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我的长毛小狗
站立在楼群之间狭窄的空地上
我俩各自无声地凝望着
头顶那一方湛蓝的天空
凉爽的风告诉人们秋季已经来临
我竭力想为自己捕捉一丝爽朗的秋意
我听到在楼群的另一面
涌动着流行音乐与机动车的喧响
我听到在我身后的胡同里
传来下岗女工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以及她们彼此间大声的问话
在刚刚过去的那个酷热的夏季
我的小狗与他们已经混得很熟
凭着她们不同的叫卖声我自会想象出
那每一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面孔
和她们各推车中的种种时鲜蔬菜
而那个一年四季叫卖豆腐的女人
总会让我想到小说中的那位“豆腐西施”
人们评价说：现在卖货的比买货的多
我跟着我的长毛小狗
走近一群正在闲聊的老年妇女
她们正在分析对面高档住宅楼中
清晨发生的那桩神秘的枪杀案
当即毙命的是一位三十六岁的家具商
他的太太尚未断气已被送进了医院
幸亏他们的儿子当时已经出门上学
要不然准得一锅端了；接着
她们又唠叨起发了横财者的绯闻
继而又转向嫁娶与离婚的行情……
我的目光习惯地随着我的小狗游荡
看它在每一棵树下不厌其烦地撒尿
我跟着我的长毛小狗
走近一群欢闹着的孩子
孩子们热烈地地呼喊着它的名字
他们将自己的冰琪凌分给它吃
它以自己顽皮的憨态送给他们一份欢乐
我知道，在它的眼中
孩子们是与它自己完全相同的一群小狗
而在那些孩子们的眼中
它与他们是同样天生快乐的一个小男孩
我跟着我的长毛小狗
走到我时常光顾的那个旧货摊旁
卖旧货的老弟炎夏时节终日光着脊梁
他曾是一家小型国营企业的一名科长
因为企业亏损，他便下海入了这行当
他的地摊上真是无奇不有
新货旧货每天都在变着花样
我问他：都是从哪里上的货？
他说他每天边收边卖根本不必挪地方
有人出100元买走了一尊铜铸的观世音
他得意地告诉我它的收购价是50元
他问我：你们知识分子怎么也会下岗
我说：国家经济改革匹夫有责
我跟着我的长毛小狗
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我坐在一方条石上默默地吸烟
小狗在四下里寻找可疑的气味
我极力想象在远方一片白云的下面
会有蓊郁的森林覆盖着连绵的山峦
会有淙淙的清泉溅落神秘的幽谷
会有野花与甘草的清香弥漫寂静的山坡
会有鸟儿婉转清丽的啼鸣令你忍不住
要去那片浓荫蔽日的松林里恬静地睡去
我跟着我的长毛小狗
在楼群的周围不停地转悠
我不知道它到底想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当那个清晨的蒙面杀手将子弹射入
家具商夫妇的生命时
我们每个活着的人也同时感受到
自己正在遭受一场空前神秘的侵入
但我无法知道明天还会发什么事情
眼下我只能跟着我的长毛小狗转悠
（1997.10.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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