产的
矢野薰 Yano Kaoru
去年六月，北海道的夕张市正式宣布破产，变成“财政再建团体”。这是自一九八二年福冈县赤池町宣告破产以来历经十四年发生的事情。夕张市负债总额是632亿日元， 1万3千人口每人平均负担近5百万日元。今后二十年内夕张市为了还债，只得大量减缩市民服务；同时，有不少市民已经开始外迁。这是“自治体破产制度”导入以来，把自治体（地方市、县等）放入“市场”的波涛之中，把政府的运行置于“市场”和银行的控制之下，让地方自治的民主制度崩溃下去。
地方政府的财政危机自从泡沫经济破灭（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以来就开始扩大。去年读卖新闻对全国市、町、村的调查（回收率97.6%）结果，有52个自治体答复将变成“财政再建团体”，可以预知将会有新的夕张市出现。一般新闻报道都把地方财政危机归罪于地方政府“财务制度不健全”，“缺乏经营感觉”，有的干脆直接说是地方住民的责任（因为他们选出了“放纵经营”的政府），应由他们自己负责。这是很站不住脚的。
就夕张市而言，这是根据国家产业政策产生并成长起来的。自从1891年开始采炭以来，夕张市作为煤炭镇以三井、三菱系列的企业为主，一直为国家生产，在最盛的1960年有24个矿井，人口达到12万人，但随着国家能源产业的转换，自从七十年代以来，三井、三菱等企业相继撤退，九0年三菱关闭矿山后，完全停止了煤炭生产。（译者就职于日本公司，从事“地域开发”相关的调查、咨询工作，对此报道印象深刻。除了经济因素外，把工人集中起来进行相同工作的煤炭产业很容易使工人团结起来。在三池煤矿的罢工斗争中，差点造成政府警察镇压工人的惨案。所以政府很害怕煤矿工人的政治诉求倾向，有意图地解散这个产业的工人。）
这些企业在撤退时，把附属的基础设施、服务设备卖给夕张市，让夕张市负担总额达583亿日元的“矿山关闭处理对策费”。此时，日本处在“泡沫经济”的高潮，全国各地都在政府的鼓动下大建游乐园以“振兴地域经济”，夕张市就只能向“观光都市”转换，计划“煤炭历史村”、滑雪胜地、电影节等等，为此不得不大量举债。其结果可想而知，在有名的“海底散步”（宫崎县）、“志摩西班牙村”（三重县）等所谓的“第三体”（介于政府和企业之间的法人团体）投资事业纷纷破产的情况下，夕张市的“地域振兴战略”只有失败一途。与那些撤退的企业（如松下兴产）不同，夕张市为了保护当地的那些依赖滑雪场、旅馆生意的小业主，只得忍痛买下明知不能赢利的滑雪场、旅馆等。这就是所谓的夕张市政府官员“缺乏经营头脑”的证明。实际上，这正好说明日本政府推行的“振兴地域”的巨大开发政策，是为了给大企业提供赚钱的机会，以“观光产业”使地方的原有矿业、农业、渔业等彻底衰落，把负债留给地方政府。（译者当时在日本任职的电通集团是世界最大的广告公司。电通利用在媒体、政府方面的巨大影响力，向日本每一个地方政府推销雷同的“振兴战略”。译者曾经为静冈县有8万人口的滨北市模拟计算一个大型体育设施的投资回报计划，用于说服市议会批准。后来从报道上得知其市长因为在这个项目中收贿被逮捕，这个导致滨北市破产的项目没有上马，真是滨北市民的幸运。）
使地方政府破产的最大因素是日本中央政府为了恢复经济实行“地方交付税措施”，其实质是把本来应该由中央政府负担的公共服务等转嫁给地方政府。各地方政府“各显神通”，但不外乎把公共服务“外包”、转手给私营企业。这不仅造成公共服务的缩减，还造成各种事故。例如，富士见野市把市营游泳池委托给企业管理，削减了四成经费，却酿成了中毒事故。我们最近听到的建筑公司谎报耐震强度的报道，也是因为本该由政府检查的事情让企业去干才发生的。
日本政府去年进一步推出“市场化试验法”，让所有公共服务都由企业竞争承包，为企业提供50兆日元的商业机会，我们今后将不再可能利用免费或便宜的游泳池、公园、体育馆、公共交通了。这与国际货币基金IMF向债务国强行推销的“结构改革”（将公共服务私营化）计划同出一辙，把地方自治的民主制度从经济、财务上解体。
回忆起一九九八年，日本政府未追究银行的金融犯罪和投机失败，向濒于倒产的都市银行注入与国家预算规模相匹敌的60兆日元税金，今天对于一万三千市民的夕张却见死不救，这就是安倍首相所声称的“美好日本”的写照吧！夕张的破产，市民们作为受害者，将在今后几十年中为付费而挣扎；市政府的官员们负有一定的“经营”责任，但最大的祸首是推动“地域开发振兴”的国家和获利（或转嫁债务）的大型企业。
赵京译自《桥梁》周刊2007年1月29日第196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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