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李小梅哥哥冷冻复活
1、冰冻了二十年的李明巧遇乌有教授
甄新民走进家门,家里静悄悄,老婆不在家,过去老婆常常在家与机关几个同事打麻将,按惯例是谁赢谁请客。老婆的同事常常邀请甄新民与他们一起到饭店吃饭,下午下班,甄新民有时会同老婆一起去蹭饭,若是中午,甄新民没有办法答应。甄新民在企业里上班,企业里上班制度很严,没有这个自由,迟到五分钟就要罚款20员,钱是小事,面子丢不起。
政府也在实行改革,工资拿的越来越多,事情干的越来越少;上班是越来越自由,办公大楼越盖越高。老婆先是承包了一个校办工厂,后来又将校办工厂零资产买了下来自己干。教育局的公务员职务没有丢,拿了一份工资,校办工厂又多了一份额外收入。老婆原来想让甄新民辞职担任校办工厂总经理。老婆说,我一个女的,又不懂管理,你在企业干了这么多年,都是为别人干,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厂,你又懂管理,宁当鸡头,不当鸡尾,下来为自己干,想怎么作主就怎么作主,一切你说了算,以你的能力,将来能把企业做大起来,就是百万千万富翁,何必仰人鼻息,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甄新民说,我是一个党员,当初入党宣誓时,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现在回家办私有企业,这不明显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吗?
老婆说,你真是死脑筋,极左思想。市场经济,权力也是资源,政府号召带头先富,没有权力怎么先富,你看先富起来的人,谁个没有后台?现在社会都是这样,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才是好猫,发不了财,就不是一个好猫。
甄新民说,发财要靠自己的本事,你老子要是不在台上,你能承包得到校办工厂,又能零资产把校办工厂买下来?我不愿意让人指脊梁骨,说我靠裙带关系。
老婆说,我老子,就不是你老子?我老子又怎么了,我一不偷,二没有抢,这都是政策允许的,又没有干违法的事,要是老爷子思想能够解放一点,象别人一样利用自己的权力,我早去搞房地产,挣大钱去了,这个破厂送我,我还不要呢。
不管老婆怎么说,甄新民死活不愿意辞职。老婆没有办法,聘用了一个经理,厂子由经理承包,自己上班也无多事,常回家与同事们打麻将。
现在的企业,象被爹妈扫出门的孩子,有了钱要拿出来养活爹妈,一点也不敢少。没了钱,自食其力,自生自灭。甄新民在企业工资低,生活也越来越无保障。今天企业红红火火,能发出工资。说不定明天企业就发不出工资,工人就要下岗。甄新民不愿意辞职,老婆就与甄新民经常呕气,厂里得的利润不愿意拿回家,有了钱也不愿意请保姆。老婆偶而在家不打麻将的时候,就逼着甄新民回家烧饭。甄新民经济上与老婆的差距越来越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甄新民的工资没有老婆的高,工作也没有老婆的工作有保障,在家里再也没有资格讲平等民主,自然要受很多的气。老婆在家时就老老实实烧饭,不在家吃时,也是自己一人烧了吃。
今天,甄新民感到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羞辱,精神疲惫,回到家见老婆不在家,也没有心思做饭吃,一头钻进卧室,正准备睡觉,这时室外客厅电话响个不停,甄新民只得出来接电话。电话是岳父打来的,说要让他过去吃饭。过去一般是星期天到岳父家吃饭,平时去吃饭,中午很少去,怕上班来不及,一般都是晚饭,也是老婆早早打电话到单位相约,岳父极少打电话。甄新民觉得很奇怪,接电话时,听岳父的口气很严肃,不象是请人吃饭,到象是下达什么命令。甄新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好象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本想说身体不舒服,不去了,岳父那头电话已经挂了。
甄新民一路上心里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到了岳父家,岳父家的饭菜已经摆到了桌子上,人也都坐上了,只有儿子一人在吃饭。岳父母好象是专等甄新民一到才开饭。甄新民也准备坐下,忽然感到饭桌上气氛有些不对,发现老婆也不在桌子上。甄新民不由得问儿子,你妈呢,你妈到哪儿去了?儿子说,妈在房里哭。岳父说,吃饭吃饭,别理她,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孩子上学走了再说。甄新民这才隐约听到房内传出嘤嘤的哭声,仔细一听,这正是老婆的声音。甄新民本想说,小梅怎么了,无奈心中有鬼,犹犹豫豫没有开口。转而又想想,看岳父、岳母正襟危坐,脸上写满了疑虑,岳父的话中也是含着骨头露着刺,八成老婆听到了什么,这样装呆卖傻也不是个事,哪有老婆在那里哭,自己安心吃饭的道理,躲了初一,躲不了初二,这事迟早要被知道,还不如自己主动说清楚,甄新民准备站起来去喊老婆,这时外面有人按门铃,儿子放下碗,咚咚跑去开门,岳母说,哪儿去,快吃饭。外孙子说,吃饱了。
门开了,从门外走进两个穿公安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个肩上缀钉三枚四角星花,一个缀钉一枚四角星花。岳父见了来人立即站了起来,从饭桌走下,迎了出去。甄新民心中不由得一惊,心想市公安局长带一个警长到岳父家来干什么?莫不了为了十娘找自己?要是公安部门对岳父说自已嫖娼,在岳父家把自己带到局子里问讯,以后怎么能说得清,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甄新民一时六神无主,心脏咚咚的跳,恨不得脚下有个地缝能钻进去,紧张的身上冒起了虚汗。看到儿子甄石背起书包向他喊了一声,爸爸,我去上学去了,蹦蹦跳跳地走出大门,甄新民也想跟随儿子出去,但两只脚象被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动不了。
只听公安局长说,老首长,你的儿子找到了。大家一听都楞住了,不知公安局长说的是什么意思。老岳父楞在那儿,呆呆的望着公安局长,半天没回过神来。甄新民听了立即明白了,公安局长来这不是找他,是说找到了小梅的哥哥李明,这让甄新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李明是即将全国解放时生的,李明即“黎明”之意。在下放农村时,甄新民就常听李小梅谈到她的哥哥,至今渺无音讯。李明是生还是死,成了岳父一家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如今近三十年过去了,忽然听到儿子找到了,这让老岳父怎么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甄新民连忙把公安人员让到客厅,老婆也从房内跑了出来,甄新民看了一眼老婆,老婆两眼哭的又红又肿,甄新民不敢与老婆说话,怕老婆说出不好听的话来。经过公安局长一番叙述,大家才知道是城市建设地铁时发现了李明的尸体,要求家人派人前去处理。
原来1976年大地震时,李明所在监狱也发生了地震,犯人从牢里跑了出来,一至要求去救人,监狱领导紧急研究,决定允许犯人救人,同时对犯人说,谁救的人多,功劳大,将视功劳大小减刑。并要求犯人救人后立即回到监狱所在地方集中。
李明先是从倒塌的楼房里寻找可能存活的生命,两个手指扒出了血,后来头被余震倒塌的砖石砸的血流满面,简单包扎后又被分配协助救治重伤员。灾后伤人特别需要冰冻,李明与救灾义务人员到一个地下室冰库搬运冰块,正在搬运冰块时,地下室倒塌,李明从此被埋进冰库近三十年,最近建设地铁才被挖了出来。
当时犯人在救灾后都陆续回到了原监狱地方,只有李明没有回来。有人说被埋进废墟里,有人说逃跑了。有人看见说,李明在地震中救人表现的非常勇敢,经常冒着余震的危险冲进摇摇欲坠的楼里救人,不会逃跑,反正是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李明被打成反革命后,家里害怕受到牵连,从不敢打探儿子的信息。父母想念儿子只能偷偷的哭泣,李明的照片也只能偷偷的看。文革结束后,李明被军队平反,平反证书由李明所在部队首长亲自送到李明家,李明一家才敢第一次的正大光明的公开放声大哭,才敢把儿子的照片放大挂在客厅墙上。
