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有所养”能实现吗？－－对本世纪中期养老压力初步分析

　　生老病死，客观规律，谁也逃不脱。按照国际标准，中国1999年之后就进入了老龄化社会。以目前的人口变动趋势分析，未来中国的老化速度如果不是京沪高铁，起码也是动车组。下面用世界几个主要国家2010-2050的老化程度对比进行说明，数据来源于联合国数据库，数字表示65岁以上人口占总体比例（%）：

　　上表一目了然。第一，到本世纪中期（2050），在上述主要国家中，中国老化程度名列前茅；第二，即便是届时老化程度高于中国的日本、德国，他们在未来40年间的老化速度也要小于中国。比如日本，2010日本老龄比例22.7，是中国的2.77倍，到了2050，变成只有1.37倍，或者说，中国在这40年间的年平均老化速度，超过日本的1.2倍。

     综合老化程度和老化速度，未来40年的中国将是“世界第一”。到2050，中国能否成为世界头号强国恐怕还有疑问，但是成为世界上头号老人国，估计不成问题。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未来的养老问题，到底该如何解决，老有所养能实现吗？

　　养老，无非两种办法，社会养老和家庭养老。就目前的生育率和家庭结构看，指望家庭养老是不可能的。2050年时的老人（65岁以上），正好是以第一代独生子女为主，这批70、80后现在有几个生了2个以上孩子的？等到他们年老，至少是2个年轻人要负担4个长辈，甚至可能是6个长辈，家庭养老注定指望不了，至多成为配角，关键还是要看社会养老的水平。（滑稽的是，无论2050时社会养老水平如何，现在超生的70、80后理论上都要比只生一个的老年生活要好。如果届时社会养老完善，那么多几个子女赡养，就是锦上添花；如果如果届时社会养老不完善，那么多几个子女赡养，就是雪中送炭。怎么算，这笔账都划算。当然这个不是今天讨论的主题。）

　　对于目前中国的社会养老现状，比如养老金标准低、覆盖面不足，很多人都不满意，要是这么个状况持续到2050-----估计不用那么久-----这个社会就会出大问题。有人说了，这是制度问题！潜台词是，只要未来制度好了，养老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制度当然重要，但是制度不能无中生有，不能凭空变出养老的财富。制度再好，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合适的人来实现。没有足够的劳动力来生产、服务，无论什么制度都免不了悲惨的结局。好的制度一方面能合理、高效的分配财富，另一方面能够保持足够的劳动力，两者缺一不可。

　　说白了，到2050年，我们能否解决养老难题的关键，在于届时的社会能否有提供足够的商品和服务的能力。能，那么讨论制度才有意义；不能，每个老人都把制度贴在脸上，也不能空手套白狼。

　　做一个并不复杂的算术。

　　2010年，15-64岁的劳动力是9.7亿，65岁以上的老人是1.1亿，两者比值约8.8，也就是说，8.8个劳动力赡养1个老人（无特殊说明，数据均来自联合国数据库，与人口普查略有出入）；到了2050，这个比值将达到2.1，2.1个劳动力赡养1个老人。

　　2.1个劳动力能不能养好1个老人？有人说了：靠科技进步、生产率提高嘛！到时候一个人能干现在几个人的活，不就行了？这话说说而已，深究不得。既然有“高科技、高生产率”，请问，1.1个劳动力够不够？0.1个呢？0.01个呢？再牛掰，您也不敢说，到2050年，1个劳动力足够养活100个老人（0.01）吧？既然0.01不行，那么0.02呢，0.03呢，0.04呢..........说到底，您那个“高科技、高生产率”，也是有底限的，也不是能够无限制减少劳动人口的，对不？那么，这个“底限”是多少？劳动人口至少要多少才能确保“高科技、高生产率”不是空中楼阁？未来40年“高科技、高生产率”的发展程度是否能与劳动力减少、人口老化程度相匹配？具体数字是多少？怎么论证的？........

　　所以说，这种“正确的废话”是深究不得的。

　　继续做我们的简单算术。

　　2010-2050，赡养比例由8.8到2.1，也可以这样去近似理解：2010年，每个老人的养老金是8.8个人提供的；2050年，每个老人的养老金是2.1个人提供的。

      目前，中国老人人均养老金多少？看几个数据：

        国家规定的新农保基础养老金是55元/月；

    北京市城镇居民社会养老保险待遇430元/月；

    到2009年，全国5806万离退休人员人均退休金约1270元/月

      上述数据，55元最悲催，但它就是事实，对于广大农村人的事实；430元是北京市的水平，这是涵盖了“有单位、没单位”的，相信同一口径下，即便不是全国最高，也是最高之一；1270元马马虎虎，可惜仅仅是针对机关、企事业单位.......如果真要给全国的、不分城乡的、不论行业的老人给个数据，我就算是430元/月好了。相对几千万城市老人、当年有正规单位的老人，这个数据也许低了，但是如果把农村的上亿老人也加进来呢？直到现在，农村社保还未能全覆盖，也就意味着，还有相当的农村老人一分钱养老金都没有。

　　2010年，每个老人430元/月养老金，每个老人有8.8个劳动力赡养，那就意味着，每个劳动力只用提供48.86元（430/8.8）；到2050年，剔除通货膨胀的影响，如果要维持这个430元/月的水平，每个劳动力得提供204.76元(430/2.1)，每个劳动力的负担增加约3.2倍，等于年均复合增长不到3%。

