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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改变命运吗?一个女共产党员的成长、斗争与恋爱(上)

党人碑 · 2024-07-14 · 来源:党人碑|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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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大名河北省立第五女子师范学校同学留念合影

“毕业就是失业,根本找不到生活出路!知识青年政治上苦闷,徘徊在十字街头,不知向何处去?”

1931年,18岁的河北省立第五女子师范学校学生张桂英,因为家里太穷,根本无力负担从濮阳(原属河北,今属河南)到大名,回学校的旅费,只能失学在家。幸好此时,河北省女子蚕桑师范讲习所在全省各县招生,录取参加考试的前两名。张桂英轻松考取第一名,顺利入学。

同为师范类院校,桑蚕女师和五女师一样,都免除学杂费和住宿、吃饭费用,更重要的是每年150块的补助,只要你考上,发榜当天,就由本县财政局预支给你,概不拖欠。

这不但解决了燃眉之急,还能给家人留足生活费,张桂英自然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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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女五师旧址

但是来到北平上学之后,很快她就发现求学梦破了,不管是成为知识女性,抑或是小镇做题家,在当时都没有出路!

1912年即民国元年,号称“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的中华民国建立了,统治中国二百多年的清王朝和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同时终结。

尽管城市知识阶层欢欣鼓舞,但就在广大中国农村地区,特别是在农民群众中,却影响甚微,他们的苦难还在继续……

这年秋天,张桂英出生在河北省濮阳县大屯村一户贫苦农民家庭。

桂英爹幼年丧父,少年丧母, 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守着一间破土房、几亩薄田,靠着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攒钱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个姑娘为妻,这就是桂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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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县四牌楼

桂英娘家也是贫苦农民,老家遭了灾,欠地主的租子还不上,要看就要被逼得家破人亡,只能卖儿卖女。在那个时代,卖儿卖女和自卖都属常事,冀鲁豫地区天灾人祸不断,每逢大集就有“人市”,十七八的姑娘头插草标,哪个给她买点馍,买个窝头,就跟着走了。

冀南一带民谣有唱:

“针穿黑豆上街卖,河里水草上秤称。二十多的小寡妇,倒贴光棍两烧饼。十七八的大姑娘,不值三文或两文。四五十岁的老嬷嬷,捋巴捋巴填粪坑。”

桂英娘来后,相继生下两个女孩,这个家刚有点生机,却被本村恶霸地主无情扼杀。

1919年的一个晚上,突然一群人踹开门,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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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的河南省会开封附近,(美)西德尼·甘博

带头的是当地著名的恶霸张小黑,本村财主张玉德努力兼并土地,这家人的几亩薄田,就成了耽误张玉德“勤劳致富”的“拦路虎”,本着先富帮后富的精神,张玉德指使张小黑,逼迫这家买地,然后靠出卖劳动力,男的给东家当佃户,老婆孩子当老妈子、丫鬟,实现真正的“福报”。

可桂英爹“不识抬举”,坚决不买,这可气坏了“体面人”张老爷。

张老爷那也是被逼无奈,谁让你穷生奸计?干脆弄死这家的男人,把他媳妇和俩闺女,都卖到窑子去,岂不是拓展就业途径?

于是张小黑追着桂英爹打,你白天在地里干活,它到地里打你,晚上你回家睡觉,它追到家里打你。幸亏穷人帮穷人,隔壁贫农李大爷心眼好,让桂英爹晚上来自己家躲着睡觉,可母女仨就倒霉了。

这一夜,身怀有孕,22岁的母亲,让张小黑活活打死了,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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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的河北定州,(美)西德尼·甘博

打官司?县衙门向来是流水的知事,铁打的老爷,你没钱没势,哪有理呢?

男人没办法,满村哀求,希望好心人买了他家的地和房子,反正不能便宜了张财主。可张财主有张小黑啊!人家有“以商养黑、以黑护商”的良性机制,谁惹得起?张小黑也满街宣传,张老爷看好的,谁敢抢横,就弄死他全家,不信你试试?