公安局长走了,岳父一家又陷入悲伤之中,儿子的尸体终于有了下落,派谁去处理尸体,岳父已经老了,小梅是个女子,从小很少出过远门,眼下社会又出现了吸毒、卖淫、拐卖人口、抢窃现象,一个女人是断然不能出远门的。俗语说,女婿顶半个儿,平时不觉得用处在哪里,有了问题,需要男人的时候,才发现女婿的好处来。甄新民自然担当起代表死者亲属处理尸体的重大责任了。
岳父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甄新民到公司请了假,立即到车站打票,准备当晚就走。打好票回到岳父家,岳父家挤满了人,很多亲朋好友听说发现了李明尸体,都来表示慰问。谭副市长儿子谭武梵原是李明高中时的同学,也来看望,闲聊中说起一个朋友在市医院工作,昨个到他那聊天,说北京科学研究所有个低温医学乌有教授到广州讲学,走此经过顺便到本市古城县医院看望一个老朋友。古城医院知道来了这样一个知名大牌教授,机会难得,随即邀请乌有教授给医生作学术报告,市里的很多医生也前去听了。乌有教授演讲的报告内容是“人体冷冻复活”技术,演讲后轰动了全院的医生,这几天医院医生议论话题全都是人体冷冻复活问题。这个朋友说,既然李明是冷冻的,那么按照乌有教授的报告,说不定能起死回生。经谭武梵这么一说,大家七嘴舌,要谭武梵赶快找这位朋友与医院联系,看人家乌有教授答应不答应帮忙。只要有一线希望救活李明,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愿意。
谭武梵走后,岳父担心医院这个朋友人微言轻,又与市卫生局长通了电话,希望帮忙留住乌有教授。卫生局长自然热心帮忙,随即与医院联系,经过与乌有教授勾通,乌有教授得知有个冷冻人体活标本,大感意外,异常兴奋,说免费也要亲自做这个试验。事情定下来之后,甄新民退了火车票,到公安部门办了尸体运输证明,租了一辆冷藏运输汽车,当晚起程前去接大舅爷尸体。
甄新民走后,甄新民岳父一家陷入兴奋之中,为了弄清楚什么是低温技术,岳父通过卫生局长把乌有教授邀请到家吃了一顿饭,宴席间,乌有教授非常祥细的向李主任一家介绍了冷冻复活技术。
乌有教授说,1931年,美国《奇异》杂志发表的一篇故事写到,一个叫詹姆斯的人去世后,遗体被发射到太空中,在那里,寒冷和真空使其遗体无限期保存下来。几百万年后,人类早已灭绝,某种外星机械民族发现了这具冷冻的尸体。他们把詹姆斯的头颅复活后移植到一个机械人身上,后来,詹姆斯便长生不死了。后来被称为人体冷冻学之父的罗伯特•埃廷格看到这篇小说后在1962年写出《不朽的前景》一书。他在书中列举了大量事实,证明了冷冻复活的可能。比如,许多昆虫和低等生物冬天都冻僵起来,春天又自动复活。从60年代起,一门崭新的生物技术——低温生物技术逐渐形成并得到发展。乌有教授接连举了很多的例说,不久前,加拿大一个只有13个月大的女婴在冻僵后心脏停止跳动至少2个小时,但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她竟然神奇地复活了;1921年前苏联西伯利亚的被冻死的矿工,1990年被发现时他的心脏已完全停止跳动。科学家在实验室里用电脑“问”。冷冻了半个多世纪的这个人头,居然能“回答”痛苦与否,以及是否想回家等的问题;公元18世纪,一名瑞典农民倒在雪地里,全身都冻僵了,看上去跟死了一样。家人甚至把他装入棺材,准备下葬。但一位过路的医生发现了一丝生命迹象,于是给他解冻,最后这位农民真的苏醒过来;1960年一位被活埋在雪坑里已冻僵的拖拉机手,当被人们发现时,心脏已停止了跳动。临床“死亡”已达2小时之久,最终被抢救生还;1962年瑞士一名青年韦尔在攀登阿尔卑斯山险峰,途中遇雪崩被大雪所埋,1987年意外的发现了他的遗体,运到法国尼斯医院解冻后,冷藏了25年的人被奇迹般的救活了。复活后韦尔是52岁了,但看起来仍然是26岁的样子;1980年冬天,美国19岁的琼•希利亚得在零下二十六摄氏度的气温下冻死于野外十几个小时,经过解冻后复活了。
乌有教授又说,“人体冷冻”是一门新兴的科学,主要研究体温对寿命的影响。俄罗斯科学院生化物理研究所的科学家柳德米拉•奥布科娃介绍,俄罗斯科学家已经在这个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她表示:“降低体温的实验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如果将人的体温降低两度,那么一个人便可以多活120到150年,将来不久,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一个人活到700甚至800岁都不算希奇。不过,乌有教授最后强调说,“人体冷冻复活”技术目前还不怎么成熟,希望和失败一半一半,或许能够复活,或许失败,寄托的希望不要太多。
听了乌有教授的介绍,岳父一家在充满了希望等待中煎熬。
几天后,李明的尸体运到医院。乌有教授为了确保成功,又邀请国内几个低温医学界知名专家共同研究方案。
经过专家教授的精心准备和科学操作,把李明放入人体冷冻复活器中,将复活液注射到李明体内,又将会思考的微型纳米机器人输入到体内,修复人体冷冻时受到损伤的细胞。经过几天的复活医疗,李明居然真的复活了。
在教授复活医疗过程,教授们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甄新民岳父一家也没有睡觉,站在临时复活手术室门旁周围等待。当从窗户中看到李明手脚抖动的时候,医生教授们欢呼雀耀,岳父一家更是激动万分,又哭又笑。助理医生说,复活后的李明要在医院观察一个阶段,目前不宜见家人,家属可以回家敬候佳音,不必在医院等待。在医生反复劝说下,岳父一家恋恋不舍离开医院回家等待。
在等待的一个多月中,医院不断传来消息,说李明的部分意识恢复了,说李明能睁开眼睛了,说李明能够简单的吐几个单词了,说李明身体一切往正常方向恢复。
又过了一个多月,医生说病人的意识正在正常恢复中,再过一个星期,病人即使意识完全没有恢复,家人前去见面是没有问题的。甄新民岳父母一家听了这喜讯,买了鞭炮,遍发请柬,邀请亲朋好友在与儿子见面这一天设宴庆祝。
一个星期对于别的人来说,舜间即过,对于甄新民岳父母一家是度日如年,兴奋、激动、哀伤、悲痛,酸、甜、苦、辣,一齐涌向岳父一家心上。好不容易等到见面这一天,头一天晚上,甄新民与老婆,儿子甄石就提前到了岳父家等待,岳父母一夜没有睡觉,岳母一直叨唠不停,说李明小时候怎么淘气,把村邻的夜壶当球踢烂了,邻居找上门告状;说李明小候怎么聪明,六七岁时玩皮球时,小皮球滚到一棵小树洞中,自己尿泡尿把球飘起来捞出来了;又说那一年明明已经有八九头十岁了,不知为什么开展打狗运动,我家的狗又高大又凶猛,站起来一人多高,能把人吓死。有个村干部几次想逮我家狗,都不敢靠近,后来用一根绳子结了个套,哄明明说,你敢不敢把这绳套套在你家狗的脖子上?你要套上,就说明你勇敢。明明受了骗,接过绳子套在狗的脖子上,这干部把绳子另一头从一棵树权上拉过去,一收紧,就把狗吊了起来。明明知道上人家当了,对那个干部又踢又咬,后来见到那个村干部就骂,骂的那个村干部呀见了明明躲的远远的。讲着讲着又擦鼻子抹眼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小梅说,哥哥上学时老师都说哥哥聪明,常喜欢恶作剧,上中学时,有一次语文老师讲解陶渊明《饮酒》诗,要求同学们自由讨论,哥哥对老师说,我认为陶渊明是个斜眼,老师说,怎么讲?哥哥说,“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到东篱下采菊,怎么却看到了南山,这不是斜眼是什么?同学听了哄堂大笑,老师也被弄的哭笑不得。
