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之：证明“你妈是你妈”是笑话吗？

　　今天新闻中报道了李克强总理5月6日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讨论确定进一步简政放权、取消非行政许可审批类别时，一连讲了三个故事，痛斥某些政府办事机构。李总理讲的第一个故事是：

　　“我看到有家媒体报道，一个公民要出国旅游，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他写了他母亲的名字，结果有关部门要求他提供材料，证明‘你妈是你妈’!”

　　总理的话音刚落，会场顿时笑声一片。

　　“这怎么证明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人家本来是想出去旅游，放松放松，结果呢?”李克强说，“这些办事机构到底是出于对老百姓负责的态度，还是在故意给老百姓设置障碍?”

　　这篇报道出来后，肯定会让很多初次看到这篇新闻的人非常气愤，估计也会像总理一样：“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我在反复琢磨这篇新闻之后，却发现几个不太对头的问题，不妨提出来看看：

　　其一：从这个新闻中看，是李总理在国务院会议上讨论简政放权的问题，就是说，是直接对政府部门的工作进行讨论。

　　其二：这个故事是讲一个公民出国旅游，之后被要求提交“你妈是你妈”的证明。就是说，这个公民肯定找的是旅行社，而旅行社不是政府部门，是经营企业，是市场经济里的一个经济主体。旅行社要求提交证明是市场行为，而不是政府的要求更不是政府行为。

　　其三：为了详细了解这个故事，很容易从网络上看到这个故事的大量报道，比如安徽卫视的播出。原来这个故事是一个北京的陈先生，一家三口要出境旅游，旅行社要陈先生填写紧急联系人，陈先生填写了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陈先生与母亲是两地户口，这才有了旅行社要求的“证明你妈是你妈”。最后，陈先生向旅行社交了六十元钱了事。由此可以质疑旅行社是否在找理由抢钱。

　　其四：问题产生了，一个市场经济的主体旅行社的市场行为，不论妥与不妥，都是市场行为，不是政府行为，可为什么被拿来作为例子来讨论政府行政改革呢?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李总理说的是“有关部门”和“办事机构”，使人肯定将这种笑话式的证明被看成是政府行为。既然例子也引用了，可为什么就不指明是旅行社呢?这其中原委，不得而知。

　　暂不再论及这次会议。

　　看似笑话的“证明”，果真是笑话吗?

　　今天的我们，谁都是天天在与证件、证明打交道，没有证件在手，就会寸步难行，没有证明，事情就办不成。这绝不是夸张。我们原来的社会，人都归属于一个组织，一个单位，一个集体，有档案存查。在组织里，在单位里，在集体里，是用不着自我证明的，如果去往他地，自有组织、有单位、有集体给开具证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依靠组织和单位的公信力以及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你是哪个单位的?”透露出的也是一种普遍的社会信任。举个最明显的例子：那时候到银行存钱，决不要这证件那证件，随便起个名字就能存钱，也不需要设密码。而今天，自从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以来，人给搞成了所谓的经济人，不再从属于单位，都成为了自由游离在社会上的单独的个体人，即使体制内的，先前组织和单位只管八小时之内，八小时之外，组织一概不管，后来连八小时之内也不管了。从商品经济到市场经济，中国社会成为了最为彻底的一个完全松散的，只认钱，且只以钱为纽带的社会。对钱的崇拜和追求，已经不择手段，丧失了理性、良心、天理和道德，到处是坑蒙拐骗，假冒伪劣，防不胜防，人人自危，造成人与人之间严重不再信任，包括熟人、亲人之间的相互防范，又何况陌生人之间呢?这是产生用证件、证明来担保信用的社会根源。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也催生了中国人之间的不信任感。中国古人向来坚守“人之初，性本善”，认为人的本性是善的，不论做了多恶的坏事，因为都有善根，所以都有向善的可能。“本性善”的思想，是筑牢社会诚信的基础。因此在中国社会，”失信抵命“的不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首先是做人的信条。而我们在转向学习西方的法制思想后，丢掉了自己的传统，学起了西方的“性本恶”的哲学，模仿西方制定了许许多多的法律，其指导思想即是将每一个人都看成坏人来规范和看待，人与人之间仅凭口头不足为证，必须要以西方式的协议、合同的方式规定，以此现在经常可以看到乃至亲人之间的行为也要写入合同标示。在这样的一个法律环境之中，人们只能按照法律的规定执行，否则就得不到法律的保护和支持。

　　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再加之人与人之间金钱利益关系的冲突和紧密，造成了今天中国社会的证件和证明的泛滥，据有人分类统计，中国人一生需要办理80个证件。如果没有一种证件的保证，就很可能被人蒙骗了，被人拐走了钱财。比如招聘保安的，需要提交人品证明，因为保安工作的性质要求保安的人品必须好，否则监守自盗就很危险，这就产生了人品证明的需求。比如人寿保险，要防范已经生病的人(因为生不起病)的恶意骗保，这就需要有体检证明。比如毕业证书学位证书的造假，这就产生了学历证书的真假证明。比如故事里的填写联系人，如果出境发生了意外，必然会涉及保险和财产的问题，旅行社出于责任，自然需要“你妈是你妈”的证明。

　　自然，还有一种可能，类似出具“你妈是你妈”的诸多证明，也极有可能是市场经济活动中一个借口收钱的理由。如果真需要这样的一份证明，在当下出具不了的时候，又怎能确保联系人真是“你妈”且又不起不确定的意外纷争呢?旅行社不傻，旅行社决不会冒险担责。最后结果是交了60元钱，就抵消了出具证明的要求。据此完全可以猜测，为了区区六十元钱，旅行社是不会干冒麻烦不断的纠纷之险的。

　　有可利用的金钱扭结起来的人与人的关系，有可利用的人人互不信任的社会环境，有可依靠和唬人的视人为坏人的法律环境，出现证明“你妈是你妈”就决不是什么笑话，正是今天这个社会非常“正常”出现的现象。我想，意想不到的别的证明们，将来还会源源不断地“创新”出来。

　　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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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旭之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2006leexu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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