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更多的人了解打工诗作
——代序
我不会写诗，但我喜欢读诗。特别喜欢读那些来自工人、农民等社会底层的诗篇。
世纪初的一天，我收到一本青年农民梁彦选的诗集——《世纪的微光》，读后心潮澎湃，感慨万端。多年来，讴歌国家民族、弘扬正气、反映劳动人民喜怒哀乐的诗篇愈来愈少，而诗坛的“贵族气、脂粉气、洋酸气、劣绅气、浪子气、痞子气，甚至是自我裸展的荒淫无耻之风（李孑语）”早已令人厌恶、憎恨甚或悲哀之至。读梁彦选的诗，像久住城市的人乍到乡下，清新、自然、粗旷、豪放，耳目一新。于是我把梁彦选的诗加以选编，以《来自社会底层的诗篇》为题陆续介绍给朋友们。同时，也和彦选成了好朋友。
今年年初，彦选给我送来他的第二本诗集——《梁彦选世纪诗选》。较之第一本诗集，不仅有对领袖的崇敬和怀念、对英雄人物的讴歌和对社会丑恶现象的诅咒，而且有愤怒的呐喊、思索、抗争以及苦难者的希望和寄托。
梁彦选作为贫困山区的农民、到处流浪的打工仔、土煤窑的挖煤工，对打工生活有刻骨铭心的感受。就在我们谈论诗集的时候，他吐露了想收集打工诗的想法。他说，在《打工》杂志上有一个“打工大诗人”栏目，有不少描写打工生活的诗，许多诗作者本身就是打工仔，因而诗风纯正，朴实贴切，诗味浓烈。在打工族已成为庞大的社会群体的今天，能有一本《打工诗选》，让打工者和关心打工群体的人享用，真是一个好而又好的想法。我百分之百的赞成并积极地投入其中。于是，梁彦选买来了部分《打工》杂志合订本，加上在其它地方收集的诗篇，由我负责选编，并输入电脑。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第一辑《打工诗选》终于完成了。
根据内容，《打工诗选》分为八部分：离家寻工篇、打工生活篇、工种咏叹篇、打工爱情篇、乡情篇、感悟篇、心语篇。梁彦选的打工诗单独列为第八部分。这种划分也许有牵强之处，有待读者批评指正。
选编过程，也是阅读、品味的过程，不少诗篇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离家寻工是打工者迈向社会的第一步，离家时的彷徨、心酸、无奈，在《表哥进城》、《出门》、《打工的妹妹》等篇中都有真切地描述。在《那天清晨的雾很大》中这样写道：
母亲把圈里
唯一一头长膘的架子猪
卖了
给我做了奔赴南方的路费
那天清晨的雾很大
邻家的犬吠和鸡鸣
搅碎了黎明的静谧
母亲在灶房里忙碌着
那盏十五瓦的灯
忽明忽暗像母亲的心情
我捂着母亲一瓢一瓢舀出来
的钞票
提起母亲为我收拾的帆布包
坚决地跨出门槛
走向无法预测的南方
……
求职是打工者的第一道门槛。从《求职者的一天》中，充分体验到寻工求职时的委屈、艰辛、愤懑：
清晨 起床 梳洗
咽下 几块饼干和
几条招工广告
戴上 谦卑的面具
出发
在一座座宫殿似的写字楼里
递上简历 证件 微笑
把身体坐成良驹和宝马
膘肥 毛亮 省料 牲灵
让买主的眼光
探针一样 乱刺
在嗅到买或者不买的味道后
匆匆逃离
日落之时
开始烧烤
一天的饭食和收获
搅着泪水和希望咽下
在天亮之前 消化
诗中对打工生活的描写可谓淋漓尽致。如《排队打饭》中写道：
开饭的铃声响了
饥饿使劲敲击着胃壁
乘机发动最后一次进攻
一粒米的微笑
在眼前晃来晃去
终于有人晕倒了
晕倒在咫尺之外的“美味”面前
排队打饭
其实很像我们的打工生活
在长长的忍耐中
等待
那么一点欣喜与慰籍；
《打卡》中写道：
宿舍与车间
隔着一个恍惚的梦
