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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牛石:记忆那年爬山

伏牛石 · 2016-01-14 · 来源:乌有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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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虽然已经滑过三十多年,可那段日子却时时浮现在眼前。短暂两年的师范生活,直如过隙白驹,总给人一种飘忽即过之感。然而师范时候的生活是很舒适而清闲的,跟备战高考之年那份紧张焦躁相比,二者之间简直判若云泥。刚刚恢复高招以后,只要有资格参与考试的人谁不孜孜以求?谁不殚精竭虑?谁不渴望不懈努力之下来年能有一纸不管来自什么学校发给自己的入学通知书?为达此目的,几乎所有临考的学子都不知白天黑夜地整日晕头晕脑学习,很少有谁会有闲暇时间和闲适心情到那个地方偷哪怕一会儿懒,开一会儿心。直到后来考上这个令自己郁闷很长时间的从来也没有心仪过的师范学校后,随着对宽松至极的学习环境和松散自由学习生活节奏的慢慢适应,整个人也像脱胎换骨一样,除了近乎无拘无束的正常学习之外,所有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时间之内快乐自由生活的。

  我们学校位居城东一处高岗处,南面东面不远处都是海拔不高的山,虽然一点也说不上高大险峻,可对我这个从小一直生活在没有山的平地人来说,已经是十分纳罕且万分惊喜了。

  春夏秋三季,只要略有闲暇,同学们就会相约登山。南面那座酷似牛尾一样的山距离我们稍远,因此也很少光顾,而近在眼前的东面山岭便成了我们时时惠顾的地方。

  这座山叫脑山,呈南北走向,山的主峰距离山根地面的坡面距离顶多只有就七百米。那时候大家都年轻,身上既有藏而未发的说不尽的好奇心,也有旺盛蹦跳的青春活力。爬上去再走下来,对我们简直就是做三两遍广播体操一般的容易。不循固有路径而独辟蹊径爬上山顶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左右。循着旧有路径爬山虽然比较顺利,但与独辟蹊径爬山相比,内中的乐趣就差得远了。人常说的无人迹处有奇观的确不差,我们曾顺着别人踩踏过的固有路径上过山,但沿途所见所闻所感十分寥寥。没有密集的树木交杂,没有怪状的乱石堆叠,没有枯荣的深草没膝,没有清丽的鸟鸣啁啾。有的只是被人踩踏得惨不忍睹的伏地衰草了无声息,还有被踩踏进泥土之中的碎乱石块砧人脚掌。偶尔遇到一两株歪七竖八的树木,枝干已经被人攥捋得溜光,全无一点原始风采。间或听到几声鸟鸣,等不到你抬头观望,就哧溜一下飞向了远处。

  如此三番,大家都觉得乏味,于是有一天我便对伙伴们说,咱从无路的地方上山吧。大家一听,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接下去,我们每次爬上都不重复已走过的路,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来。

  果然独辟的路途,所见所感所闻大不一样。前进过程中,我们或轻轻用手拨开纵横交错缠绕于石上或树上的藤蔓植物,或小心翼翼地踢开踩踏不稳的当道碎石块,或试探性地攀拉着可以援手稳身的树木藤条,或直接俯身攀住的石块棱角,艰难而又充满刺激地向山上攀爬。尽管艰险的路径拿捏得大家无不心底颤颤,双腿发抖,乃至大汗淋漓,可谁也不叫苦,谁都充满着饱满的兴致也,一个个乐不可支无所犹豫地一直前行。一路上,我们时而驻足大口大口地俯身喘气,时而选站在一处稍微宽大的石块上极目四望作短暂歇息,时而放开喉咙无所顾忌地大呼小叫,时而找一处平缓处高举起力可能及的石块使劲儿地往山下扔,以此感受石块翻滚时与其它石块碰撞时发出的隆隆声响。如是春季,山上青树翠蔓,郁郁苍苍,各色野花争奇斗艳,芳香四溢。属于山上的各色舒心野味混杂一起,直入心底,令人浑身透彻,心旷神怡。知名字不知名字的小鸟或可见其舞动着的斑斓真容,或可闻其飘然入耳的曼妙之音。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高低远近,形音相衬,让你的身心都仿佛融化在这大自然的空灵圆融通脱之中。

