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矢
陈更
前言（1979）
是不是过分偏执？当大家都在高叫“斗争”，他却在大声疾呼“爱”，倾生命之所有热情和力量。
是不是过分狭隘？当文化和知识蒙难，他却高叫给诗和才能恢复地位。而且，他是诗人他没有说鲜花应当献给诗人，他说：鲜花应当献给科学家，权神应和花神离婚。而全国把陈景润当成宝贝，则是在这呼声好几年以后的事情。
《单恋的颂歌》可以使你进入一个盲目的世界，而看到世界的盲目；《炼狱》的宗旨则是为这痛苦的时代留下痛苦的声音。
由于诗人当时的年轻，也由于时代当时还未能见到正确的历史答案，诗集到处闪射着暴烈的愤火而缺乏成熟思想的闪光，充满着痛苦的呼喊而找不到光明的出路。——这仍未能降低这部《神矢》的意义，它应当在那充满仇恨而盲目的时代和大家见面的，但是直到今天它才铺在了少数朋友面前。不过，这却不是诗人的过错。
作者
1979年2月22日
扉页题词
请将这神矢积垒，
这积垒将是我的金字塔。
或者我在这塔上成王，
或者我在这其中埋葬！
序诗
囚在这爱之火山顶上
暗暗地施动神弓。
神弓发出的神箭，
射向我的爱神。
神箭是热血铸成，
神箭凝结着忠诚。
支支神箭飞去，
去剌动我爱神的爱心。
把我囚禁在这里
于爱神或许是无意。
无意也不能减轻责任，
爱神，请接受我这神矢！
1974.4.31
第一首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犯罪？
因为姑娘啊，姑娘你尚在如此幼小的年岁。
但即使确是如此，而因此惩罚我的将是地狱，
这于我又能有什么样的改变呢？
——我胸中的爱火啊，这爱火将要把我的心儿烧毁！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虚妄？
因为姑娘啊，姑娘你竟是如此揪人心弦的美丽漂亮。
但即让确是这样，而且报答我的将是世人无情的嘲笑和诽谤，
这于我又能有什么样的改变呢？
——我只相信我胸中的爱火，这爱火将有火山崩发般的伟大力量！
恕我吧，姑娘，
恕我投下了一块碎石
打破了一池春水的平静！
恕我吧，姑娘，
恕我把一些令人烦恼的风
吹进了你天真无瑕的心灵！
对于这一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自从见到了你，
我便开始怀疑我已经度过的人生；
自从见到了你，
我便失去我过去所有的爱情。
如今的我的血液，已不只是至心脏，
而且是在大脑中沸腾，
渴慕和希望在炽烈地燃烧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姑娘，姑娘啊，
请接受我这发自肺腑的心声吧，
请接受我这心脏跳支所发出的发的奏奏鸣！
5.1
第二首
有人说：诗是人灵魂的表现，
诗是人心底的清泉。
有人说：诗是毒汁，诗是利剑，
只供人们相互杀残。
我是爱诗的人，
我觉得这二者的说法都不够公正。
感谢前者对于诗的称颂，
他却忽视了诗对生活的应用；
后者肯定了诗的武器作用，
但由于对于人类缺点过分的恨憎，
对于诗，也进行了未免过分的批评。
我的诗确是我灵魂的表现，
我愿把我心中忠诚善良的一切
展现在人们面前；
我的诗，也确是我心底的清泉，