天亮了,太阳光线从房后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的枝枝节节缝隙中斜斜的射进到院子里,大家正准备动身前往医院,这时提前去医院联系的政协办公室主任小范气喘喘嘘嘘地跑来说,医院说李明不见了,医院问,李明是不是被接来家了。岳父说,没有人去接啊,没有经过医生同意,怎么敢私自接人呢,这是怎么回事?大家慌了,一同前往医院寻问。护士说,早晨查房还在床上睡觉,药放在桌子上还没有吃呢,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还以为跑回家了呢。岳父说,怎么会呢,这怎么会呢,几十年了,家已经搬离古城了,琅山市离古城二十几公里,李明又不知家在哪里,怎么会跑回家呢。大家吵吵嚷嚷,不知如何是好。小范说,在这里吵嚷嚷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大家分头去找找,我去电视台,请电视台帮忙,在电视上播放寻人启示。经小范这么一提醒,大家立即坐上车前往古城分头寻找。
2、李明奇遇记
原来,早晨护士查房送药时,李明已经从模模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护士走后,李明躺在床上,睁开眼,迷茫地打量着白色的房顶上一只圆形玻乳白色璃吊灯。
窗外红红的太阳象个娇羞的小姑娘,从山顶林稍露出半个脸。阳光从窗户射进房间,撒在雪白的床上,桌子上,被单上,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李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怎么这么冷啊!我这是在哪儿?李明自言自语,努力的思索着。忽然,房内一股熟悉的浓重的福尔马琳味道,让李明的头脑感觉渐渐清析起来。
李明记得是医生让自己去地下冰库取冰块,一路上墙倒屋蹋,没有一个完整的建筑,到处都是解放军战士手扒肩抬救人的场面,到处都是死者,到处都是福尔马琳的味道,当李明冒着余震的危险进入冰库,把冰块装入口袋准备出库房时,余震将自己埋进了库房内,后来不知怎么就失去了知觉。现在,显然是解放军把自己救了出来。
这是哪儿,自己离开了地震灾区了吗?灾区已经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屋,自己却住在明亮的病房里,这一定是解放军把自己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李明坐起来,又重新仔细审视房内,靠墙的一把椅子上摆放一叠衣服,椅子旁边放有一双黑色噌亮的皮鞋,桌了上果盘里放有一堆水果,有苹果、樱桃、香蕉、芒果、。苹果颜色鲜柴,樱桃个大黑紫色,这是妹妹李梅从南京买回的美国蛇果、日本的樱桃、台湾的香蕉、芒果、,果盘旁边还有两袋美国开心果,都是准备给哥哥吃的。李明除了吃过香蕉,看过芒果的图片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颜色黑紫鲜艳的苹果、樱桃,更不知道两袋中的开心果是什么东西。李明活动活动自己的身子,摸摸自己的头,头上的纱布没有了,伤口也没有了,李明清楚记得自己救人时头被一块钢筋条捣出一条长长的伤口,怎么纱布没有了,伤口也会没有了呢。自己在医院昏迷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看来自己昏迷的时间不短。李明一翻身从床上下来,床下摆放一双精致的皮拖鞋,李明看看自己的身子,自己原来穿的囚衣没有了,全身被换上一套浅灰色内衣,这是妹妹买的羊绒保暖内衣。李明用手摸了摸,光滑柔软,李明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穿过这样舒服的衣服。
这是什么地方?李明想走出去看看。
李明走到椅子前把椅子上衣服拿起抖开,是一套米黄色格子的“培罗蒙”西服,和一件紫红色“开开”羊毛衫,还有一件意大利的阿玛尼(GIORGIOARMANI)衬衫,一双普拉达皮鞋,李明听说过上海“培罗蒙”,那都是外交人员、留学人员穿的,平民老百姓哪有穿西服的,更没有老百姓穿这种牌子衣服。李明找了找房子四周,没有其它衣服,管他呢,穿了再说。
李明走出房门,又走出医院,回过头看了看医院建筑,医院似曾相识,工字型建筑,横躺在山坡丛林中,很象是自己家乡的人民医院。太阳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林稍顶上,李明忽然发觉一个奇怪现象,山顶树上肥密的枝叶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医院花圃里迎春滕绽放出几朵小小的黄花,不远处几棵柳树的鹅黄色枝条随风荡漾。一阵风吹来,李明不禁感到一阵寒冷,春寒料峭,象是春天。分明是夏日,怎么象是初春?李明有些糊涂,又回过头看了医院大门一眼,挂在医院大门前一块写有“古城人民医院”的牌子,更让李明吃惊非常。这不是家乡医院的名字吗?山坡上工字型建筑,医院后的山脉,无一不与家乡的医院一模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李明拐过医院,顺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向山顶上走去。1966年春节放假,李明曾经回家一趟,山上的槐树麻杆般粗细,松树的枝条掩蔽在半人深的野草丛中。自打那以后不久有了牢狱之灾,屈指算来,近十年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过了。如今身置其中的林木,棵棵大碗口般粗细,林边的松树也已郁郁葱葱,高大团团如盖,枯黄的野草掩藏在枝叶繁茂的树根周围。走到山顶,山顶笔峰旁一座无名烈士墓仍然是小时候看到的样子,碑还是那个碑,墓还是那个圆墓,一点也没有变,只是象个老年的妇人,衰老陈旧了许多,圆墓开裂,墓砖腐败,地上堆满了厚厚一层青砖粉沫,印象中鲜红的记念亭立柱也早已剥落,上面黑迹斑斑,周围到处是腐叶烂枝。
一切都象做梦,一切都显得离奇。李明疑疑惑惑从笔峰后山走下。印象中,笔峰后山有一条羊肠小路,小道两旁边杂草丛生,缈无人家,从小路向左一直往前走二里多路,有一个洛侯岗村,传说几千年前是一个姓洛的侯爷封地,也是红旗人民公社所在地,红旗人民公社原名是洛侯岗人民公社,因嫌地名洛侯与“落后”谐音,就改为红旗。从红旗公社大门口再向右走四五百米就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家了。
李明下了山,印象中的羊肠小道没有了,眼前是望不见尽头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瓦房,间或还见有两三幢两三层简易楼房,无论是瓦房、楼房,房顶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电视天线,还有很多卫星接收天线,俗称大锅盖。李明在军事院校学过电子技术方面教材,还到香山参观过雷达,那儿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这儿怎么会也有雷达天线?密密麻麻的无线接收天线又是怎么回事?这儿什么时候变成了军事驻地?楼房的阳台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还有片片小孩子尿布,又不象军事重地。李明心存困惑,李明观察周围,来往人员很少,遇到的人穿着打扮都是自己过去没有见过的,女孩子穿的花花绿绿,布料鲜艳,象电影中资本家的小姐,也有男的象自己一样的身着西装,没有发现有站岗放哨的解放军,李明不再多想,急匆匆从房子缝隙间小路走过。
沿途看不到一条毛主席语录,也看不到毛主席的象,房子的墙上,电线杆子上,到处贴有大大小小的纸片,大的有八开纸大小,小的不过巴掌大小,不象文化大革命时大鸣大放大字报。李明走近前看了几张,大多是专治生殖器疱疹,什么“男性好发于龟头、冠状沟、尿道口、阴茎、阴囊、大腿和臂部等处。女性好发于阴唇、阴阜、阴蒂、肛周或阴道”,什么“祖传秘方,包治包好”,内容污秽不堪。李明中学时偶而在电影、小说中看过对旧社会这方面的点点滴滴含糊描写,最黄色的也就是在中学图书馆借过一本《红楼梦》,看到书中贾宝玉与薛番喝酒,薛大爷说的“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的酒令了。至于小广告中“龟头、阴唇”赤裸裸的字眼,从小闻所末闻,从末有看过这些玩意,李明看了不禁脸红心跳,再也不敢两边细看,估莫着方向,绕过房子,左拐右拐,继续向前走。
