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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寻乌调查》:肩挑背驮:寻乌的“血肉”交通网

伊峰 · 2025-06-14 · 来源:逍遥柳下月弄影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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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乌调查》通过对交通、邮政、电报的细致描绘,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立体而真实的寻乌。这张由“血肉”与“水脉”、“铜线”共同构成的交通通讯网,虽然原始、脆弱,却顽强地搏动着。

交通,是一座城市的血管,是区域经济的命脉。我们今天谈论交通,脑海中浮现的,是呼啸的高铁、纵横的高速公路、满载集装箱的巨轮。它是钢铁、速度与科技的交响曲。然而,当我们跟随着毛泽东的笔触,回到1930年的寻乌,我们所看到的,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甚至令人震撼的交通图景。在这里,交通的脉络并非由钢铁铸就,而是由血肉之躯铺成。活人的肩胛、骡马的脊背、船夫的号子,共同编织起一张缓慢、沉重却又充满生命韧性的“血肉”交通网。

寻乌的交通,首先是一部关于“路”的历史。调查报告以一种近乎军事地图般的精准,描绘了以石排下为中心,辐射向四面八方的陆路网络。这些路,连接着兴国、于都、会昌,通往广东、梅县、兴宁,是寻乌与外界发生联系的生命线。但这些“大路”与“小路”,与我们今天概念中的道路迥然不同。“和广东一样,不论什么道路一概没有车子。”这句看似平淡的记述,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那个时代,轮式车辆的文明,尚未真正抵达这片土地。

没有车,意味着运输的重担,只能落在最原始的载体上——“活人的肩胛,其次是骡马”。

想象一下那条从县城通往梅县的大路,骡马成群,铃声叮当。但即便是骡马,也是“骡多马少”,当地人统称它们为“马子”。这些“马子”驮着的,是关乎民生的两大宗货物:盐与豆。盐,从遥远的海边来,是生存的必需品;豆,从本地或邻县来,是重要的商品。一头骡子,一次驮运,维系着万千家庭的餐桌,也驱动着商业的循环。

然而,更多的货物,更多的路途,是由无数双草鞋和一副肩膀来完成的。那些挑夫,他们是寻乌交通网上最基础、最辛劳,也最沉默的细胞。他们挑着米,挑着油,挑着从梅县贩来的洋货,一步一步,丈量着山间的崎岖小道。在“门岭去梅县”的路上,“脚夫们一担货去,一担货回”,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是多少个日夜的风餐露宿,是多少滴浸透衣衫的汗水。他们的肩膀,扛起的不仅仅是百十斤的货物,更是一个家庭的生计,是一个区域的经济循环。

这是一种用生命能量驱动的交通。它的效率低下,成本高昂(完全取决于人力与畜力),却又是那个时代唯一可行的选择。这张由肩挑背驮构成的陆路网,缓慢、沉重,却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它是寻乌经济的动脉,每一次货物的流动,都如同一次缓慢的血液循环,将生命与活力,输送到这个偏远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陆路交通是寻乌的“动脉”,那么水路,则是其更为舒展的“静脉”。寻乌水,从桂岭山盘古隘发源,一路蜿(wān)蜒向南,经澄江、吉潭、石排下,最终汇入东江,流向下游的惠州。这条水道,为寻乌打开了另一扇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

调查报告指出,“船可通到澄江”。这意味着,笨重的、大宗的货物,可以借助水力,实现比陆路更高效的运输。沿河的澄江、吉潭、留车三个圩场,也因此成为区域内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其中,吉潭“更首屈一指”。

水路运输,同样充满了生动的细节。比如从门岭运往梅县的茶油,需要先由人力“肩挑到澄江下船”,然后再装船运走。一艘船,可以装十二担油,每担价值三十元。我们可以想象,在澄江的码头上,挑夫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油担从肩上卸下,小心翼翼地抬上摇晃的木船。船夫们则撑着长篙,在碧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载着一船的希望与财富,顺流而下。

还有豆子的运输,同样依赖水路。每逢圩日(三天一圩),就有五船豆子从寻乌运往梅县,每船十四担。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豆子是由挑夫肩挑完成的。水路与陆路,在这里交织互补,共同完成了商品的流通。

这条水道,不仅是商业之路,更是文化与信息交流之路。顺水而下的,不仅有油、豆和米,还有寻乌人的眼界和梦想;逆流而上的,不仅有盐、布和洋货,还有外部世界的新观念和新风潮。寻乌水,如同一条温润的脐带,将这个深处内陆的县城,与更广阔的珠江流域、与近代中国的风云变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除了干线交通,寻乌的“毛细血管”——邮政与电报,同样值得我们关注。它们是信息时代的“活化石”,展现了近代通讯技术在传统社会中的艰难扎根。

电报局,曾设在商业重镇吉潭,民国十一年才迁移到县城。电线,沿着最重要的商路铺设,一头通往筠门岭,接上江西的通讯网;一头通往平远,融入广东的体系。这几根细细的电线,是寻乌官方与外界进行紧急联络的生命线,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邮政系统,则更为深入地渗透到社会生活中。县城是三等邮局,邮路同样沿着商道展开,通往门岭、梅县、安远。在澄江、吉潭、牛斗光等重要圩场,设有“代办所”;在三标、石排下这些次一级的集镇,则设有“代收所”。这张邮政网络,虽然简陋,却承担着信件与汇款的重任。

但它的运行,也充满了时代的烙印。比如,邮路是按旧历日期来安排的:“旧历二、五、八走门岭,一、三、五、七、九走八尺,二、四、六、八、十走安远。”这种看似奇怪的安排,实则与当地的圩期、商旅习惯紧密相连。汇款的额度也极为有限,通常只能汇二百元以内,五百元以上就需要“先期交涉”,否则邮局无力兑付。这反映了当时社会资本的匮乏和金融体系的脆弱。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邮政与电报,这些代表着现代文明的设施,也深刻地卷入了地方的政治动荡之中。前年的“三二五暴动”,邮政局长被抓,罚款五百元;新局长上任,因为害怕被抓,提前跑路。暴动中,还杀了一位电报局长。这些血腥的事件,说明交通与通讯设施,在动荡的年代,不仅是经济的命脉,更是各方政治势力争夺的焦点,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寻乌调查》通过对交通、邮政、电报的细致描绘,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立体而真实的寻乌。这张由“血肉”与“水脉”、“铜线”共同构成的交通通讯网,虽然原始、脆弱,却顽强地搏动着。它不仅承载着商品的流通,更承载着人的流动、信息的传递、权力的博弈。它深刻地塑造了寻乌的经济形态、社会结构和政治生态。重读这份调查,我们仿佛能听到那从历史深处传来的骡马铃声、船夫号子和挑夫沉重的喘息。这,就是旧中国交通的真实声音,是那段历史留给我们最深刻、最无法磨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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