  山顶上几处孤高的峰峦高低起伏,宛如游蛇。依稀相连的峰峦间,荒草树木几乎遮掩了所有地面,只有间或不断状如伏牛的高大石块似从地底下横空出世一般裸露出地面,给人一种威武傲岸震撼之感。山顶上最引人瞩目的绝不是这些石块,也不是错综交错的树木,而是一道道近似古老长城一般的石砌残垣断壁。大家很好奇,都纷纷议论这是什东西。说是长城吧,这里无论从所处环境和周边地势都不可能也没必要有此设施。说它是民用建筑设施吧,可没有一处断垣呈现出丝毫的房屋状,再说也不可能有人放弃山下那么优越的住处,独居在这各种条件均很困难的孤高之地。正在我们议论纷纷不知所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声咩咩的羊叫声,循声望去,一群大小不一的山羊正晃晃悠悠从一处茂密的树林间朝我们驻足的地方走来。大家都很意外,诧异着这么高的地方竟有人牧羊。正当我们直视着山羊们寻求答案的时候,随着一声响亮的咳嗽声,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大叔一闪身从几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中晃了出来。大叔面色黑红,个头不高,手里拿着一根牧羊鞭,慈眉善目的。没待我说话,他便朗声跟我们打招呼,你们是师范学校里的学生吧?看样子就像,一个个文质彬彬的。我们接着他的话语声和他拉呱,大叔,这么高的山顶你也上来放羊?大叔嘿嘿一笑,说道,这山还高啊。只有咱人害怕的高山,哪有羊害怕的高山啊。一边说着话,大叔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他轻轻地拍打着身上挂着的树叶和草末,便瞅准了一块不大的石块随身坐了下来。然后对着我没说,你们这是过星期天吧?我们都说是,他说,上学美啊!风不刮雨不淋的,将来还能吃个公家饭,见个月还有个活钱花。我们都不好意思说,美个啥呀,哪有你这样自由自在。大叔呵呵笑了起来,看你们说的,上学不美气,谁下那个功夫?能上学谁不愿上?我们不再和他辩解,都看着他笑了起来。一个伙伴说,既然大叔说我们上学美,那就算我们美吧。大叔一听,不再说话,又是那样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

  大叔是个很随活的人,不一会儿我们说起话来就没有距离感了。趁着这机会,我对着大叔问,大叔,这上面堆砌的石墙石垛子是干什么用的啊?大叔见问,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满含深情地扭头看了看那一溜蜿蜒起伏的石墙,略停了一会儿才回过头看着我们说,你们不知道,这里曾打过仗啊。所有人不由得一愣,出神地看着大叔,很希望他能讲讲这里曾发生的事情。大叔似乎猜透了我们的心思,用手里的牧羊鞭轻轻戳了戳脚下的草丛,一收刚才脸上那种和善随活劲儿,一脸严肃,然后用饱含沧桑的语调把我们的思绪拉向了几十年前。

  我们这里是47年解放的,那时候这里的民团和土匪势力十分猖獗。据说是陈赓的部队最先开到我们这里的,县城里的民团和山里的土匪为了对抗解放军,就勾结到了一起。这座山的位置是距县城最近也是县城周围最高的地方,用懂打仗人的话说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占据了这里,西面的县城就处在了大山压顶的位置。民团和土匪为了占据这个有利地势,就联手强逼民工黑明连夜干了一二十天,四处搬运石头垒起了这几座山峰上相互连接的石墙。果然不久解放军就打到了这里,解放军的队伍里当然也有能人,他们也知道这个山头的重要性,于是就筹划着如何拿下这山头。那时候我不满二十岁,就住在这山底下那个小村子里。说实话,村子里的人那些年吃尽了民团和土匪的苦头,可大家敢怒不敢言,都把对他们的仇气憋在心里。可那时候大家对解放军也不了解,只是从外出做生意的人口中听说他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咱老百姓虽不懂啥大道理,可就明白一条,只要是与民团和土匪作对的军队,那就不会是坏军队。

  记得一天晚上,我们刚刚吃过晚饭,正要吹灯睡觉,一个和我们一样打扮的年轻人悄悄走进了院里。我爹以为是出远门的人天黑来找住处的,就跟他热情地打了招呼。那人很警觉,也很和气,他对爹说,大叔,你别怕,我是解放军。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消灭土匪和民团的,由于对这一带的情况请不很熟悉,希望你能帮助我们。爹很犹豫,也很害怕,与那人说起话来已经有点哆嗦起来。正在父亲十分为难的时候,爷爷走了过来,对着爹说,看你害怕那样子,就凭他们打民团和土匪这一点,咱就该帮他们一把。咱今天帮了他,他明儿还能把我们出卖给土匪民团不成?爷爷的话应刚落,那个年轻人就忙不迭地说,大爷说的对,咱解放军就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咋能干这种缺德事呢?父亲这才稳住了神,请那人进屋坐下,一一回答了那人提出的所有问题。临走时,那人对我们说,多谢你家对我们的帮助,我们不会忘记的。