约莫走了二里多路,好容易走出房子群,走到一个空旷的山坡上,山坡下是一片农田,农田长满了野草,一片荒凉。这么多的农田怎么没有种庄稼?李明不禁叽咕了一声。不远处有一个二十几户的村落,家家都是红瓦平房。李明的记忆中,家乡的附近农村,大都是草房,很少瓦房的,自己蹲牢差不多有十年没有能回家了,十年不到,家乡农民都住上瓦房了,发展真快。要是再有十年,一定能全部住上楼房了。想到大跃进时提出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不是很快就实现了吗?李明心里感慨着。村落炊烟袅袅,李明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挂在半空,心里估莫着大概是到了烧中饭时候。李明迷了方向了,往村子走去,想问一下路。
走到村子一户飘着浓烟的人家,门开着,李明走进去,两间房隔了半边,迎门的墙上端端正正贴有一张毛主席标准象,隔房门很宽,敞开着,一个老头在一张大床上靠在糊有报纸的墙上半躺着,床前放有一张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放有一张十二寸大小黑白电视机。李明在军事院校见过电视,非常贵重,放在实验室里,平时不能播放,农民家怎么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李明看时,电视上刚好出现邓小平讲话的图象,更让李明吃惊非常。邓小平不是被打倒了吗,怎么在这电视上出现?李明惊讶地张大了嘴,紧盯着电视,这时老头侧过身,伸手往电视机上一扭,叭嗒一声,电视画面上立即又出现几只大猩猩在树林间蹦蹦跳跳,老头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一个老婆婆手中拿着一把巴焦扇给在靠门边一个煤球炉煽风,一股股浓烟从炉中滚滚飘出门外。李明说,大妈,请问一下路,到新华路怎么走?老婆婆见有人进门,抬头打量一下李明,见李明问路,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说从这山坡翻过去,照直走,不要拐弯,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大牌坊,过了大牌坊就是乡政府广场,过了政府广场往北一直走,走到凤凰街往右拐,就是新华路了。李明转身准备走路,心中有个疑团,这儿的农民怎么让农田荒芜不种粮食?都吃什么?想想忍不住又回头问老婆婆说,大妈,你们这生产队的地怎么荒芜长满了野草不种粮食?
老婆婆又打量了一下李明,苦笑着说,同志你是城市里人吧,年青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家里剩下老的老,小的小,田都分到私人种了,谁来种田?去年老头子身体硬朗,没有牛耕种,还能下地刨两下,今年有病不能下床了,又没有钱到医院看,你瞧,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呢。你还以为是过去集体生产队种庄稼啊,现在就是有力气能种地,也不能够了,69年生产队大家伙集体修的水库,早承包给了村长家侄子承包养鱼,冲田没有水栽不了秧,坡地干旱,种子、化肥都贵的吓死人,收的还不够花费的,谁愿意种粮啊,你来时看了,那么多荒地,罪过罪过啊。
什么到城里打工,什么分田到户私人种,六零年刘少奇提出三自一包,已经被批判了,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毛主席去世了,还有华主席在,华主席是毛主席亲自选的接班人,是华主席背叛了毛主席革命路线?怎么这儿又是分田私干了,自己在狱中也是经常学习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离开集体分田单干了,这两位老人怎么干得了,不是等死吗?这么穷的老夫妻俩,被子又黑又脏,家里怎么又会摆有很贵重的电视机?李明离开老婆婆家,心中充满了疑问。
李明顺着老婆婆指的路,走了不一会功夫,果真远远看到前面有一个高大的大牌楼,牌楼上写有“洛侯岗先进示范村”,洛侯岗不是改为红旗村了吗,怎么退回去又叫洛侯岗了?走进大牌楼,不远处有一大片四五个蓝球场大小的广场,广场中间有一大圆形喷水池,水柱时而喷有几丈高,不知有什么什么用途。喷水池前面有一座三个女人双手托着一个巨大的圆蛋雕像,大圆蛋似乎要把三个女人压垮,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圆蛋雕像对面还有一副巨幅宣传画象,画象上的头大脸胖,嘴扁扁的象个老太太,不知是什么人。广场的尽头有座天安门式的楼房,走近了,看见城楼门正中有一颗国徽,五颗红星仍然鲜艳闪亮,大门的旁边挂有一块“洛侯岗乡人民政府”牌子。大门前停有几辆崭新鏃亮的小汽车,右边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忽然又有一辆小汽车从右边马路上窜了过来,停在乡政府大门前。李明瞅了一眼,一看是日本的宝马,李明想,军校的校长是中将也没有坐过如此高档的汽车,这车里是什么人?这时从车内钻出一个穿着洋里洋气的年青女子,女子下了车从坤包里掏出手机,李明只见女子把一个巴掌大小的方盒盒放在嘴巴与耳朵之间,嘴中叽哩咕噜讲着什么。女子手持的好象是对讲机,比一般对讲机要小的多。
人民公社哪去了?这个挂有乡政府牌牌的大门前,怎么会有几辆小汽车,是哪一级首长到这儿视察来了?怎么这女的还用对讲机讲话?李明越来越困惑。
李明穿过广场,走到政府后面,估摸着走了不远,前面是一条不宽的马路,马路指示牌标明凤凰街,凤凰街马路的地形,让李明找到一点家乡熟悉的影子,李明顺着凤凰街马路往前走,凤凰街马路上来往的小汽车比北京马路上还要多。马路两边有很多的门面,有饭店,有小百货店,奇怪的是,李明发现这条街有好几家夜总会,家家装饰地外观华丽,有些象过去电影中看到过的旧上海,更感奇怪的是,隔几家就有洗头房字样的门面,门面半开半掩,黑幽幽的房内透出粉红色的灯光,门前坐着一个年青女人,手中也拿着广场上从汽车里钻出的那个女孩子一样的方盒盒,房内沙发上隐约也有几个年青女的坐着。李明从半开的门前走过,女子轻声软语的问,老板,进来玩不?很公道的。女的嘴上象刚喝过血样的鲜红,捷毛上翻,象电视中看到的女特务。李明见过理发店,还没有见过有洗头房的,哪有洗头不在家洗跑到店里洗的?有两三个行人从李明跟前走过,有一个笑着说,这就是著名的腐败街,以后想腐败了就到这儿来。另一个说,没有钱哪敢进这里腐败啊,只有狗日的有钱公仆老板才会常到这儿来。其中有一个好象是指着李明说,瞧这小狗日的,不知是哪家少爷公子哥儿,一身都是明牌,怎么都是泥水。另一人说,大概是刚刚吃了小姐的洗脚水吧。于是李明听到一阵哈哈大笑。李明听了感到很古怪,不敢停留,见了这样的店,就加快步子,三步两步跨了过去。
李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李明记得小时候偷看了一篇讲鬼的故事,晚上就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一个青面尞牙恶鬼追着自己,自己吓死了。醒了后,告诉妈妈,妈妈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后不要看这些封建迷信的坏书就不会有恶梦了。李明从此再也不敢看鬼的故事了。
刚才看到的一切不知是做梦,还是头脑被打坏,神经错乱了?李明感觉自己又好象是在做梦。李明想想,自己经过这些年的毛主席著作反复学习,认真的进行思想的改造,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歪风邪念,相信自己更不会有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怎么眼前看到的,听到的却全是封资修的景象?李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头脑被砸坏了,看到的都是虚假幻象。
李明想,以前读过鲁迅的《狂人日记》,说的就是一个头脑不正常的人,大哥请医生给狂人看病,狂人却认为医生满眼凶光;医生嘱咐“不要乱想。静静的养几天,就好了。”,狂人却怀疑“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捷下手”,认为“吃人的是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李明想,是不是现在自己的头脑也与狂人一样不正常的了?
