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2021年8月15日，塔利班兵不血刃进驻喀布尔，这一新闻再次引发了国内甚至世界范围内对于塔利班的热烈关注与讨论，“帝国的坟场”“失败的国家”“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等词汇不断冲击着我们的眼球，阿富汗也由此被贴上了重重的标签。但对于阿富汗这个邻国的历史及政权更迭、经济的发展，对于塔利班的崛起及其与恐怖主义的关系等等重要的问题，却鲜有探讨。若没有基本的对于历史的纵深了解，只是讨论现在的塔利班政权，就如在放大镜观察一个洋葱切片一样，可以清晰地看到细胞是怎样的，却无法知道细胞是如何形成的。因此，我们召集了一些志愿者，进行了为期三个多月的研究——从历史、政治及宗教、经济、阶级等方面进行了资料的搜集及阅读汇总。由于时间、精力及自身的知识视野等各方面因素的限制，搜集的材料并不全面，对于材料的阅读及理解往往也会出现挂一漏万的问题，所形成的文稿也难免会有错漏、不严谨的地方，在此希望各位读者可以批评指正，若有矫正及补充说明则不胜感激。
文章会陆续在知乎【佐伊23】、微信公众号【赤色星灵佐伊】发布，后期也会形成相关的视频，发布在B站【佐伊23】，欢迎大家关注。
第一章 阿富汗历史
从地理位置上看，阿富汗地处西亚、中亚、南亚交界地带，素有“中亚十字路口”之称，历史上不断遭受外敌入侵，是各种域外势力角逐的战场。从气候条件上看，阿富汗处在农耕、游牧交界线上，气候干旱、崎岖多山、交往困难，经济原始落后。[1]从民族构成上看，阿富汗国内民族构成多元，接近我国青海省面积的国土里聚居着30多个民族，民族矛盾盘根错节，冲突此起彼伏。从周边关系上看，英国人为划定的杜兰德线为阿巴冲突埋下了祸根，成为“普什图尼斯坦运动”的根源。从文化上看，外来文化不断交融，而伊斯兰文化则最终塑成了阿富汗民族的文化认同。这一切，都塑造了阿富汗社会各族群、各群体拼盘错落、高度分散的特点，像一幅“马赛克”拼画。[2]复杂的地缘环境，支离破碎的社会结构，使阿富汗时常陷入战火和动乱中，造就了阿富汗政权更迭频繁、国内政治经济混乱、大国势力不断介入等的复杂局面。
一、阿富汗古代史：几易其主的土地
根据现有的考古发现表明，早在20-10万年前，阿富汗地区就存在人类文明。阿富汗北部的兴都库什山脉的丘陵地带，是人类培养植物和驯化动物的早期中心之一。畜牧业和农业的发展，导致了文明的产生。公元前3000年至前2000年，阿富汗已经存在较发达的城市文明。城市居民可能与印度河流域、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民族有互相往来。公元前550年左右，波斯打败当时占据阿富汗地区的米底人，将阿富汗纳入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疆域，阿富汗有记载的历史由此开始。考虑到伊斯兰教及其文化仍然是阿富汗社会最有力的黏合剂。以下，我们将阿富汗的古代历史分为了前伊斯兰时期和伊斯兰时期两个部分。我们将以表格的形式，为大家粗略归纳一下此间的历史脉络。
（一）前伊斯兰时期
在前伊斯兰时期，值得注意的历史事件有三：一是前3世纪之后的近两个世纪的时间里，印度佛教文化与古希腊文化的融合，阿富汗成为了东西文化交融的中心；二是贵霜王国时期“丝绸之路”的兴盛，此时的阿富汗地区（尤其是喀布尔、赫拉特等城市）依靠有利的地理位置使经济得到了快速地发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三是嚈哒和突厥对阿富汗的统治，是伴随着中央游牧民族的大迁徙而来的，改变了阿富汗及其周边地区的民族面貌，给阿富汗的民族起源及形成都带来了重大的影响[3]。
（二）伊斯兰时期