几千年来,封建地主阶级就是这样“勤俭持家,发家致富”的,所以穷人活该被欺负,稍敢反抗就是“穷生奸计”,妨碍了老爷“富长良心”,后果非常严重。

最后,桂英爹只好扔了世代居住的田地家园,背井离乡,一根扁担俩箩筐,挑着小姐妹,怀着深仇大恨,到处流浪。

每到一个村子,总有孩子追着喊, “卖小孩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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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阳县东关福音堂(濮阳市文物保护单位)

但桂英爹骨头硬,再穷也不卖孩子,有钱的人家想买,不论怎么说,出多少钱,都不同意。

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中,桂英慢慢长大,从幼年就有了鲜明的爱憎感情和倔强的性格。

濮阳东关有个美国传教士的福音堂,经人介绍,看父女三人可怜,就给桂英爹找了个既当杂役,又替他们在四里八乡推销福音书的营生,能挣点小钱,小姐妹也能到教会的女子小学读书,还管食宿,费用低廉。

听了美国传教士的话,桂英爹千恩万谢,想着这样既能让孩子读书上进,学文化长志气,不再受欺压,又能有份固定收入,不再拖累孩子,也算对桂英娘有个交代。

这样,小姐妹就成了教会小学的住校生,桂英爹住在东关一家大车棚下,总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终于有条活路,桂英爹每天步行几十里,下乡串村去卖书。可是在旧社会,农村识字的人很少,人家既便买书,也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做鞋样子,所以销售不多,每日挣的工钱除给小姐妹缴学费之外,自己连肚子都填不饱,更不用说穿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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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开封城墙下的城市贫民,1917年,(美)西德尼·甘博

说是管食宿,实际上相当有限。特别是到了冬天,日子更难熬,晚上小姐俩只有一条白粗布被可盖。怕妹妹冻着,桂英就把自己小小薄薄的棉袄棉裤,都给妹妹盖在身上。

没多久,美国人就露出真面目了,先是向桂英爹劝募,说教堂要扩建,上帝这么爱你,你是不是要回报上帝?说白了,就是克扣工钱,顺带拉羊入教。

桂英爹据理力争,说父女三人,除交学费外,吃饭都困难,根本剩不下钱,也存不住钱,您要我捐,我捐不起,您要以扣工钱的形式让我捐,那我们根本活不下去了!

美国牧师暴跳如雷,指责桂英爹不知感恩,也顾不得上帝的诸般教诲,痛打桂英爹一顿,还要拽他到教堂里,向上帝真心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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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教堂女子班,1917年,(美)西德尼·甘博

别看桂英爹是老实巴交没文化的农民,却极富民族气节,绝不容忍帝国主义分子的侮辱,更不肯出卖人格国格,索性扔下他们的书,带着小姐妹,愤然而去。从此认清了“洋大人”的真面目,毕生再不踏进教堂半步。

王助镇有家亲戚,桂英爹拉下脸哭求,租种了三亩半地,维持父女三人的生计。这家正好也有跟桂英同岁的独生女,在县城读女子小学,觉得孤单,一直想找个伴儿。碰巧跟桂英投缘,桂英学习又好,亲戚就请桂英当伴读。桂英也是争气,门门名列前茅,最终取得了高小文凭。

尽管品学兼优,可是桂英家贫,无力继续求学。学校老师看她可怜,就介绍到南坝头镇完全小学教书,一人同时教国文和音乐、图画三门课,每月工资12元。

可是好景不长,桂英这姑娘性格耿直,看不惯校长跟她同屋的女老师,光天化日,不避学生,就乱搞男女关系。稍微提点意见,让他们收敛注意些,就砸了饭碗,被校长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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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市贫民家的儿童,1917年,(美)西德尼·甘博

女小的穷同学尚其贵、张秀梅等人听说后,都很同情桂英,大家组成了个互助组,一起想办法,找出路,为了糊口,有时就给人家洗衣服。

1927年,女小的程老师介绍桂英到县通俗教育讲演所工作,当放足宣传员,负责走街串巷,向妇女宣讲裹脚的害处,放脚的好处,也是每月工资12元。

一年多,桂英又失业了。因为有人去省里告状,说讲演所宣传女子放足,男子剪辫,还大讲时政,反对求神拜佛,是伤风败俗,毁坏良序,肯定是共产党在里面“捣乱”,不单辞退了所有宣传员,还一并裁撤了讲演所。

几个穷女生都学习好,大家一商量,干脆投考大名第五女师,竟然全部考取。因为是高小毕业生,16岁的桂英被分到了初级师范班,毕业后分发各县县立初小,就成了有编制的老师,再不是校长可以轻易辞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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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浙江杭州,裹脚的小女孩,(美)西德尼·甘博

五女师是当时大名周边冀鲁豫几十个县的最高女子院校,师资条件相当优秀,但校长黄世芬政治上很反动,限制学生的一切自由,连学生的信件和课外阅读的书籍都要受到审查,亲友来访旁边还得站个训育员监视,跟探监没啥区别。

这就引起了学生的强烈不满,忍无可忍的她们,在进步学生组织的学生会领导下,爆发了罢课斗争。大家提出要求:

准许学生有言论、集会、结社、看书、通信自由,校方不得无理干涉,如果得不到答复,学生决不复课。

共产党在冀南地区的基础非常好,特别是大名七师,不但是直南的文化中心,也是党的战斗堡垒和革命策源地,天津著名的《益世报》称其为“共产党大本营”。老校长谢台臣和教师骨干晁哲甫、王振华都是党员,培养了大批革命青年。至1929年底,七师约有党团员百余名,占全校师生员工总人数的三分之一。以致党团的大名特支,实际上就是七师的党团组织,女五师党团支部也归其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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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河北省立第七师范学校校门

罢课斗争中,桂英是骨干,被推选为学生纠察队队长,实际上她此时已经是一名共青团员。随着年龄的增长,桂英对社会的不满情绪更强烈了,在进步同学的带领下,阅读了大量革命小说,产生了砸碎旧社会、改造旧社会的思想。

在罢课斗争中,桂英表现积极,一向孱弱的女同学们爆发出惊人的斗争力量,最终赶走了黄淑范,逼迫反动政府不得不更换校长。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桂英的入团介绍人李秀芬、刘月琴和其他5名同学被开除。

顺便说,大家可能想不到,当年黄校长还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读书的时候,可是五四运动的干将。校方不许学生们出去“散步”,这位学过武术的湖南女生一怒之下,大吼一声,一脚踹断门闩,带着同学们就出去,到承天门了。

停课期间,桂英爹病倒了,开学后要返校了,发现路费都成问题,桂英只能失学在家,一边照顾父亲,一边想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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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河北定州的女学生,(美)西德尼·甘博

幸好考上桑蚕女师,作为“低端职业院校”,这种学校天生就是为没钱没势的小镇做题家,特别是那些怀揣“知识改变命运”的穷人家女生准备的。富家小姐不屑于去的,因为不但要求学习好,更重要的事业方向“不太好”,毕业后要长期扎根基层,指导农村养蚕家庭的合作桑蚕事业。关键跟穷人在一起,那多丢份?

由于预支了150元,桂英可以从容安顿家人,留下一部分作为丧失劳动能力的父亲和妹妹的生活费,以使他们维持最起码的生活,剩下的足够路费和在平期间的最低生活消费。

每年150块,意味着什么呢?

桑蚕女师在北平安定门内琉璃胡同,当时北平普通人家每月生活费平均只需要30元左右,工人的最高工资(包食宿)也不过每月1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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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汉铁路始发站前门西站

从濮阳到北平,需要先雇马车到道口(今属河南滑县),从道口经道清铁路到新乡,再上平汉线的火车到北平。到北平后,雇黄包车到安定门内的学校。

本来想着人生地不熟,可是到北平上学不久,桂英参加了一次河北省在北平上学的同乡会,就发现熟人不少:

有在大名五女师闹学潮时相识的,省立十一中的学生冯洋舟,他不仅是当时援助五女师时的志同道合的同学,而且是濮阳女小学程老师的丈夫,程老师一直很关心桂英,多次给她介绍工作。

冯洋舟的兄长冯品毅,更是我党的早期革命家,在豫北冀南一带,为党组织的创建和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是这一带中共党组织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大名党团特支就是他一手建立的,党团的特支负责人也是他介绍入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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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后的大名明代城墙

此外,桂英还遇到了在教会学校上学时的同班的王同学的丈夫平杰三。

冯洋舟、平杰三都是党员,在北平做地下工作。既是老乡,又是熟人,更是同志,桂英喜出望外,私底下就跟他们说,我还想继续为党工作。

由此,他们经常找桂英,安排一些革命工作。先是散发革命传单,书写革命标语,桂英表现积极,不惧危险,所以很快,冯洋舟同志就代表党组织通知桂英,她由团转党,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了!

那时候党团员没有太多界限,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甚至宣誓都不一定,只是组织上说一下,同意了再告诉你一声,你就不再是团员,而是一名共产党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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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五大”会场主席台上的国共党旗(俄文为“1927年4-5月,中共五次代表大会”)

为啥不宣誓?

我祖父的一位老战友,就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入党的,他说他认为反正都在党旗下宣誓过了。这倒有可能,因为那时候没有团旗,入团也在党旗下,宣誓都是为了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那时候我们是个穷党,你不但要冒着杀头坐牢的威胁,为党工作,还要把微薄的收入,拿出一部分贡献出来,比如张桂英这样的公费生,就要把相当一部分收入交给组织,你怎么生活呢?