我愿把我之所爱，把我所爱的花儿
精心地浇灌！
而且，我是无产阶级，
——没有地位，没有金钱；
我是真正的无产阶级，
——没有媚笑，没有甜言。
我所有的只是诗，这诗便是我：
精神的粮食，心灵的慰安，
护身的武器，杀人的利剑。
就是征服那美丽的爱神，
也只能射出这诗的神箭！
这便是我的诗的自白，
对于诗我的确是十分珍爱。
这珍爱犹如国王珍爱王宫，
犹如皇帝珍爱皇城
犹如树木珍爱大地,
犹如百花珍爱春风。
但是，姑娘啊，对于你我则是一百倍地衷心珍爱，
为了换取你的爱情，我愿意奉献我所有的诗——
我的王宫与皇城，
我的大地和春风。
姑娘啊！
5.2
第三首
啊，邮筒，邮筒，
捎给姑娘的信，
全靠你相送！
啊，邮差，邮差，
捎给姑娘的心，
全靠你来带！
邮筒啊邮差，
我们是老熟人，
今日却分外亲！
5.2
第四首
经过了精心选择，
在春之万花园中
我的挑出了四朵金花。
这份微薄的礼物，
年青的姑娘啊，
请你愉快地收下！
1． 牡丹花
我们的容貌是超过了一般模样，
阿谀小人因此捧我们是“国色天香”。
我们原本是来自土壤，
伪善的君子们偏教唆我们去怀着富贵之想。
过去我们曾因此目空一切，
叫我们“国花”，差一点落了个“国骂”。
现在，一些姐妹们也喜欢攀高接贵，
我们想劝一下：“那不好！——这方面大姐姐可真是识途老马！”
2．蔷薇花
有人总爱对我们进行攻击：
“支支带刺，自高自大，总爱惹是生非”。
鲁迅先生才是我们真正的知已，
以我们名字命题的那篇杂文，
其实是专门讽刺那些无耻的上流社会。
本来是花花世界中的百姓平民，
其实我们才真正是平易近人。
农村姑娘总是爱掐上一支两支，
送给善良朴实的年轻农民。
3．十里香
花儿虽小虽香，也遭人无耻诽谤：
“十里香，十里香，引来贵客一大帮”。
其实我们哪儿能十里飘香，
踏实谦虚才引得花前人群熙熙攘攘。
我们只劝姐妹们不要眼睛朝上，
睡莲妹妹不就是上了那样的大当？
“上智下愚”那是孔老二思想，
老百姓中自古来出了多少好汉强梁！
4.睡莲花
太阳下我们就梦等着夜之来临
夜星却用它的光辉把我们从梦中早早搅醒。
也怪我们把它天上的地位看得太重，
终于无言地为他展开了光艳的花容。
德国的大诗人曾经揭露过这段阴私，
“睡莲的情夫是天上的金星。”
今天不妨我们多作自我批评，
也劝一下姐妹们，不要眼睛长在头上，象我样落得个难听名声。
赠花者最后的话
鲜艳的红花佩在英雄胸上，
要是他继续给人们做出榜样。
四朵金花送给美丽的姑娘，
也希望姑娘好好地想想：
你可是傲岸耿直的蔷薇花？
你可是谦虚忠诚的十里香？
你可是坦率大方的牡丹？
你可是有了情人的睡莲？（唉唉，令人心酸！）
啊，啊，姑娘，
就是睡莲也没什么要紧，
今天起改了就是好人。
以往的事情提它干吗？
以往的姑娘啊，你还年轻！
5．3
第五首
诗未寄出，花未送去，
在你也记得的那个令人伤心的夜晚的晨间，
又悲哀地写出了下面的诗：
啊，花儿，我不向你索求爱情，
我只向你奉献诗歌，
我知道是你不爱我，
——你不爱我！
你爱的是煦日，雨露，春风，
你爱的是温暖的大地母亲。
黄蜂儿对你虽然如此痴迷，
你哪儿就承认他是你爱人？
啊，花儿，
你虽是不承认他是你爱人，
见了他时也不必闭了花容。
——黄蜂儿伤心，
——黄蜂儿伤心，
做了一夜枯枝落叶伤心的梦！
啊，造物！
都说是你慷慨地给万物布下了永恒的爱，