纵观伊斯兰时期的近1100年的历史，可以看到阿富汗地区经济上的起伏、政治上的更迭及社会形态的转变（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还有民族及部落的融合与发展等。限于篇幅，不再详细论述。但在这一时期，不得不提到，并形塑阿富汗地区的主要因素有：
一是伊斯兰文化的传入及最终取得主导地位。伊斯兰教的兴起，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是一件大事。公元622年，先知穆罕默德在麦地那创立了信奉一神的伊斯兰教，并在东至中国、西抵大西洋的地区建立了一个广大的帝国。帝国的扩张与伊斯兰教的传播形成了相互依附的关系。以阿富汗地区为例，从公元650年左右开始，阿拉伯人对阿富汗的入侵持续了近两个世纪，但不断遭到阿富汗部落民的激烈反抗，但伊斯兰文化则深入到阿富汗各民族的生活与习俗之中，成为了阿富汗不同部落之间的唯一的认同纽带[4]。随着历代统治者的推行，最终伊斯兰教打败了祆教、佛教，成为了阿富汗各民族的共同信仰，也成为了各民族及部落间的粘合剂。
二是民族与部落的融合与发展也逐步定型。不论是突厥人对阿富汗的入侵，还是成吉思汗对阿富汗的占领，都是伴随着征战及强制性的民族大迁徙而完成的。这一方面促进了阿富汗地区民族的融合，另一方面也形成了阿富汗各民族、各部落间的矛盾与冲突不断的情况。阿富汗境内的第一大民族——普什图人（占全国总人口的44%左右），则被认为是欧亚大陆多个种族在阿富汗地区融合的结果，包括雅利安人、波斯人、印度人、希腊人、闪米特人、蒙古人、嚈哒人等[5]。另外，帮助帖木儿开拓帝国、构成帖木儿步兵团核心的士兵，则大部分为乌兹别克突厥人——阿富汗境内的第三大民族[6]。除此之外，吉尔查依部落为突厥人的后裔，而哈扎拉人则被认为是蒙古族的后裔。而由战争带来的民族融合，也为日后的民族冲突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到15世纪末，今天阿富汗境内的所有的民族和语言部落都已经形成，后来虽然由于战争入侵等因素经历了几次变迁，都其基本结构没有很大的改变。
三是新航路的开辟，导致了陆上“丝绸之路”的衰落，造成了阿富汗地区经济的衰落。1498年，达伽马发现了经好望角从欧洲到东方的新航线。而海上新航路的开辟，则直接导致了路上贸易的衰落，从而让处于路上丝绸之路贸易中心的阿富汗失去了大量利润。阿富汗逐渐失去了与欧洲及东方的联系，社会封闭化。多山的地形与干旱的气候，使得阿富汗经济一直处于落后的状态；接连不断的战争与内乱，使得社会发展停滞，缺少经济发展的外在条件。种种条件，都让阿富汗成为了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
四是经过了蒙古帝国、帖木儿王朝和莫卧儿帝国及萨法维王朝等的军事征伐与奴役，阿富汗人不断地爆发独立起义——16世纪60年代的罗沙尼特运动（农民反对部落贵族和穆斯林上层的运动，带有明显的反莫卧儿王朝的性质）、17世纪中叶的哈塔克起义（反对莫卧儿王朝的起义）及17世纪末18世纪初的霍塔克王朝起义、赫拉特国家起义等。然而，这里的“阿富汗人”远非一个整体。阿富汗人独立运动中的诸多势力虽然反抗外来的统治者，但同时也彼此倾轧。在阿富汗人的国家建立之前，部落代表着社会的秩序。而之后建立的阿富汗人国家本身，也正是建立在部落社会的基础上。部落社会深刻地塑造了阿富汗国家。
1736年，纳迪尔·沙成为伊朗国王后，于1738年攻占了坎大哈，成为了阿富汗新的占领者。纳迪尔·沙虽然在阿富汗推行了镇压与怀柔双管齐下的政策，但阿富汗的各部落依然不断地发动起义。阿富汗地区广泛的抗议活动，无疑加速了阿富汗国家的形成。1747年6月，伊朗国王纳迪尔·沙遇刺身亡，这不仅结束了纳迪尔·沙在阿富汗的统治，也是阿富汗国家形成的契机。
二、阿富汗的近代史：民族国家的建立与衰落