只有靠理想,靠省吃俭用,这就是那时那党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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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中共修水县第二区区委秘密发展党员时使用过的CCP党旗

那时候入党,可不意味着享受,没有分文工资和任何待遇,分分钟被捕牺牲都是家常便饭。正如桂英同志后来回忆所说:

“那时的党员完全是自愿、自费、甘心情愿为党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干革命的。我们一无所有。有的就是一颗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终身的坚定决心。”

此时正逢“九·一八”,北方特别是河北党组织(北平党组织当时也归河北管)积极宣传抗日,桂英很快就被捕了,没办法蒋介石在搞攘外安内,人家说了,“侈言抗日斩无赦!”

还好,桂英坚不吐口,看起来又是个“小镇做题家”,还是个女生,国民党的有关部门关了一年就把她放出来,学校也没追究就让她回去复学了。但这个学校,却在蒋介石“不抵抗”政策下,变得桂英都认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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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美国公理会寄宿女子小学的女生,(美)西德尼·甘博

不换思想就换人,国民党北平市党部做主,让教育局换了河北蚕桑女师的校长,积极贯彻亲日“和平”主张,说白了就是给日本帝国义当清道夫,即把学生由学英语而改为日语,并制订出很多限制学生爱国运动的一系列清规戒律:

不准学生有集会、结社、言论等自由,连学生看课外书的自由都被剥夺,学校的教务主任整天贼头贼脑地监视着学生,如学生有违犯他们的戒律,就立即处理。

如发现有看课外书的,他马上就给没收,然后对书的内容进行检查。是那啥颜色小说,就还给学生;有进步内容的,就刨根问底地追查政治背景,逼问是从哪里借来的,跟共产党有没有关系?

特别可笑的是,当学生拿本红色封面的书时,根本不管书是什么内容,马上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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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中的北京街头,1917年,(美)西德尼·甘博

有这样的“教学宗旨”,主张抗日就是你的罪过,所以复学没多久,桂英就被开除了。从此,张桂英同志走上了职业革命者的道路。

不过在此期间,桂英爹却冻饿而死。

年幼的妹妹在组织的帮助下,到北平找到姐姐,告诉姐姐:

入狱期间,原本正常发放的学费,被小学某同学从县财政局领走归为己有,致使父亲和妹妹失去经济上的资助,生活无保障,父老妹幼,丧失劳动力,父女俩只好沿街乞讨,当父亲知道我被捕的消息后,再也经不住这打击,在绝望之中,冻饿死在街头。

尽管心如刀割,悲痛欲绝,但国难当头,党需要桂英继续工作,所以桂英只能把悲痛埋在心里,更加积极地参加抗日救亡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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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事变中,日军占领北大营

1932年底,中共天津地下党市委组织部干事,以宝成纱厂细纱车间女工为掩护身份的桂英,因为叛徒的出卖而被捕,当时她的住地在谦德庄。

熟悉老天津卫历史的朋友都知道,那是块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善恶交汇,道路四通八达,一直没建立正规的社会管理体系,不但居住了大量贫苦市民,也有窑子、烟馆等许多不良场所,所以低价相当便宜。

请大家注意,这样的地方,特别适合当时我地下党作为交通站。

多说两句,“谦德庄”从字面上看,含有典型中国文化的内涵,但它却不是咱中国人起的地名,而是引申天主教直隶东南教区(后改为献县教区)经租机构“崇德堂”的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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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八”事变中,日军占领东北边防军长官公署

交通站的地方选得不错,问题是宝成纱厂的党组织里出了叛徒。那时候我党强调多吸收工人入党,这不是坏事,相反是好事,能稳定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主的党员队伍。可是入党了,只是解决了组织身份,并不一定解决人的思想,起码不是塞进去个芯片,一劳永逸就可以了。

厂里有个工贼,平时跳得很高,领导觉得是个人才,可却不知道他是两面吃,随时准备出卖我们党组织以换取荣华富贵的。敌人觉得该收网了,一网下去,桂英同志就被抓了。

当天夜里,敌人把桂英从谦德庄的组织部所在地押上警车,一直开到位于金汤桥附近的天津市警察局。

过了几次堂,桂英同志别看也是小知识分子的学生出身,可是艰苦斗争经验较多,所以敌人一直没问出来什么,就这样拘押在警察局的看守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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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过后的天津市内,1917年,(美)西德尼·甘博

几个月后,到了第二年初,敌人把桂英和市委三位被捕的男同志一同押上了囚车。临行前,每个人的衣襟上都别个小纸条,写上:“共匪某某某”,然后每人拍一张照片。

桂英同志也不例外,比男同志还多一个字——“‘女’共匪”!