其实你是更外地狡猾悭吝：
一者耀眼迷人的爱
还不是从另者的悲哀和伤心中挖出！
啊，啊，花儿有爱，
黄蜂儿心中不是只有个伤痕？
啊，啊，花儿有爱，
黄蜂儿心中不是只有个伤痕？
5．4
第六首
姑娘，
我知道你对我是焕发不出半点儿热情，
你执意要做扑灭火山的英雄！
啊，啊，无奈何，姑娘！
你就是浩渺无际的北冰洋，
我这地球，
地壳以下则全是炽热的岩浆！
啊，啊，姑娘，
你就是廖廓无垠的南极洲，
我这地球，
地壳以下则全是一腔烈火在心头！
5．4
第七首
我的歌儿，啊，鸽儿
已振翼飞向远方
去会见——
去会见那位美丽的姑娘！
我的歌儿，啊 ，鸽儿
背负我巨大的热情和希望，
虽是素有锻炼哪，我仍担心，
担心这无比的巨大会压断它的脊梁！
我的歌儿，啊 ，鸽儿
背负我沉重的痛苦与惆怅，
虽是素有锻炼哪，我仍担心，
担心这异常的沉重会累坏它的翅膀！]
啊，我的鸽儿，我的信使，
跟着受苦的主人你也受苦。
我的鸽儿，我的信使，
能够先见到那位远方的丽人，
比起你的主人，你还是多了些幸福！
5.7
第八首
“啊，鸽儿，鸽儿，
你来自何方？
你的心为什么这般跳荡？”
“啊，姑娘，姑娘，
我来自那血潮澎湃的地方，
人类崇高的热情已燃着了那热血的海洋，
地球的那一边——
如今正汹涌和弥漫着爱之火光！”
“只有你的爱雨
才可以慰息那爱火汹涌的地方！
只有你的爱心
才可以平静那热血的澎湃激荡！
地球那边的海洋已经燃烧及疯狂、
啊，啊，姑娘，
你能够袖手旁观，
眼看着忠诚善良的人儿在血和爱的火海中遭殃？！”
姑娘的脸上孕起朝霞似的绯红，
啊，鸽儿，鸽儿，
谁知道这女神将给这世界决定什么样的命运？
5.7
第九首
黄昏的街头已经亮了街灯，
金霞与明灯的交辉中倏忽闪现了我女神的倩影。
她的美貌在那样的哂笑春风，
她的慧目是那样地神光炯炯。
我的魂魄早已飞入了天穹，
只撇下这行尸走肉也仓皇地躲入人从。
啊，啊，已经是恨山重重，
却这般泪浪汹涌！
你这聪明的白痴啊，
你这怯懦的勇士！
热情已燃得你这般痛苦，
见了她时，为何躲之匆促？
你这聪明的白痴啊，
你这怯懦的勇士！
曾以不俗的勇敢发了神矢，
如今看取这猎物，为何这般恐惧？
你这聪明的白痴啊，
你这怯懦的勇士！
自诩是征服冰山的英雄，
原来却这般叶公好龙！
是因你青年的骄傲吗？
啊，——不是！
女神面前乞儿般无知，
哪儿还拿得出半点矜持！
是因为你青年的害羞吗？
啊，——不是！
已经成功地进行了一场爱之悲剧，
就是羞，如今也羞不到这等地步；
无数的疑问在烦扰着我的大脑，
无数的遣责在刺痛着我这碎心，
要正确理出这繁纷的疑云，
且借助我方才回归的灵魂。
倘若我那神矢果然已经命中，
获取猎物自然可以愉快幸福而欣然无穷；
但是，我那神矢之的也是神圣，
难以命中倘又果然不曾命中，
那爱神之不爱将如大海淹没荒岛般
吞噬我这悲怆的生命。
这里是生命与死亡的分水岭啊
最大的勇者在这里也只好趟趄而步停！
这里是天堂和地狱的交道口啊，
最高的智者在这里不能不徘徊而惶恐；
天上是叽笑的群星，
地上是冷嘲的春风，
我这可悲的诗人哟，
只好对着郊原哭痛！
天上是叽笑的群星，
地上是冷嘲的春风，
我这可悲的诗人哟，
只好对着郊原哭痛！
5．10夜
第十首
啊 ，姑娘——
我若是船舟，
你的爱情于我则大如江流；
我若是江流，
你的爱情于我则大如地球；
我若是地球，