阿富汗的近代史可以从1747年阿富汗国家的建立算起，直到1919年第三次英阿战争结束后在双方签订的条约里英国正式承认阿富汗独立时为止。这段时期内，阿富汗外部受到了英俄等大国的入侵，如拉赫曼所说，近代的阿富汗是“两狮之间的山羊”，是“两磨之间的谷粒”。俄国多次侵扰阿富汗北部边界，而英国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对阿富汗三次用兵。此外，英国还采用扶植傀儡政权（如舒贾、法什·贾恩等）、直接驻兵及用年金收买部落首领等措施来干预阿富汗的内政，甚至还在1879年间直接掌管阿富汗的政权，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而已。这些外部的因素，无疑加剧了阿富汗国内政权的不稳定性。加上，阿富汗国内的各种不稳定因素，导致了阿富汗近代170多年的时间里，政权更迭竟多达20余次。
追究近代历史，造成阿富汗政权更迭频繁、政局不稳定的因素，便离不开内、外两重合力对阿富汗的深远影响——阿富汗国家的建立及三次抗英战争。下面，我们将围绕几次重要事件进行论述：
（一）阿富汗国家的建立
1747年，在伊朗军队服役的阿富汗军团司令——年仅25岁的阿赫迈德率领阿富汗军团返回坎大哈，并参加了由阿富汗各部落酋长组成的会议。会上，阿赫迈德被推举为阿富汗国王。从此，为了实现将阿富汗建成为统一的民族国家的目标，阿赫迈德·沙不断进行对外的战争，将伊朗东北部、巴基斯坦、印度的旁遮普地区等都纳入了阿富汗的国家版图[7]。阿赫迈德·沙建立的这个面积庞大的王朝，也被后世称为“杜兰尼王朝”。
由阿赫迈德·沙建造起来的杜兰尼王朝具有以下几个显著的特征：
首先，杜兰尼王朝是一个军事封建国家，这充分表现为国家的一切部门都要为战争服务，行政机构围绕着战争运转[8]。更具体来说，则表现在阿赫迈德·沙不停地对外征战上——曾四次入侵旁遮普地区。随着新航路的开辟，阿富汗失去了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国内的经济发展又极其缓慢，无法支撑国内人口的大量增长。因此，阿赫迈德只能通过掠夺性战争来获取巨额财富，从而来满足封建游牧部落的贵族们对于财富的欲望，达到稳定政权的作用。
其次，中央王权的有限性，导致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较弱。马吉利斯作为杜兰尼王朝的主要机构，充当了各部落首领的利益维护机构，大大地缩小了王权。而地方上的各省总督具有独立性。除了调动军队与征收赋税外，各省的总督都是大权独揽。
再者，杜兰尼王朝还是一个由部落组成的国家。各部落不仅自成一体，而且还拥有自己的部队与武器。阿富汗的部落带有大量的军事氏族残余，部落首领为具有兵权的贵族。这就为部落间的相互倾轧及内部战乱埋下隐患。虽然，很多王朝统治者注意到了这一问题，但直到拉赫曼时期，才真正采取了有效的措施——通过镇压部落起义来解决部落问题，并采取了强制迁徙政策，使反抗部落民离开故土，从此失去与中央抗衡的行动力。此外，最为根本的是拉赫曼还采取了打击部落土地所有权的经济政策，强行变卖部落的土地，使部落共同经济体消失，从而使部落首领的政治权威及部落组织也逐渐消失。
最后，杜兰尼王朝也明显受到家族政治的影响。有些学者把阿富汗的近代历史，看作是普什图部落的政权历史，但部落内部依然是分裂的。杜兰尼王朝也受到家族政治的影响，这在由王朝继承人引起的内部战乱上可以得到证明。阿赫迈德·沙一去世，阿富汗国家立即便陷入了王位争夺的内乱之中，重新成为了四分五裂的国家。而这种家族政治，一直延续到1919年的阿曼努拉改革时期，他宣布废除了由国王、国王兄弟和诸王子分享王室权利的旧制度，实现三权分立。
