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加完班，身上又困又乏，天也阴着，像是有什么压着人心口。
我赶着最后一班公交，一路无言，刚好车上空着个靠窗座，我坐下，把耳机塞进耳朵，正准备闭目养神，身边坐下个老人。
他戴着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帽子，穿的也是老布衣，拎着一个泛黄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看着像是几个馒头和几根咸菜。
一开始我没在意，只当是个回家的老人家。可车开到第三站，他忽然扭头问了我一句：
“你上学不？”
我摘下耳机，笑了笑：“毕业了，刚下班。”
他说：“哦，那不错啊，你们现在日子好，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
我点点头，顺口应着。但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唉，可人心……没以前亮堂了。”
这话一下就把我拽回来了。我侧头看他一眼，他眼神没有恶意，反而像是在回忆什么远去的年代。
他慢慢开口：
“我年轻那时候在北京干活，是国营厂的钳工，那时候穷人家娃，进厂是光荣的事，父母逢人就说‘我家娃进单位了’，脸上有光。”
他说着，语气突然硬了一下：
“那时候工人是有尊严的！你别看现在谁谁谁坐办公室、开空调，说得头头是道，咱那时候也敢敲桌子说话！”
我笑了笑：“您是老钳工吧？”
他自豪地点点头：“二十八年钳工，手艺好，手上这茧就是干活留下的。我们那时候讲的可不是多挣钱，是讲‘为人民服务’。”
他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就亮了一下。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们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毛主席教导我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他说：“那不是口号，是信仰。”
“他真的是把我们这些最穷最底层的人，当人看了。不是奴才，不是工具，是‘同志’！”
“那时候，我们做的是国家的事，不是给老板卖命！你上班迟到，车间主任批评你，但没人敢瞧不起你。”
“干得好，评劳模，参加代表会，能上天安门，能进中南海，那时候咱工人是真的扬眉吐气过！”
我问他：“那时候工资高吗？”
他笑：“不高，但日子踏实。”
“饭票吃饭，厂里有医务室，职工病了能休假，家属能带进食堂，学校免费，工人宿舍统一修，一年一次福利分棉被。”
“我们不富，可我们不怕明天。”
“最关键的，不是生活多好，而是你知道，这个国家是你的，不是别人的。”
他说着，声音低了些，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那时候，最佩服毛主席的地方，是他真不怕得罪人。他说‘谁搞特权就批谁’，‘谁脱离群众就斗谁’。”
“那时候我真信：这个国家，是咱穷人翻了身、当了家。”
他笑了笑：“我那时候工资四十块钱一个月，可天天干得带劲，因为我知道，我的力气是有用的，不是被剥削的。”
“我们那一代人认人不认钱，认理不认权。”
我沉默了一会，问他：“那……后来呢？”
他眼神黯了几分，说：“后来啊，就不提了。”
“风变了，厂散了，熟人各奔东西，有的去卖早点，有的跑黑车，有的老了就在家躺着。像我这样出来摆摊、干零工的，不少。”
“我儿子常劝我别老提以前的事，说那是过去了，现在是新时代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是啊，过去了。”
“可我心里头，总还是放不下他。”
“毛主席，是我这辈子最信的一个人。”
他说这话时，公交车在等红灯，窗外是一排排高楼，还有几辆电动车骑得飞快，马路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车里两个沉默的影子。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还记得他吗？”他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说：“可能……不太记得了吧？”
他点点头，也不怪，只是说：“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就不算全忘了。”
他看着窗外，忽然眼圈有些红了：
“我那时候三班倒，凌晨两点接班，厂区没灯，天黑得像锅底，我一边走一边唱‘东方红’，心里踏实。”
“他在，咱不怕；他走了，咱只能自己撑。”
车快到站了。
他慢慢站起身，拎着那个装着馒头和咸菜的塑料袋，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记住了，小伙子——这个世上有太多人嘴上说人民，心里只认钱。只有他，是从心里信我们这些人。”
“他穷出身，他知人苦，他不怕得罪权贵，他能陪我们睡火炕，啃窝头，讲真话，讲实话。”
“毛主席，是唯一不会背叛咱穷人的人。”
他走下了车，步子慢，但背挺得笔直。
我看着他走进人群，背影越来越远，脑子里却越来越清楚。
那个从没见过的名字，在那一刻，在一个公交车上，在一个老人一句句真诚的回忆里，变得比我读过的所有课本还要真实。
下车后，我把耳机收起来，什么音乐都不想听了。
只记得那句话，在我心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他，是唯一不会背叛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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