　　每年增长不到3%，似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问题不止于此。上面是假定“2050年，人均依然维持430元/月”，这些钱在2050年养老，够吗？养老金够不够，关键得看当时的生活标准、物价水平，我们现在无法去预言2050年，不过，可以有另外的办法推算。

     一般的，养老金跟退休前工资收入应该有一个合理的比值，比值过低，也就是养老金相比工作时收入过少，显然会影响人们退休后的生活，这个比值叫“替代率”。比较流行的说法，替代率至少在60%以上（意即退休金相当于原先工资收入的60%以上）才能保证比较好的老年生活。

　　现在的问题，变成：2050年时候中国的人均工资收入会是多少？瞎猜个数字没意思，我们找个参照物。目前，美国人均工资大约33万/年，我们的人均工资不到美国的1/10（按照刘植荣的研究，真实的比例应该是低于1/30），再过40年，除开通货膨胀，不说赶上美国现在的水平吧，有个六成，行不行？

　　2050年，建国100年，建党130年，改革开放70年，人均工资还不能达到美国现在的六成（还不说跟2050年的美国比），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日本战后花了40年时间工资水平超过美国，我们也花40年，达到美国六成，不可行吗？

　　那么，按照上述标准，到2050年，我们的人均工资大约是20万/年左右（33万*0.6，不考虑通货膨胀），则合理的养老金应该是12万/年（20万*0.6），即1万/月。也就是说，2050年时候，每个老人的养老金是2.1个人提供的，每个劳动力实际每月要负担约5000元。

　　2010年，每个劳动力负担48.86元；2050年，每个劳动力负担5000元。年均复合增长需超过12%。

　　还没完，继续简单的算术。

　　从另外的角度看，养老金的增长实质依赖于GDP的增加，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如果劳产率未来40年能年均增长12%以上，那么不就能够承担起养老金的增长么？

　　这个话，照样深究不得，依然是正确的废话。

　　首先，劳产率不是气球随便吹，就算是气球，吹过了也要爆。改革开放1978-2006，我国劳产率年均增长达到7.7%。在近30年里保持这样的速度，已经是世界罕有。如果再要未来40年达到12%以上，等于今后的增加速度还要再多五成半，而且是40年内一贯........能实现这种增长的依据在哪里？在嘴巴上？

　　其次，GDP，或者说养老金现在的增加，不光是劳产率的贡献，也有劳动力数量的贡献。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劳动数量投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18.6％，劳动生产率的贡献率达到79.9％（邬民乐，《改革以来中国劳动生产率的增长因素：基于产业结构的分析》）也就是说，尽管劳动数量投入的贡献占比不大，但也有将近两成。

　　问题在于，2015年前后，中国的劳动力总量就要开始减少，到2050年，劳动力数量比2010年要减少28%以上。换言之，此时的GDP增长，有将近两成的动力支持消失，劳产率的增长首先得先把这些空缺补上。这样一算，劳产率年均增长还得大大超过12%才行.......

　　补不上怎么办？劳产率的类似提高实现不了怎么办？很简单，上述论述倒推回去：劳产率实现不了，那就是社会财富增加实现不了，那就是GDP维系实现不了，那就是养老金供给实现不了，那就是到2050年老人的幸福社会养老实现不了.....

　　给个简要的结论：我相信未来40年，科技肯定会进步，劳动生产率一定会提高，但我不认为，这种提高可以使得2050年时候的劳动力提供出足够的商品和服务来养老。或者说，我认为届时的老人难以享受到更好的、与时代发展适应的老年生活。再进一步的说，我认为未来中国的老人很可能将“老无所养”。

补充几点：

1、上述计算办法比较粗糙，但是一个基本的原则没有问题：在老人抚养比增加4倍以上的前提下，到底怎么实现“老有所养”？同期的劳产率到底要增加多少？实现这种增加的现实依据到底是什么？如果有网友能用更加科学全面的办法论述，我非常欢迎和期待。

2、养老金只是数字，关键是它代表的购买力能否落实。如果印钞票，别说1万/月，1亿/月都没问题，但是老人拿着花纸片养不了老。要买东西，要买服务，还是得靠劳动力实现，还是面临前面的问题：抚养比增加4倍以上，怎么去解决？

3、但凡某个国家，老人抚养比增加4倍以上，养老是不是都得完蛋？也许吧，不好说。但是，在未来40年里就增加4倍的，做到这种速度的，只有中国了，就算必定会完蛋，那也是中国走先，咱们先蹚道。

4、把目前全国的人均养老金算作430/月，是非常乐观的，道理不多说。把2050年人均养老金算作1万/月，对应人均工资20万/年，已经比较保守了。一直说，本世纪中叶实现现代化，成为中等发达国家，那么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准是什么？拿意大利这种二流发达国家来说，他目前的人均工资就是20万多。这跟物价无关，现在中等发达国家的很多东西都不见得比我们贵，再考虑社会保障呢？人家的20万是建立在相对低廉的物价、相对完善的社保基础上的，我们的20万基本上要自己靠自己了。在目前的现实里，都拿20万，反倒是人家含金量高。

5、1万/月养老金、20万/年工资，都没考虑通货膨胀，但不会对最后的结果有本质影响。如果计算通货膨胀，无非是这两个数对应的往上涨，同样的，包含了通货膨胀的劳产率变动数据也要相应增加。

6、劳产率40年维持12%以上增长，这是历史上从没有实现的，以后是不是一定不会实现？从没有哪个国家做到的，中国是不是也一定不能做到？那我倒真不敢断言，即便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吧，恐怕有些人也会欣欣然，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一”，却看不见那“九百九十九、九千九百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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