你的爱情于我则广如宇宙；
江流可以浮舟，江流亦可没舟；
地球可以载流，地球亦可断流；
宇宙可以养球，宇宙亦可毁球。
你对我已如这般至圣至神，
从此我不敢妄称去征服你的爱心。
我将谨以我这赤诚，
祈求你神圣的怜悯。
5．11
第十一首
单恋的颂歌
——但是，姑娘，我并不想象葵花和上帝那样！
人将单恋耻笑，
单恋有何可笑？
红郎自是幸运，
单恋更见忠诚。
不信就请看葵花，
夜间也向着太阳。
太阳在地球那边，
何知葵花衷肠？
不知葵花衷肠，
更见葵心火样。
不信就再看上帝，
上帝永爱万物。
万物自生自灭，
自灭便是背叛。
永爱报以背叛，
上帝不也是单恋？！
5．11
第十二首
我不愿：“死呀，死呀”地吓你，
因为我实属于无产阶级。
但是姑娘呀，
无病可医的人往往会呻苦唤病，
炼狱中的英雄却至死也不愿发出半声儿哀鸣！
一把柔韧的钢刀
的确在割裂我的碎心；
一股无名的爱火
的确在燃烧我的生命。
我的生命向着我的灵魂发出悲烈的狂叫，
我的灵魂却拿不出半句安慰它的话语。
我的碎心在暗暗地惨声哭泣，
我的灵魂却无计楷干它的泪水。
大海就是大海，
跳水溺死的人大海向来就不承负半点责任。
姑娘啊，你的爱就是你的爱，
蹈你爱火烧死的人，我知道也引不起你半点儿愧心！
无情的大海啊，
残忍的姑娘！
5．12
第十三首
“我已成疯狂的海洋，
她却是冷静的月光。
她明明地在我心中，
却高高地挂在天上。
我不息地伸手抓拿，
却只生出些悲哀的空响！”①
“北冰洋，北冰洋，
多少冒险的灵魂
死在了你的心上！”②
你这疯狂追求的交响！
你这寒冷国度的绝唱！
啊，啊，我的歌王，
你定然曾深味过这种悲凉，
你终于也捱到了现在的时光，③
我的生命啊，看来是还有些希望！
5．14
第十四首
炼狱
因为要爱，我们便扎上了美丽的思想翅膀，
因为没有爱，我们便不免总在这无爱的苦世界中飞翔。
但是姑娘啊，有爱才有未来，有爱才有希望，
我们终究将飞出这无爱的炼狱，飞往那有爱的天堂！
——青年群心的合唱
一
上帝用金元
把摩尔根④引到这地球上来了！
啊，啊，自从这位伟大的金元爱好者降生，
欧洲的土地上便建起一座物质的牢城，
我们世界无产者的队伍，
因之增加了一百万饥寒交迫的弟兄！
上帝又用金元
把一群姑娘们引到这地球上来了！
啊，啊，自从这群美丽的金元爱好者出世，
世界上便建起一座精神的炼狱，
无数忠诚善良的男性青年
因之忍受着血火燎烤的痛苦！
啊，啊，新世纪的产物，
以血为火的牢狱！
①②见郭沫若早期诗集《瓶》
③作者写《神矢》时，郭沫若尚健在
④摩尔根为欧洲工业革命时的企业主，拥有工人百万。
二
这里，浩瀚的火焰正发着如此凄厉的白光，
这里，炽热的火苗正行着如此凄厉的合唱。
啊，啊，那是什么正随着白炽的焰光在痛苦地剧烈地跳荡？！
啊，啊，原来是无数忠诚善良的年青的心脏！！
这里燃烧的不是石油和煤矿，
那着火的元素原来是青年的热血的希望！
这是提炼的不是铁石和金钢，
那将是人世间最浓重的痛苦的悲凉！
啊，啊，我们的心将毁了；
我们的血将涸了！
在这凄沥惨绝的人宇中
原来还有着这最最凄沥惨绝的地方！！
三
我的心也在这凄沥惨绝的炼狱中受苦，
它将这无限的痛苦吟哦成诗。
干涸的沙漠享受着这诗的雨露，
欢狂的心友们向我齐声祝福；
“啊，啊，你不该和我们同在这炼狱中受苦，
女神会喜爱你的，
你能将这暗黑的痛苦变成黄金的诗句！”