总而言之，阿富汗国家像用三层积木搭起来的大楼，底层为具有武装力量的部落，中间为拥有独立权的省督政府，最高层为具有有限权力的中央政府[9]。正如马克思在1857年的《对波斯的战争》一文中，写到∶“在1747年纳第尔沙死后波斯处于一片混乱时，产生了阿赫乃德沙·杜兰尼领导的独立的阿富汗王国……这个拼凑得极不牢固的王国在它的创建人死后就瓦解了;它又重新分裂为原来的各个组成部分，即独立的、各有其自己首领的、互相之间干戈不息的阿富汗部落，这些部落只有在必须共同对付波斯的场合下才不得不联合起来。”
杜兰尼王朝是在反对异族压迫的斗争中建立起来的。这种族国式（“阿富汗”是各部落、各民族间的松散联盟）的建国方式[10]，对阿富汗国家近代乃至于现代阶段的历史进程都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这无疑让部落的原始遗存更长久，也让政府权力的分散性及内部争斗性更为明显。
（二）三次英阿战争及影响
19世纪初，英国为了保护在印度的利益，打算在喀布尔建立一个英国保护下的强大政府。而1833年，俄国以伊朗为盟友，开始与英国争夺阿富汗，希望借此打通进入印度的道路。英俄两国为了抢占印度的市场，都将阿富汗作为“战略纵深”地区——缓冲国，都想得到对阿富汗的主导权。虽然，三次英阿战争的原因各有不同，但英俄两国在经济上的利益冲突、政治上的战略规划却是根本的原因。
下面，将以表格的形式来简明呈现三次英阿战争的情况：
在第二次英阿战争中，英国取得了对阿富汗的外交特权，阿富汗也由此沦为了半殖民地国家。而后来签订的《杜兰德协议》划定了阿富汗与当时英国占领区域的分界线，即杜兰德线，将普什图人划分在了边境线的两边，从而埋下了巴阿冲突的祸根。而20世纪50年代中期的“普什图尼斯坦运动”，巴阿两国的边境冲突也正是根源于此。
阿富汗的近代，是在内部的分裂与抗击英国的斗争中度过的。纵观近代历史，只在阿赫迈德·沙、多斯特·穆罕默德及拉赫曼时期出现过全国的统一，这与国王的个人威权与才智不无关系。等他们一去世，阿富汗又立即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局面。但近代历史的主要矛盾，是阿富汗民族的独立与反抗外来入侵的矛盾，而1919年的独立，也为阿富汗提供了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于是阿富汗的现代化进程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1] 王凤：《列国志：阿富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
[2] 闫伟：阿富汗政治伊斯兰运动的变迁及其当代影响，南亚研究，2017年第1期，第 65 页。
[3] 缪敏、王静、何杰等编著：《阿富汗概论》，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6.
[4] 彭树智、黄杨文等著：《中东国家通史·阿富汗卷》，商务印书馆，2000.
[5] 钱雪梅著，《普什图生活的政治生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
[6] 瓦哈卜·杨格曼著，杨军、马旭俊译，《阿富汗史》，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
[7] 缪敏、王静、何杰等编著：《阿富汗概论》，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6.
[8] 彭树智、黄杨文等著：《中东国家通史·阿富汗卷》，商务印书馆，2000.
[9] 同上
[10] 彭树智、黄杨文等著：《中东国家通史·阿富汗卷》，商务印书馆，2000.
「 支持乌有之乡！」
乌有之乡 WYZXWK.COM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乌有之乡网刊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