李明身心疲惫,想睡觉,李明竭力控制自己,害怕自己睡着了醒不过来,李明从凤凰街拐过去,一直往北走,可是怎么也找不过熟悉的家。马路变宽了,过去的平房黑瓦变成了楼房。已经是放学的时间,带着红领巾的孩子有的自己骑着自行车从李明身边擦身而过,有的是坐在大人自行车后面。有的三轮车里挤满了小孩子,街上人群拥挤,李明跟在人流后面慢慢往前移动。移动到一个十字路口,忽然,李明看到毛主席手书体华书店几个大字,新华书店没有多少变化,这不正是离自己家不远的新华书店吗?虽然快十年没有回家了,一切既陌生又是那么熟悉亲切。李明既激动又高兴,一颗心放了下来,心想终于找到家门口了。可是头脑针一样的疼痛,眼睛模模糊糊,李明感觉到已经坚持不住要倒下去,这时只听耳边有人惊喜的叫一声,这是哥哥,哥哥在那儿。。。。。。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母亲与妹妹想到李明很可能从医院先回家,于是到了古城先到二十多年原先的住处附近等候,等候了半天,眼看学生放学,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还不见李明的踪影,正在着急,妹妹李梅忽然看到哥哥满身泥泥水水的站在新华书店门口台阶上东张西望,大喊一声冲过马路,伸手扶起将要倒下去的哥哥,母亲也快步走了过来,顾不得儿子身上的泥水,一把抱住儿子鸣鸣地放声哭喊着,儿啊,我的苦命的儿啊。。。。。。妹妹掏出手机立即叫来了救护车,将李明又送回医院。]
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没有关系,主要是一二十年没有走路,身体没有恢复,躺一会儿就会醒过来,醒来后也还需要在医院恢复一段时间,再请一个心理医生给李明心理医疗。李明时隔二十年,社会环境的巨大变化会让李明心理上一时难以接受,必须慢慢引导,要对李明进行社会历史发展再教育,等待心理正常后才能回家。
李明在医院又住了一个多月,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和亲人的团聚交流,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也逐步了解到二十年来社会大变革中产生的诸如“四人帮”、“两个凡是”、“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三七开”、“市场经济”、“特色社会主义”、“不争论”、“下岗”、“破产”,“国退民进”、“MBO、”、“打破铁饭碗”、“阵痛”、“WTO”、“三讲”、“买断工龄”、“现代企业制”、“牛皮癣”、“教育产业化”、“医疗产业化”、“住房产业化”、“小康”、“二奶”、“承包”、“小岗村血手印”、“性解放”、“三个代表”、“不管白猫黑猫”、“厂长负责制”、“合同制工人”“摸着石头过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邓理论”、“海归”、“伟哥”、“洗脚房”、“发廊”、“洗头房”、“小姐”、“卡拉OK”、“精英”、“冰棍理论”“吐痰理论”、“江泽民”、“买断工龄”、“太平盛世”、“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招商引资”、“血汗工厂”、“特区”、“春天的故事”、“韬光养晦”、“公关”、“回扣”、“艾滋病”、“先进生产力代表”、“傍大款”、“大腕”、“小蜜”、“三陪”、“桑拿”、“大哥大”、“286电脑”、“坐台”、“民营企业家”、“泡妞”、“拆迁”、“农民工”、“老板”、“打工仔”等新时代语言的特殊含义;再也听不到“为人民服务”、“学习雷锋”、“阶级斗争”、“接受工农再教育”、“学习毛主席著作”、“建设四个现代化”、“基本路线”、“艰苦奋斗”、“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当家作主”、“革命同志”、“团结”、“无私奉献”、“主人翁”、“斗私批修”、“共产主义精神”、“助人为乐”“公社社员”、“工人老大哥”这些振奋鼓舞人心的那个时代的强音。
李明回到家,感慨万分,常常自言自语重复地说,社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改革阵痛怎么都是工人农民阵痛,党员干部怎么不带头阵痛?怎么会这个样子呢,这不是修正主义吗。
听说李明又活过来了,往日的同学都来看望李明,讲到文化大革命造成经济崩溃,李明总是非常气愤地说,你们说话怎么和林彪一个腔调,攻击文化大革命呢?在监狱里思想改造时,我仍然认为文化大革命打倒老干部,把老干部说成是走资派是搞错了,现在证实毛主席他老人家预见是真的伟大英明,有的人真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不改悔。
有一次,老同学谭武梵特为李明设家晏,请李明去吃饭。谭武梵带领李明参观谭武梵别墅里设施,后院盆景花木,奇珍异草,楼上健身房、运动室、书房、会客厅、卧室、餐厅、盆浴、淋浴、电影厅、舞厅、收藏室,游泳池,应有尽有,装修华贵。参观后,谭武梵说,怎么样,小日子过的还可以吧。现在的时代是天高任鸟飞,海阁凭鱼跃,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在学校的学习比我好,要不是白白耽误这么多年,以你的聪明,一定比我强。
李明说,过这样的日子,你不愧疚吗?
谭武梵说,我愧疚什么,这都是政策允许的。邓小平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谁先富起来谁光荣。
李明说,那蒋介石四大家族早就先富了,不比你更富更光荣。
谭武梵说,那个时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怎么能与现在比,现在家家有电视,有手机,不是改期开放,哪能有这些发展?就是改革前毛老头了领导下,贫穷得什么都要票证,你愿意还回到那个贫穷的社会去?