熟悉我讲革命史的朋友和同志们都熟悉这套流程,下一步就该是枪毙了,前几年我在网上找到的山东济南那批烈士照片,就是这个状态,不过韩复榘的人,给咱的同志写的还“含蓄”点,不写“共匪”,写“共犯”,或者直接写个“共”。

囚车开动,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是老熟人,不但没有恐惧,反而笑起来了,难得聚这么全!然后就不约而同唱起了《国际歌》,高呼“共产党万岁”,无论男女,同志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大考到了,真正的共产党人,不改信仰,岂能叛党?

谁知车没往刑场走,拐个弯去了河北省政府卫戍司令部军法处。看来暂时是死不了了,但这是敌人的“武衙门”,过堂更狠,所以就得赶紧把刚才唱歌喊口号这事儿,给圆回来,不然不是不打自招,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吗?!

编了好几个理由,自己都不信,怎么办?

桂英同志牙一咬,说咱们干脆不承认唱过、喊过,让他们打吧,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刑场都不怕去,还怕他们打?

结果过了三次堂,敌人楞没问这事儿。后来才明白,河北这帮国民党反动派是土鳖,东北军系统的,远不如南京那帮“专业”,责任心更是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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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明信片上的天津金汤桥及警察厅

因此管押运的,移交后,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就走了,至于囚车上他们喊什么、唱什么,自从移交之后,就跟我没关系了,我凭啥给下家儿提供方便呢?你多给我一份工资奖金了吗?

这事儿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1933年秋,桂英他们几个被捕同志,陆续从军法处被放出来,大家向组织报到,经过审查后,又被派到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战斗。

今天的我们,特别是不少青年朋友,也许不理解桂英:

那么危险,随时可能掉脑袋,轻则也要蹲监狱,这革命还有什么奔头?革命的确浪漫,但现实太过残酷无情,你说你革命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但国家爱你吗?民族珍惜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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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的河南灾民,一眼望去都是妇孺

桂英在那时并没有专门回答过这个问题,但她的奋斗,却在一次次回答这个问题。

个人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特别是青年,青年决定着国家未来发展的方向与发展的程度,正如李大钊同志曾寄语青年的:

“中华自身无所谓运命也,而以青年之运命为运命。青年不死,即中华不亡。国家不可一日无青年,青年不可一日无觉醒。”

今天我们的幸福生活,是无数个桂英,觉醒奋斗创造的结果,但是我们的未来,幸福与否,却需要今天的无数个桂英,去觉醒,去奋斗,去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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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五四运动”

又:题图照片来自《老照片》第40辑,中排右一就是张桂英同志的入党介绍人刘月琴同志,她就是大名学潮被开除的七女生之一,也是我的清丰老乡。文中提到的不少同志,我祖父在世时也多次提到,有的甚至就是我祖父的革命领路人。

我的本专业是宋代政治制度史,当年读书的时候,家师苗书梅先生就经常引用邓小南先生“‘活’的制度史”的观点,教导我们,历史是鲜活的,事件和人物也是鲜活的,每项制度的创设更该是有原因的,不是没有来由,突然就诞生的。所谓“‘活’的制度史”,不仅是指生动活泼的写作方式,而首先是指一种从现实出发,注重发展变迁、注重相互关系的研究范式。

如今我做基层革命史研究,仍然是这个观点,中国革命特别是基层爆发的革命烈火,不是吃饱撑的,更不是“一声炮响”就能轻易带动的,是几代中华民族优秀分子,特别是青年,因为种种原因理解革命,参与革命,为革命而牺牲,才最终形成燎原之势,所以中国革命史,特别是基层革命史,也该是“活”的。即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无数璀璨的生命,被点燃之后,划破夜空,驱散黑暗,最终迎来阳光普照大地。

由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我,虽然收入微薄,完全的网络卖文求生,但我的“两微(微博和微信公众号)”却很少赶热点,追风头。宁愿多写写张桂英同志这样的基层的、普通的、无名的革命者,因为愿意去做,还有能力去做这种“傻事”的极少,更因为他们就是我们,他们完成了那代人的历史使命,剩下的就该看我们的了。如果我们不努力,后人会如何看待我们,书写我们?

这次又是分成上下文,无它还是老原因,写得太多没人看,更关键的是“支持”太少,无以为生了。大家如果喜欢这篇,希望看到桂英同志的爱情,还有从城市到农村,作为地下党员,完全不同于影视剧怒马鲜衣的生活斗争方式,那就拜托多多支持,让我有能力能继续写下去,做下去!

2024年7月13日中午12:59于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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