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来走到张屋塘坎下边的时候,红嫣提着篮子还在扯猪草,这个时候,张家坳多数人家都在吃晚饭,太阳落到我家屋后西山去了,张家坳这方水土像画家涂了一层淡淡的黛墨,朦朦胧胧,如梦如幻,我主动走过去,帮她提竹篮,她背对着我,轻盈地走在我前面,她留着齐耳短发,细碎的紫色花衣把她烘托得像雨后的雪梨花一样。
“三伢,”她头也不回地轻轻地喊我。
我忙回答:“嗯。”
“以后你不要给我写信了好不好?”
“为什么?”
“听说,你很用功,你会考上大学的,而我,就这么一个乡下妹子,你当国家干部了,会看不起我的,我也不想拖累你。”
“我不是陈世美!”
“我天天早上晚上到这里等你,你从来不主动找我。”
“我实在忙。”
“放假你也不主动找我,不是忙,是你不真心。”
“我……”
午夜。屋后松树林的猫头鹰不停地嗡嗡叫,风吹得竹林唦唦唦响,我坐在昏黄的电灯下复习功课。
“打!打!打!”
“杀!杀!杀!”
“哎哟,杀人啦!杀人啦!……”
黑的夜空中传来毛骨悚然的喊叫声。
隔壁父母亲的睡屋的灯亮了。
“我去看看!”父亲的声音。
“看你个脑壳!有什么好看的?经常为了放田水打架,你还没看足?快睡,天一亮还要去打药,放水,扯草,自家事都忙不过,屙尿都冒得空,还半夜三更看人家杀人,我为了放田水,都想杀人了!”母亲骂道。
“嘟!”电灯拉灭了。
我和母亲一样,习惯了听到杀人看到大家,我为了放田水,和三叔打了一架,三叔和堂兄把我打倒在泥田里,掐着我的脖子,我窒息到眼睛翻白快要死了,才放开他的爪子。分田到户以后,邻居与邻居,亲人和亲人反目成仇正常化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以经济建设为中,全国人民都不要脸不要命地唯利是图,哪还有不天天打打杀杀的?在毛泽东时代,穷苦出身的老贫农和党员干部日夜巡逻,防备地富反坏右搞破坏,现在是人人打杀人人在破坏别人利益,为自己蝇头微利拚死拚活。我是学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考上中专当上国家干部逃离张家坳这片贫穷落后愚昧的是非之地是上策,我复习到这里,用墨水写了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幅贴在土墙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睡了。
司马智郎家的书确实很多,他的哥哥是小学教师,他三兄弟都爱书都爱读书,屋子里的书架书柜,地上的纸箱,床上,桌上,椅子上全是书,什么书都有,尤以外国名著和马克思、列宁的书为主。这一下把我兴奋的,我都不想去学校了,我借了一大包书,其中《毛泽东青少年求学的故事》紧紧扣住了我的心。
《毛泽东青少年求学的故事》讲述青少年时期的毛泽东,一阵休学,过了一阵又上学,反反复复休学上学,上学休学,休学就在家犁田耕地,上学又没有明确的学习方向与目的,他崇拜英雄豪杰,是个孩子王,这与我完全一样,好像写的不是毛泽东,而是写的我黄塑芹!我激动极了,原来伟大领袖青少年时期和我黄塑芹完全一样,原来,伟人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原来伟人并不是天生就是伟人,而是在曲折与艰苦的人生历练中成就的,在逆境中奋起,这句话成为鼓动我不断上进的一句口号。
校长在面对面考试政治课时,全校没有一个同学像我这样,他把一个题倒过来考我,无论校长怎么颠来倒去考我,我都没有答错,校长对我刮目相看,在全年级校会上,校长表扬我,我没有什么感觉。我20岁了,我经历多了,同班同学才十三四岁,我比他们成熟,这丝毫不值得一提,但司马智郎有些那个,因为校长和班主任知道, 司马智郎读过一年高中, 司马智郎父亲通过班主任刘仁良老师关系,从高中插读初中二年级,他比我更有优势,但他没有我在学校名声赫赫。
然而,政治课考试时,我才考到78分,受到校长点名批评,我本应拿90以上的,甚至100分的,由于我粗心大意,没有考好,我受到了奇耻大辱,半夜一个人在教室,把头都要撞破了。我气哭了。我的数理化英语全没及格!
但是,班主任刘仁良老师对我更加爱护有加,鼓励我好好学习,争取下学期考个好成绩。
班上一个姓高的女同学,写了一个长篇通讯,介绍我原来在家如何刻苦自学,上学后又如何发奋学习,学校广播站一广播,我受到全校各年级的同学和老师的尊重。
另一个班的一个同学为此搬到宿舍坚决要求和我一起复习一起睡觉。他还把我介绍给他姐姐,他姐姐叫我去他家玩,晚上,在大山深处他家老大门边的石阶上,他姐为我们掌灯复习,为我们用破蒲扇取风赶蚊子,鼓励我俩将来做世界上的大文豪!他姐穿着红衣,留着长辫子,在灯光下很老相,我写了信,说我有恋人,就放弃了。
不断有老师叫我去他们办公室或家里复习,英语老师换了人,是个20来岁的小伙子,嘴唇红红的,上课不敢看我们学生,眼睛朝上看天花板,我在他宿舍晚上自习多些,语文老师是我们观音阁的,姓周,周老师爱人曾任红嫣班主任。周老师取代张老师任我们语文课,他分析课文很有水平,“游离主题以外的闲笔”这句话,是他分析茅盾的《白杨礼赞》一句话,我后来引用多次。他把他家藏书对我开放,节日要求我务必在他家一起过。还送了几套名著。比如《红楼梦》等。他说我,在双井中学再学习下去没有多大作用,没有老师可以提高我,对我考中专表示可亦不可,我当时并不完全理解。
放农忙假,我家需要请帮工,我问妈妈,准备有肉吗?妈妈说,有,留下过年猪的财头,就是用来双抢的。财头是溆浦土话,财头就是猪头,做成腊肉后可以放到对年不会腐烂变质。张家坳人习惯把腊猪头留到五一插秧或暑夏双抢。听说有腊猪头,我就去喊两个男伴和红嫣,红嫣妈妈说红嫣帮别人忙了几天人累的很,看她愿不愿意,你自己去请,我去红嫣闺房一说, 红嫣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待续20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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