六点四十五分
工厂大门口
长长的队伍后面
是长长的呵欠
快点快点
保安催命似的
咔嚓一声脆响
像一颗钉子
把我们牢牢地/钉在十六个小时上……
《旧冲床》中对打工者致残过程的描述实在令人心痛、辛酸和愤慨。
一台报废的旧冲床
被精明的老板
用低廉的价格
买下 拖进工厂
可是 旧冲床的脾气
却变的倔强暴躁
只要一接通电流
就发出恐怖的声响
背井离乡的打工者
为了生计
提心吊胆地面对
钢牙铁齿的旧冲床
小心翼翼地与它合作
然而 换回一身的疲惫
和无法抵挡的瞌睡
终于让旧冲床有机可乘
一声惨叫
四根手指被它斩落
打工者从此残疾一生。
诗中对贪婪狠毒老板的控诉可谓入木三分。如《老板和蚊子是兄弟》：
蚊子
趴在左脚上
吮吸我的血液
就像 我的老板
不发给我六月份的工资一样
难受
一掌过去
蚊子飞了
而我的老板
让每一位离去的员工
留下
一个月的汗水和忍气吞声
一阵冷笑过后
他依旧坐在新买的别克车里
用蚊子的思维
盘算着今后的日子
我想
我的老板和蚊子
可能是兄弟。
诗中的乡情亲情真挚感人。如《乡愁》中写道：
灯火辉煌的夜晚
时时亮起故乡的油灯
灯旁
老母亲一针一针地缝着
浪子的归期；
《临近春节》中写道：
自从涌入了打工族
全家团圆
便成了一种奢望
可以想象
母亲失望的心情
妈妈哟
如果 老板不扣押金和年终奖
如果 火车票上涨幅度不太大
如果 能给你带回儿媳妇
儿明年一定回家过年;
还有《母亲捎来新布鞋》《母亲的信》《父亲》等等。
打工者的爱情纯真、朴实、执著。如《九毛钱的爱》中写道：爱人
出门在外
我只能给你九毛钱的爱
你曾经埋怨
我把你忘怀
只怪我的口袋
不敢向你表白
多少个孤星伴月
我伏在铁桶上写信
为的只是给你
九毛钱的关怀；
《打工仔的爱情》中写道：
流水线上
你是我的上座
你的背影便是我全部的风景
我每天都能在你的风景里
寻找到不同的美丽……
《打工夫妻》的生活真实、生动：
花两百元租一间陋室
在异乡设置一个小小的家
风中的泥巢 雨里的纸船
身份证暂住证结婚证计生证
证证俱备
才能在查房的吆暍中
保持镇定 应答如流
打工的夫妻 相濡以沫
像两块石头擦出生活的火花
照亮共同的前程
夫是一撇 妻是一捺
漂泊途中 斜撑着对方
才不至于中途滑倒
在艳闻不断涌现的工厂
在爱情不断贬值的南方
他们仿佛生命的秤砣
称出爱情真正的重量。
打工工种很多，但大都是粗活、重活、受气活。从工种咏叹篇中可以看出不同工种的辛酸苦辣。
感悟篇和心语篇是打工者理性思考和心理独白，不少诗句发人深思、令人震撼。
当然，也有一些诗，既有闪光的句子，也有格调不甚高雅、令人不知所云的之处，暂时选入，待听取读者的意见后再决定取舍。纵观整个《诗选》，令人惋惜和不安的是诗中无奈的叹息和委屈的倾诉过多，豪迈的呐喊、深刻的思索和抗争的勇气太少。相比之下，梁彦选的诗虽过于直白，但有思想、有深度，有一定的震撼力。
编选《打工诗选》的目的是让更多的人了解打工诗作，同时也是一种抛砖引玉的尝试。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推荐更多更好的诗篇充实进去，以至有第二辑、第三辑、、、、、、诗集出现，使之真正成为劳动人民的心声。还应说明一点，此役是纯粹的义务劳动，无有丝毫功利之心，因此不存在侵权之说。
诚望读者提出宝贵意见。
一丁 200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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