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三十年来,写了一二十本书和一些文章,差不多都是说别人的;晚年余下的时间,我想应当留一些给自己了。
所以,经过数年的前期准备,我计划用四年时间,写完自己的四部个人回忆录。
这几部回忆录所要记述的,不过是我在那动荡十年中变换的四种身份。或者说,是我在那动荡十年中度过的四个阶段:从不可一世的“精神贵族”跌落至社会底层,难得地品尝了世态艰辛;而一旦得遇机会,很快就故态复萌。如此可笑而可悲的人生浮沉,需要进行认真的回顾与反思。
自2013年12月开始写作,前三部书稿都是按计划完成的。其中的《惠家河纪事》(原名《我是知青》)还幸运地得以正式出版。至于《我是养路工》,虽然未能出版,好歹自费印刷成书。
唯有第四部《我是工农兵学员》,因形势变化、新冠疫情等种种原因,拖沓至2022年4月才完成初稿。延宕至今,这部书稿耗时已近八年,内容仍很粗糙,只能勉强作为定稿。原先的总体写作计划,算是基本完成。
屈指算来,从动笔至今,已经是整整十二年,时间过去得太快了!
由于《我是知青》在出版时改名为《惠家河纪事》(见“【惠家河纪事】一本书的问世之路”),《我是养路工》 顺之改为《贾家崖纪事》,《我是工农兵学员》自然也得改为《工农兵学员纪事》了。
对于这部书稿,我有点自知之明,没抱有丝毫正式出版的希望,所以压根就没联系过一家出版社。幸亏现在可以借助网络发表,使其得以避免藏于陋室难见天日的尴尬。
工农兵学员,因“文×”而产生,随“文×”而消亡。虽然昙花一现,仅有区区七届、不足百万的学生,但也是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应忽视的环节。而且,每一届都有自己的特点。尤其是我们七三级,入学之时,经历了动荡十年期间唯一的一次招生考试,却因为张铁生那封著名的信而突遭波折;在校期间,下乡入厂,走南闯北,抗震救灾,大搞“运动”,见了不少“世面”;毕业之年,则是一系列大灾大难,从领袖人物相继辞世,到“四 五”事件,从惨绝人寰的唐山大地震,到“四人帮”倒台,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让人感叹。
工农兵学员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成分复杂,表现不一。既有以整日揣摸高层动向为本能的政治投机分子,也有埋头读书不惧被人指责为“白专典型”的努力求学者;既充当了“上管改”的冲锋队,却又在“四 五”运动中表现英勇;既有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先天弱点,却又在“知识断层”时期填补了空白;既有庸庸碌碌的无能者,也有业绩卓著的栋梁材……确是“史无前例、空前绝后”,无法用简单的话语便可以评价。
其实,所谓的“老五届”、“老三届”、“新三届”、“八二大”等等,也同样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同样成分复杂、表现不一,同样“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同样无法用简单的话语便可以评价。
更何况,我也没有资格去评论历史。
我写这些书稿的目的,只是记述自己的经历,反思自己的言行。如果它们能折射一点时代的余光,使读者能有所启迪,当然就更好了。
我作为工农兵学员中的一员,曾经为这一身份而自豪,也曾经为这一身份而羞愧。
想当初,几年的底层生活,使我身上的狂躁暴戾之气得以收敛,并恢复了一些基本的人性;后来能由一个普通养路工而被选送考试、走进大学,当然是自豪的。
但是,入校后不久,我便故态重萌,在很大程度上恢复了红卫兵时期的狂热,再次成为一个政治动物。这是应当感到惭愧,并且需要认真自省的。我无权揭别人的疮疤,但决不能掩饰自己的丑陋。
回顾三年大学生涯,大量时间消耗于此起彼伏的政治运动,所谓的文化学习,被排在最末位置。“毕业”以后,我居然没有一天从事过与所学专业有关的工作,而是不断跨界改行。学非所用,应是遗憾,但对我而言,似乎倒是一种幸运。因为我最终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职业,而以往的所有积淀,都转化为珍贵的财富,这是意外的收获。
正是这些难得的人生过程,促使我一步步挣脱了盲目的政治狂热,开始冷静而认真的思考,对过往的一切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值得欣慰的。
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那三年工农兵学员的经历,应不算虚度。
有两件事需要说说。
其一,与前几部书稿侧重于讲故事略有不同,这部书侧重于资料性。工农兵学员的产生与存续,有很复杂的背景,有必要进行相对全面一些的延伸介绍,并适当引用一些看似枯燥却很重要的资料,以求言之有据。如此难免影响到书稿的可读性,尚需读者理解。
其二,为避免涉及个人隐私,有些地方会使用化名。但基本上仍是使用真名,目的只是一个:为我的同学们留个纪念。但是,毕竟我的记述局限于个人视角,难免偏颇失误,还请同学们原谅。
按照原先的计划,这部书稿写至“四人*”倒台,便可收尾结束了。这样,四部书稿的时间跨度,恰是十年,与“文×”的进程相对应。
但是,“文×”结束以后进行的“改革开放”,以恢复高考为起点,使中国的高等教育在遭遇十年断崖之后得以复苏,不仅让一大批青年得到了重新学习的机会,还直接影响了工农兵学员的命运。如此重大史实,值得记述。所以,我便增加了一些文字,时间的范畴也有相应拓展。主要说的是,从“四人*”倒台,到我和一些同龄人的人生转折,借以纪念那些不平凡的岁月。
如果这部书稿将来会有印制成书的可能,我想写在扉页上的,是这样两句话:
献给已经逝去的青春岁月
献给所有曾经同行的人们
写于2025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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