  果然不久,解放军就对脑山发起了进攻。解放军真是厉害,一个连的兵力攻打守山一个营的民团和土匪。尽管他们是从下往上攻,可很快就把山上的民团打得七零八落。这帮害人的家伙就平日里祸害老百姓在行,真和解放军打起仗来简直就是一团烂泥。虽然解放军也牺牲了二十多名官兵,可民团死得更多,起码是解放军的两倍还多。等到解放军攻上山顶的时候,这些民团早已跑得乱七八糟。解放军真是仁义,对着四处躲藏逃命的民团士兵,只是对着天放枪,喊他们只要放下手中武器,就一概免死。就这样,没死的民团士兵大都一个个乖乖地交了枪。可是,那个狡猾的民团营长和身边几个勤务兵侥幸逃脱。

  谁知道就是这几个侥幸逃脱的家伙最后给解放军带来了极大灾难。县城解放不久,新政权就建立起来了。县城里只留下少量部队,大部队继续往南往东往北开拔去解放其他地方去了。留下的队伍除极少一部分守卫县城之外,其他的都分成了工作组,深入到各个地方进行土改工作。就是在这座山东面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咱解放军一个工作组组长被一个民团的线人给骗了。那线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寡妇,人长得天仙似的,很风骚,很会勾引男人。不知咋的就把那个年轻工作组组长勾引上床了。据说那个年轻组长家是河北的,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不仅有本事,人也长得很帅气。可不知道咋就过不了这美人关,活生生地被那女人勾住了魂,死里活里给组织上打报告要和她结婚。组织上派人调查过那女人,同组里的其他人也劝说过组长,都说这女人曾和民团里那个营长暗地里有过来往,上级也曾对年轻组长提出过严重警告,要他立即与那女人解除任何关系。可鬼迷了心窍的组长就是认住死理不放,继续和那女人暗地里眉来眼去,隔三差五地还偷偷上床。

  终于有一天晚上,年轻组长正和那女人睡觉的时候,逃脱在外的民团营长悄悄带着几个人摸进了村里,趁着组长和其他人员熟睡的时候,杀死了哨兵,将十几个工作组人员全部活捉,然后残忍地把他们活埋在村子外边的山沟里。虽然那个民团营长和几个随从最后被解放军处决了,可那个年轻组长和十几个工作组人员却惨死了。据说上级领导当时很气愤,虽然给那个年轻组长保留了烈士名号,但还是给予他一个很严重的处分,这处分对死去的组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可也能警告其他人不再犯那样的错误。说实话,也就是从那个事件以后,一直很长时间里,这新解放的县城中就再没发生过这种悲剧。

  大叔的故事讲完了,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过往的故事之中,那个年轻组长如果不在色情面前被敌人俘虏,他和那些工作组人员就不会白白丢掉性命。凭他的能力和立下的功勋,他以后的发展前景定是不可限量的。可惜的是他在自己人生处于十分重要的时期,经不住女色诱惑,给自己给同事给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带来了无法弥补的损失,实在令人扼腕痛惜。

  听完大叔的讲述,我们依次顺着残败的断壁慢慢走动着,每个人的脚步都显得沉重。大输液和我们一起走,一时间大家相顾无语。似乎那已经过去几十年的故事刚刚发生,那没入历史尘埃的枪炮声声声在耳,那个年轻的工作组组长和他一起不幸牺牲的同志们的面容就浮现在这围满杂草的残垣断壁中间。

  告别大叔的时候,西天上已是残阳如血。浓重驳杂的晚霞烘托着即将坠入西山的落日,给人一种苍茫悲凉的感觉。下山的时候,我们都似乎没有了来时的那般兴致,一个个默默地行进着,依然是谁也不愿说一句话。直到整个脑山已在身后,学校依稀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大家才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一位年长的同学悠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唉,真是权色害人,自古为然啊!

  虽然已经过去已经三十多年了,可那天爬山的见闻感受时常浮现在脑际。恐怕有生之年,这将会成为我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记啊!

  2016.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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