李明说,谁说现在不要票证了?没有人民币你能从商店搬回东西吗?你到农民家看了没有?你住的是什么房子?我看到农民还盖着破破烂烂的被子,又过二十多年了,农民种田连牛都用不起,你看到了吗?有电视机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在军事院校时就有电视机了,发展二十多年,家家有电视算不了什么希奇。
谭武梵说,老弟,你的头脑还是毛老头时代左的思想,要好好洗洗头脑子了,不然跟不上时代了。
李明说,不是我跟不上时代,而是你背叛了这个时代,过着比资产阶级更资产阶级生活,却还好意思着共产党员称号,与你交往都是我的耻辱。李明说完,饭也没吃就愤然的离开老同学谭武梵的家,回到家仍然气愤难平。
父亲说,怎么了,不是说谭武梵请你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明气愤地说,这哪还有一点点共产党人的形象,是共产党的败类,怎么能让这样的共产党员留在共产党内?父亲经过了解,才知道儿子是看不惯谭武梵的家庭豪华生活。父亲说,现在社会允许这样生活了,你妹妹有一个厂,说等你身体好了,还想让给你干,将来希望你把工厂发展起来呢。
李明说,老爸,你是一个老革命,老共产党员,你怎么能也让妹妹也走资本主义道路,自己当老板剥削工人,要我去剥削工人我不会去干的。我虽然做过牢,已经被开除出党,不是共产党员了,但是我入党前的理想就是愿意为共产主义奋斗,入党时也宣过誓,既然宣誓了,我就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
父亲说,这个问题不慌讨论,等你修养一段时间再说吧。你的问题已经与你原来的部队联系,原来部队现同意恢复你的干部和党员身份,你做牢前是正排级干部,部队准备给你团级待遇,转业回来后,地方组织部门说了,你愿意工作就给你安排个职位,不愿意就在家修养。在家休养时期,你可以多多学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政策、文件、理论,熟悉熟悉社会,等你考虑成熟了再选择干什么吧。
于是,李明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在家休养。
二十五、结局
李明在家休养,渐渐感到很孤独。父亲已经不是当年的父亲了,过去的父亲张口为人民服务,闭口接受工人农民再教育,向工人农民学习,来到家中作客的也有很多穿着土里土气的工人农民的朋友。而现在往来无白丁,来聊天的不是发了财的干部子女大款,相互炫耀财富,就是当地权势显赫的当权派,讨论怎么样大力鼓励发展私有经济,再不就是当年曾经挨过批斗的走资派,碰到一起痛批当年在五七干校怎么样遭受迫害,与农民、工人一样的体力劳动,失去了做官的尊严,就象解放后,翻身当家作主的工人农民忆苦思甜控诉吃人的旧社会一样,控诉极左的毛泽东时代。
李明怎么也想不明白,干部子女依赖老子的权势办公司发了财,怎么能不以为羞耻,反而为荣;共产党的干部不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大力壮大公有制经济上,反而满嘴的私有制经济,把私有经济当成奋斗目标,这还是建设社会主义吗,既然说私有经济好,那还打着社会主义旗子干什么;干部参加劳动,怎么就是迫害了?你们这些老干部当初参加革命前不也是普通的工人农民吗,为什么当了干部就瞧不起工人农民,与工人农民一样的劳动就是耻辱了。
李明一听这些混话就来气,有时忍不住辩白几句,父亲听了总是对人说,这孩子头脑还有些不太正常,客人听了也往往莞而一笑,很理解地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李明觉得自己好象就是鲁迅《狂人日记》中的精神病患者狂人。
李明在家很烦闷,也很苦脑,与自己的妹妹也没有了共同语言。记得妹妹小时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富有理想,说长大了一定象哥哥学习报名参军,拿起钢枪保卫祖国。现在不是张口计算自己赚了多少钱,就是讲别人有多少钱,心思全部掉到钱眼里去了。李明曾要求妹妹把工厂退了,拿了国家工资,还办一个私人厂,这哪象一个革命干部。妹妹听了却总是喜皮笑脸地说,哥哥,现在已经没有革命干部了,都是公务员,不要仍然老是革命革命的,听了让人害怕,你都是处极干部了,让我们小小老百姓发一点小财吧。
李明唯一的安慰是,总算与妹夫还有一点共同语言,李明说对私有化不理解,妹夫甄新民也说理解不了。妹妹说,这世界上就你们俩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脑袋长一块去了。甄新民说,怎么就剩我俩?你去工人中走走,听听工人说些什么,问问工人愿意不愿意工龄买断,愿意不愿意把工厂卖给私人经营。
李明想找点事做。组织部门认为李明的思想受到左的流毒太深,没有象其它人那样从改革中逐步走过来的经历,对改革认识不足,建议先去改革办,深入一线改革,熟悉当前改革开展情况,加深对改革意义的理解。
李明到了改革办,改革办正在为落实国家提出“国退民进”的改革精神,在市扬美电子厂做试点,准备将扬美电子厂私有化。
电子厂原来是六十年代建立的国营小企业,建厂时投资几千元,只有几十个工人,发展近三十年,已经拥有总资产八千多万元,一千多人的中型企业,多年被市里评为先进企业。八十年代末,工厂实行厂长承包责任制,工厂扩张到三千多人,工人的奖金高出工资一倍多,本市年青都以到电子厂工作为荣。九十年代初,企业每况愈下,工厂常常发不出工资,工人纷纷检举承包人在承包期间中饱私囊,把企业搞垮了,成了市里老大难企业。市里领导正为这个厂发愁,南方某城市一个民营电子公司经考察后,愿意收购电子厂,条件是以承担与净资产相等的债务作为收购资金,其余债务剥离,减员一千五百人由政府安排。政府当前大力鼓励招商引资,人家主动找上门来投资,政府认为这简直是天上掉下了馅饼,要求改革办立即落实,把电子厂作为招商引资的重要试点。谭副市长还特别强调,不求所在,但求所得,只要能够收购,减轻政府的麻烦,一切都可以商量。
改革办立即组成了电子厂改革试点小组,李明也被任命为试点小组付组长,经过资产评估,改革小组遵照谭付市长的意见,基本上同意了这个条件。工人却举报说,资产评估有猫腻,工人举行示威游行,要求由工人组成管理委员会,愿意按照同等条件收购企业,由工人自己管理工厂。李明听了工人的反映,居然认为工人的意见合理,站在工人一方,也反对外公司收购,赞成工人自己管理工厂,与政府领导唱对台戏。问题反映到谭副市长那里,谭副市长说,笑话,太不严肃,怎么能让一个受了极左影响的精神病人去改革办搞改革,快把人调走。组织部门听了副市长的意见,考虑到,李明是军队出来的干部,那么就让其到公安部门吧。于是,李明又被调到市公安局任督导员,有职无权,享受付局待遇。
李明在公安局干了几个月,没有任何需要干的工作,整天上班只能喝喝茶,看看报纸。李明看到别人忙的进进出出,心里憋的难受,听介绍说凤凰派出所为招商引资保驾护航做的很出色,曾多次受到外商称赞。李明早想去熟悉了解一下,几次提出要到凤凰派出所看一下,局里领导怕李明出去惹事,都劝说,你老看起来很年青,其实也已五十多岁的人了,受了不少的苦,下基层都是青年人的事,你老就在局机关照料照料吧,不必去了。李明想,领导上不让自己下基层是出于好意,自己不能做官当老爷,让国家白养活,到基层或许能够找点事做也尽一份责任。李明担心领导劝阻,这一天上班,趁没有人注意,也没有坐小汽车,偷偷从局机关溜了出来,坐上公交车到了古城,下了车,经人指点,很快找到了凤凰街派出所。派出所只有两个小青年值班,小青年一见李明肩上缀有三枚四角星花,慌忙站了起来,把值班室唯一的一把椅子让李明坐。
李明问,你们人都到哪去了?
小青年说,都出去巡视去了。
李明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参加工作的
小青年说,我们不是正式编制,是临时雇用的?
李明说,警察也有雇用?
小青年心想,这个领导是外星来的,还是明知故问,无话找话说打官腔?看李明这么的年青就缀有三枚四角星花,忽然省悟过来,这大概就是那个冰冻了二十多年又起死回生的李督导吧。于是说,警察人手不够,到处都这样。
李明说,那要是以后不要你怎么办?
小青年说,干一天混一天吧。现在到哪里打工不是一样。
李明说,派出所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怎么说是与别的打工一样?这个思想要不得。
小青年嘿嘿笑笑,没有回话。
李明与小青年聊了一会儿,这时一个青年女孩子突然跑了进来,进门就哭哭啼啼地说,请你们公安证明,不是我诚心得罪苟老板,是他折磨我实在受不了,你们看,女青年伸出手臂,手臂上象是被火烫出一个个小泡。
李明问,这是怎么回事?
女青年说,苟老板用烟头烫我,不让烫就说投诉我,让我在宾馆干不成,还有下身也是这样。女青年说着就要脱下裤子,青年民警说,去去,这是我们局领导。不要胡来。回头向所长反映,帮你讲话就是了,你回去吧。
女青年走了以后,李明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青年对李明说明了情况。原来刚才的女青年是凤凰宾馆的坐台小姐,小姐反映的那个苟老板是个外商,已经有不少小姐反映这个苟老板有虐待狂,喜欢虐待小姐。李明一听气愤填胸,愤怒地说,公然在宾馆里嫖娼,那怎么不抓起来?
小青年说,市里为了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凤凰宾馆是特批的受到保护的特殊单位,不经谭副市长批准,任何人不允许到宾馆里抓人。
李明说,违法也要保护,屁话。走,带我到宾馆。
一个小青年说,我也早就看不惯那个家伙了,首长,我带你去。另一个说,不能去,那是受到保护的单位,去了要犯错误的。
李明说,打击坏人,还会犯错误,这个社会还成了坏人的天下不成?跟我走。李明带着一个民警直奔凤凰宾馆。
李明气愤愤的到了凤凰宾馆,问巴台小姐,苟老板在哪间房住?