“你们还不觉悟！
你们还不觉悟！
诗和才能已同忠诚善良一起贬值，
如今我同你们一样
不能从女神那里购买到半点爱的幸福，
金元贬值，金元贬值——
金元正是通过贬值才成了人间的天主。①
真正被贬的分文不值的
倒只是我们的忠诚善良，才能和诗！
“过去——
一份忠诚善良，一份爱情希望，
一份才能和诗，一分爱情幸福。
现在则不了，
爱情的交换物也成了金币，
或者是金币的主人——权力，地位，职业，荣誉！”
“啊，谢谢你，诗人，
谢谢你揭示了伟大的真理；
如今的上帝确是个昏庸的上帝，
纯洁的爱神也成了财神的娼妓；
跟科学家谈了多年恋爱的花神，
昨夜里突然跟凶狠的权神成就了婚姻。
我们这炼狱之中，
便只好埋没着许多诚者、能者——作家、画家、
科学家、艺术家、诗者、哲人！”
① 金元愈是贬值，人们愈想积累更多的钱以弥补被贬部分。
四
自从那天进行了诗的价值的辩白，
这几天炼狱中的议论轰轰烈烈：
“我们要学习无产者的表帅，
他们的罢工给有产者的金库造成巨大的破坏。
我们也应当集体罢爱，
这样才能给姑娘们造成最沉重的威胁，
那时候，炼狱中的囚者将不是我们，
——将由送我们入狱的姑娘们前来替代！”
激进的革命家的意见遭到大家否决；
“我们有心，我们怎能不爱！
罢工，只不过减少些有产者的资财，
不爱，停止的将是整个世界。
我们不能不爱，
我们不能不爱，
我们将用我们的爱火
燃出一个彤红的爱的世界！”
共同的决定终于作出，
我们将组织盛大的示威队伍。
我们要冲出这烈焰蒸腾的炼狱，
那时候——
遍街遍巷将到处是我们爱的豪歌和标语！
我们的豪歌，
“没有爱，便没有世界！
没有爱，便没有世界！
我们要世界，我们便要爱！
我们要世界，我们便要爱！
我们将用我们的爱火
燃出一个彤红的爱的世界！
我们将用我们的爱火
燃出一个彤红的爱的世界！”
我们的标语：
“要重新认定忠诚善良的价值！”
“要重新认识诗和才能的意义！”
“爱情不是商品，
它的交换物不是金币！”
“鲜花应当献给科学家，
权神应和花神离婚！”
尾 声
啊，啊，姑娘们！
那天你们一定不要躲在妈妈的绣房，
应当出来观光观光这伟大的爱的力量！
那天你们也一定不要躲进爸爸的书屋，
应当出来目睹目睹这伟大的爱的壮举！
5．17
第十五首
我光明的诗，我正直的诗，
因为爱，仅仅是因为爱，
从春之万花园里
打入地狱受苦
而那骄傲的女神
便是狱中的王主。
“你为什么要爱？
你这小小的精灵！
你为什么要爱？
你不自惭形秽！”
“上帝赋我以眼睛，
我要和上帝同观宇宙之光明！
上帝赋我以心肺，
我要和上帝同呼宇宙之空气！
上帝赋我以爱心
我要和上帝同爱宇宙之至美！
我有何罪？
我有何罪？”
真理的报复是惨重的压迫，
正义的回答是火刑的威烈，
炽火更锻炼金石的气节，
我光明的诗，我正直的诗，
紧咬牙关你吐出的仍然是
——“我爱，我爱，我仍是要爱！”
我光明的诗，我正直的诗，
啊 ，啊，我伟大的耶稣，
为了人类的正义之爱，
你被钉在血和火的十字架上受苦！
5．18
第十六首
啊，女王！
我爱，我爱，我仍是要爱！
世界有一日全部销亡
废墟中仍然冲腾着我爱之火光！
5．18
第十七首
每当我的心因痛苦而悲伤，上帝便在我心之伤处灌以百花之芬芳，我的心便因之而复苏，重新充满了生之力量！
每当我的脑因苦恼而疯狂，上帝便在我脑之伤处灌以百鸟之合唱，我的脑亦因之而清醒，重新充满了爱之思想！