巴台小姐见是警察忙把李明带到苟老板房间门前,李明说,把门打开。
巴台小姐说,门外挂有“请勿打扰”的牌牌是不允许打开的。
李明说,我让你打开。
巴台小姐把门打开,转身走了。李明踏了进去,看到一个胖胖的家伙半躺在床上,正在打电话,李明说,你就是苟老板?
苟老板说,你是谁,谁给你开的门,你怎么随便跑进我的房间。
李明说,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
苟老板说,凭什么抓我,我是受到特别保护的,我找你们谭副市长,告你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明对跟随的警察说,把他拖下来。
跟随的小青年走向前,伸手把苟老板拉下床,说,下来吧你,你有本事你告去,这是我们局领导。
李明带领民警将苟老抓到派出所立即惊动了市领导,谭副市长大发雷霆,吓跑了投资商,谁能负责?怎么让李明跑了出去?听说还打了人,派出所要处理打人的警察,要去向苟老板道歉,说明情况。组织部门也是瞎胡闹,明知是一个精神病,不让他歇着,还要安排工作,这不是给改革添乱吗。
经过这一事件,领导含蓄地劝说李明,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先回家修养,等以后身体好了后再来上班。李明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仍然坚持上班。领导上没有办法,就暗暗派办公室小马看着李明。后来李明发现只要自己一出去,小马就跟着,觉得很奇怪,就问小马,你怎么老是跟着我?
小马被问的没有办法,就说,是领导上让我看着你,怕你捅篓子。
李明奇怪地问,我能捅什么篓子了?
小马就把抓苟老板的事惹谭副市长生气的事学说了一遍。李明回家越想越生气,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心想卖淫嫖娼明明是犯法的,宾馆也张帖有公告,怎么能让法律政策与实际执行的不一样了呢,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你有规定,我有对策,猫都吃人了,还说是好猫,这国家不乱了套了吗。李明心情非常郁闷,渐渐失眠,睡不着觉,头疼的很厉害,上班也不能正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话眼神无光,头脑恍惚,局里也没有人管他。家里觉得不对劲,妹妹找来了心理医生,医生说这是忧郁症,心病还须心来医,让精神快乐起来,有所寄托,才能好起来。
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儿子快乐起来呢,李明父母一家有点感到束手无策。
妹妹李梅说,哥哥没有结婚,给哥哥找个女朋友吧。
父亲说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精神又有毛病,谁家女孩子愿意嫁给他啊。
妹妹说,哥哥看起来不就是二十几岁吗,就算是五十多岁,凭哥哥这样的条件,长的帅,又是处长,多少女的想找还找不到呢。于是李明父母决定为李明找老婆。给李明找老婆的口风一放出去,说媒果真的踏破门栏,选来选去,有个师范大专生潘龙凤让李明看上了。
潘龙凤是农村人,毕业后分在僻远的农村一个小学当老师,在大学时看到城里人家里有卫生间,在家里洗澡,非常的羡慕,心想要是能分到城里,也有这样的家就好了。谁知却分到了农村,农村条件差,别说洗澡,连热水洗脸都要自己砍柴烧。学校的厕所在地上挖了坑,搭块木板,大小便时都提心吊胆,生怕掉到毛坑里。干了一两年,看到别的老师经过活动调到城里,于是也常到城里打探消息,找门路。有一天在市里看到同学巧玉,闲聊时说到了自己的情况,巧玉说,他的一个远房叔叔在市教育局干领导,愿意帮她问问。潘龙凤一听喜出望外,就缠着这位巧玉同学三天两头往叔叔家去,跑了大半年,钱花去四五千,那位叔叔答应帮忙,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自己一年省吃俭用储蓄的工资全部拿出外,还借了一屁股债。不继续活动吧,钱已经花了那么多,继续跑吧,又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潘龙凤正在欲罢不能之时,这一天在市教育局里偶然听说小教科李科长托人给自己的哥哥找对象,心里不禁一动,想想自己也已二十四五老大不小了,靠自己找门路调到城里遥遥无期,李科长的哥哥在公安局工作,李科长的父亲又是老干部,虽然退休了,关系还在,把自己儿媳调进城应该是没有问题。又想想李科长都四十多岁的样子,哥哥最少也已四十多了,大是大一点,这总比做二奶强,听说现在傍大款当小蜜做二奶多的是,只是不知人长的怎么样。想到这里,潘龙凤决心去看一下李明。经过七问八问,终于看到了李明。没有想到原来李明竟然是这么的年青,又漂亮又帅气。潘龙凤看了,身上的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转眼想想又觉得不对,李科长都四十大几,哥哥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不是看错人了吧。潘龙凤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事情原委。人体冰了二十多年,身体等于没有长,虽说年龄是五十几了,生理上应该还算是二十几岁,与自己正般配。这真是天赐良缘,千万不能错过。
潘龙凤打定主义,立即找到同学巧玉,厚着脸皮把自己想嫁教育局李科长哥哥的意思说了出来,条件是希望能调到城里,让巧玉找其叔叔帮忙说合说合。巧玉叔叔收了潘龙凤不少钱,原想帮潘龙凤调到城里,无奈自己不是一把手,现在实行的是一把手负责制,又不是过去的集体领导,如今的副职好比一把手的贴身丫环,只能等待主人高兴了才有可能吃到一口剩汤,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听说潘龙凤愿意嫁给李科长的哥哥,就拍着胸口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让潘龙凤过几天来听信息。
过了几天,巧玉带信让潘龙凤进城相亲,谁知李明一眼就看中了。原来相亲的几个,有的描眉涂脂,有的穿着暴露,李明嫌人家妖里妖气,只有潘龙凤打扮朴素,天然姿色,感觉很满意。听说女方想调到城里,妹妹李小梅直接找到局一把手,希望帮忙。一把手曾经是李小梅父亲的老部下,听了经过,自然是当时一口答应。只有李明的母亲认为潘龙凤是农村人,感到不满意,无奈儿子看上了,也就无话可说。
结婚那天,李明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亲朋满坐。李明也非常的高兴,人也显得精神了很多,谁知新娘换过装出来后,李明一看新娘原先一头漂亮的自然黑发被烫的象鸡窝一样的乱七八糟,脸涂的象猴子屁股,好好的眉毛被拨去了一大半,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李明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新婚大喜,李明又不好讲什么,只能忍奈在心里,别别扭扭的进了洞房。
蜜月期间,新婚燕尔,新娘子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做在梳妆台前擺弄瓶瓶罐罐,又是描眉,又是抹嘴,有时还把一只小钳子交到李明手中,说哪儿哪能儿几根眉毛要钳掉,李明说,很好看的眉毛,你钳掉画上黑铅笔,折腾什么呀。李明不愿意钳,潘龙凤就撒娇弄痴地说,不嘛,不嘛,我就要你钳,就要你钳。李明没有办法,总不能才结婚就闹别扭,有时也就迁就一些,很不乐意地帮助老婆拨几根眉毛,李明的手没有轻重,拨的重了,老婆说,唉,你弄疼了我,你真笨,还是我自己来。
结婚假期一幌就过去,潘龙凤如愿以尝地调到琅市实验小学当老师,成了城市人。实验小学离家步行十几分路程,潘龙凤说每天回家走路累死了,叽叽咕咕要买自行车。李明说,十几分钟的路,买什么车啊,路上人多,骑车没有步行安全。妹妹听了却为嫂子买了一辆电动车,还为嫂子买了一个大哥大。听说一只大哥大要万余元,公安局为李明配备了一个,李明认为家中有电话,平时放在办公室里不愿意带回来。李明对妹妹说,你的钱哪儿来的,还不是剥削工人的,一个教师要大哥大干什么。潘龙凤接过大哥大却喜笑逐颜开,爱不释手。大哥大买了就买吧,最让李明不能容忍的是,潘龙凤白天上班仍然描眉抹嘴,打扮的花枝召展,衣服半露半透,妖妖怪怪。晚上一回到家听的音乐全是靡靡之音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温柔,我已不能够再见到你的温柔,我只有独自划那一叶小舟,我已不能够再紧握你的小手,只有让泪在心中淌流,抬起头又见那座山是不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什么“时光飘过回头又见长夜细诉别时情,还幸友情不减半点,一声两声总也是心声,谁可想到谁能预算其实你对我痴情,藏在暗里已多年,在这一天终于要说一遍。。。”,穿的象资产阶级太太,听的歌都是腐朽资产阶级思想靡靡之音,这哪还象一个人民教师。有一天,李明终于忍耐不住地说,又不是去唱戏,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哪还象个人民教师的样子,你看你穿的这儿露一块,那儿露一块,成何体统,那些唱戏的穿的也比你体面。你看你每天听的歌,也都是情呀爱呀的,没有一点革命思想,怎么教育学生。
潘龙凤听了很错锷,不解地问,我怎么了?什么样子才是人民教师的样子?
李明说,教师是人类的工程师,是园丁,一言一行对学生都有很大影响,你看你打扮的象个资产阶级阔太太,哪里象个革命教师。
潘龙凤听了不禁噗哧一笑,说,怪不得,人家说你头脑有毛病,都什么年代了,都特色社会了,还提什么资产阶级,还满口革命革命的。现在是越有钱越光荣,越资产阶级越光荣,你家要是有个几百万,几千万,你就是先进生产力代表,你的脑子怎么就没解冻呢。
李明听了老婆的话,脸都气白了,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话驳斥老婆,气愤地说,你也说我脑袋有毛病,你。。。潘龙凤把电动车推在手中,一扭腰飞身上了车,回过头来,一只手向李明做了一个飞吻动作,骑车走了。望着老婆飞去的背影,李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心里想,这社会怎么了,这社会究竟怎么了,怎么会变得这个样子了。
日月如梭,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潘龙凤晚上下班从外面带来一盘录象带,神神密密的对李明说,老公,我从同事那借来一盘录象带,听说有布拉格之春,还有好多外国录象,同事说,看了才知道人家才叫思想解放,什么叫夫妻幸福生活,今晚我们一块看。吃过饭,潘龙凤早早把李明拉进房里关上门,拉上窗帘,鬼鬼祟祟地,象小孩子背着大人偷偷摸摸干一件大人禁止的事。潘龙凤打开录放机,电视立即出现几对光屁股男女,接下便是不堪入目的男女性爱动作。李明一看画面,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向电视把电视关了,又把录象带退出,把录象带拿在手中狠命的往地上砸,老婆着急的喊叫,你干什么,那是我借人家的带子,一边说,一边急忙从床上跳下,光着脚跑过来抢李明手中的录象带。李明不说话,丢下录象带,又搬起录象机往地上砸,录象机立即分成几块。潘龙凤吓的哭喊,爸爸,你们快来,李明疯了。李明妹妹正与邻居打麻将,父母看电视,先是听到儿子房内砰砰嘭嘭的声音,又听儿媳大喊大叫,大家一齐急忙跑进李明卧室,只见满地录象机碎片和扯断了的录象带,李明仍然用脚狠命的的踩,嘴中说,我让你看,我让你看。。。潘龙凤手坐在地上,中拿着半个录象盒盒,哭喊着,你踩坏了,我怎么还人家,呜呜呜。。。父亲说,你干什么,李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讲吗?
李明说,我好好说,我还要怎么好好说?我说她穿的象资产阶级太太,你们说,改革了,生活好了,年青人穿的好一点是应该的;我说妹妹是国家干部,还是个党员,自己私人却办了一个工厂,剥削工人,这还算什么国家干部,什么党员,这不是毛主席缔造的共产党,是国民党;现在潘龙凤又把黄色录象带拿来家放映,爸爸呀,你从小就教导我们要树立革命理想,长大了要当无产阶级事业接班人,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爸爸你是怎么为人民服务的?千千万万个烈士为了在中国消灭人剥削人,人吃人的剥削制度牺牲了自己的宝贵生命,而你却听任你的女儿当资本家剥削工人,她还是共产党员吗,她已经是背叛了共产党了啊,还要用剥削来的一万多元钱买了大哥大腐蚀潘龙凤,她一个人民教师,要大哥大干什么?爸爸你为什么就不批评她们?不禁止她们,爸爸你的党性哪儿去了?文化大革命时把你们一大批革命领导干部打成走资派,我想不通,我认为毛主席搞文化大革命搞错了,可是你对妹妹的私有工厂也不反对,没有你的支持,妹妹的工厂能办下去吗?还有那个谭武梵过的生活腐化堕落,比资本主义还要资本主义,却还能被评为先进党员。他这样的人还算是共产党员吗?你们这不是走资本主义吗?爸爸,一个人只能睡一张床,吃三顿饭,你要妹妹办工厂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你说改革生活好了,应该穿的漂亮一点,爸爸你到农村看了没有?农民没有钱看病只能躺在床上忍受着病疼,盖的是黑破棉絮,你早年加入共产党就是为了你让自己各少数人过上好日子吗?
邻居说,李明,你不要这样说你爸爸,你爸爸是老革命,文化大革命受迫害,吃了不少的苦,你自己不也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迫害,做了十几年牢,九死一生,现在已经不讲阶级斗争了,你怎么还满脑子文化大革命思想,还张口闭口革命理想,你是不是愿意回到那个不分是非的极左时代,随时都有可能去做牢吗?
李明说,那时怎么没有是非了?为工农服务是没有是非?走社会主义集体道路是没有事非,不让地主资本家剥削工农,让工农当家作主是没有是非?我做牢是因为受了坏人打击报复,爸爸不就是到农村劳动一段时间吗。这些不早都平反了吗?这与为人民服务有什么关系,与走社会主义集体道路又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受冤枉做牢,我就眛着良心反对毛主席,反对毛主席领导下的公有制社会主义道路,说恢复人剥削人制度好?
母亲拖住儿子,哭着说,儿子,你怎么了?妹妹也帮着母亲把李明往外拖,李明对妹妹说,你不要碰我,你不是我的妹妹,你去过你的资本家生活好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李明按倒在沙发上坐下,李明仍然气愤地诉说着。母亲哭着说,小梅,你就听哥哥话,把厂子退了吧,你哥哥捡回一条命,不要把哥哥身体气坏了,我们家不缺少吃,不缺少穿,要那个厂子干什么呀。小梅也哭着说,哥哥,你不要生气,妹妹听你的话,等几天我就把厂子交出去。
这次家庭吵闹以后,李明的忧郁症又患了,重的时候会烦燥砸东西,轻些时常常流眼泪。甄新民说,不如把那个校办厂交由哥哥管理,就直接向哥哥说明了,现在都是私人企业,交给别人还是让别人剥削工人,不如自己管理,让工人当家作主,赚的钱救济穷人。岳父说,这个办法好,你去与明明谈谈,他跟你还能谈的来,若是能答应了,那就试试吧。
甄新民等待李明头脑清楚的时候,找了个时间,把社会形势和计划祥细向李明分析了一遍,对李说,现在社会上中小国有企业都私有化了,妹妹把私人企业交给别人,也仍然是让别人剥削工人,你在机关工作又适用不了,思想跟不上形势,希望你能够回家出来担任董事长,带领工人办好企业,赚些钱救济穷人,为人民做一些有益的事。
李明一想,自己的思想没有人理解,自己去办厂,至少让自己办的厂工人不受剥削,赚了钱还能帮助自己看到的那位农民老大爷。于是就答应了去管理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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