啊，姑娘，上帝对我说，世界不会销亡！
啊，姑娘，上帝对我说，炼狱不会永长！
啊，啊，姑娘，请同我一起祝福上帝，祝福太阳！
5．19
第十八首
当春风吹遍这莱茵河旁，我的心头也已经鼓动起无限爱的希望。
当鲜花开遍这幽茵的城乡，爱的百花，爱的百花也已经在我的心头怒放。
啊，啊，姑娘，我没有因爱而死亡，我的爱心已度过那痛苦的长夜，同这莱茵河水一道唱着欢歌，跳跃着奔向爱之远方！
5．19
第十九首
啊，爱！爱！力量！力量！
啊，爱！爱！希望！希望！
那莱茵河的尽头便是爱的海洋！
那莱茵河的尽头便是爱的故乡！
啊，啊，姑娘！请同我一道欢唱，请同我一道欢唱，
让我们的歌声乘着莱茵河水奔向海洋，奔回故乡！
5.19
第二十首
“呀，呀，为了一个女人竞这样悲哀而心伤！为了一个姑娘竞这样苦恼而疯狂，呀，呀！”
我刚刚苏醒在死神的床上，便听到了诽谤者的恶意的歌唱。
我不愿睁开眼睛，我知道说话人是什么模样。他们是贬人褒已的伪君子，恶意伤人是他们的唯一专长。
他们要把我挤出这荣誉的殿堂，那儿是姑娘们最喜爱的地方！！
5.19
第二十一首
这伙卑鄙龌龊的小人！
这伙狗苟蝇营的君子！
什么是希望？难道金钱堆里就真的存在个天乡！
什么是理想？难道理想就在于踩着别人的脊梁！
不要听他们的，姑娘，请听那莱茵河水的歌唱！
不要听他们的，姑娘，请打开你的心房，那儿确是个息心宁人的美好地方！
但是，姑娘，不要以为我是在寻求世外桃源，我要在那儿养好战伤。因为，姑娘，我的前面还有个战场！
5.19
第二十二首
我的刚恢复不久的身体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那棵白杨树下。白杨的荫影灌住我以人间天上的美梦。
我梦见我的神矢刺中了女神。她姗姗地走下天界，到我身边，替我包扎伤口，看视我的伤心。
而那女神便是姑娘，我望着姑娘泪如水淌：
“你不用包扎伤口，你的话语就可以使它痊愈；你不同看视伤心，你的爱情就可以医好心伤！”
啊，啊，好梦不长，好梦不长！我朦胧着泪眼不见了姑娘，只有白杨在哗哗歌唱！
5．19
第二十三首
在这清凉凉的大河旁，
在这绿茵茵的草地上，
我光明的诗，
我正直的诗，
——他醒来了！
他醒来了，
他满怀着希望，
他满怀着梦想。
百花儿吐着芬芳，
春风轻轻拂荡。
啊，啊，恶魔的影子也在那河边悠晃，
“靡非斯特，——是引路者。”①
那里将是力量！
“峣峣者易折，
皎皎者易污”
你如此刚直，
你定将受辱。
为了妹妹，
停下你的远征吧，
亲爱的神矢！”
这是亲者的挚言，
它使我十分惶惑，
我光明的诗，我正直的诗，
他步入那林中散步，
那里却春风不至。
5．20
① 靡非斯特是歌德《浮世德》中的恶魔。
《神矢》后记
这是一部未写完的诗集。
火山终于爆发，地球再次向宇宙展示它的狂热。
太阳的劝告，月亮的嘲笑。地球不是任性的它没有把组成其生命的岩浆全部从火山口中发泄出来，为要留下自己，以观察这变化着的宇宙。
恣肆的海洋扬声呜 着。它知道，地球仍在冲动，地球是痛苦的。
陈守中
197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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