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当马克思遇见孔夫子？

最近湖南台搞了一个节目，叫《当马克思遇见孔夫子》。有读者跟我说看了以后很不舒服，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我刷了两集，简单聊聊关于这个节目的一点看法。

首先这个节目的全部主题是围绕着什么进行的呢？一句话就可以总结：寻找孔夫子与马克思思想中的一致性，由此论证传统文化与马克思理论具有内在的共通点。

比如，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是历史变革的决定性力量，然后专家们就说了，《尚书》中早就说过：“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荀子也早就说过：“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你看，这可不是具有一致性，是相通的吗？再比如，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社会人的自由和解放，接着专家又说，这是古人早就提出过的“大同社会”思想，这岂不是又一致了？

听到这里，很多人已经感到了不适，但到底是哪里引起了不适，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哪里不适，其实最关键的只有一点：他们阉割了马克思。

文化是什么？这一点《毛选》里说得很清楚：

“我们要建立中华民族的新文化，但是这种新文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文化呢？”

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毛选第二卷，新民主主义轮》

什么意思？就是说文化首先是建立在一定社会的政治基础和经济基础之上的，脱离了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去谈论文化，只能是一种抽象的文化。其次，建立在一定社会政治和经济基础上的文化才又反过来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社会的政治和经济。

这一原理在我们党的历史上体现得实在太明显了。

举个例子，井冈山精神是一种文化。一提到这种文化的时候，我们会听到艰苦奋斗、不怕牺牲、坚定信念、服从领导等等具体的内涵。

但是井冈山精神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呢？

从经济上看：

从军长到伙夫，除粮食外一律吃五分钱的伙食。发零用钱，两角即一律两角，四角即一律四角。——《毛选第一卷，井冈山的斗争》

经济公开，士兵管理伙食，仍能从每日五分的油盐柴菜钱中节余一点作零用，名曰“伙食尾子”，每人每日约得六七十文。——《毛选第一卷，井冈山的斗争》

从政治上看：

首先是红军废除了雇佣制，使士兵感觉不是为他人打仗，而是为自己为人民打仗。……经过政治教育，红军士兵都有了阶级觉悟，都有了分配土地、建立政权和武装工农兵等项常识，都知道是为了自己和工农阶级而作战。因此，他们能在艰苦的斗争中不出怨言。连、营、团都有了士兵（委员）会，代表士兵利益，并做政治工作和民众工作。——《毛选第一卷，井冈山的斗争》

红军的物质生活如此菲薄，战斗如此频繁，仍能维持不敝，除党的作用外，就是靠实行军队内的民主主义。官长不打士兵，官兵待遇平等，士兵有开口说话的自由，废除烦琐的礼节，经济公开。……尤其是新来的俘虏兵，他们感觉国民党军队和我们军队是两个世界。他们虽然感觉红军的物质生活不如白军，但是精神得到了解放。同一个兵，昨天在敌军不勇敢，今天在红军很勇敢，就是民主主义的影响。——《毛选第一卷，井冈山的斗争》

我们引用了《毛选》里那么多的原文，想说明的也还是那一点：一定的文化是政治和经济的反映。

为什么同样一个士兵，昨天作战不勇敢，今天作战就很勇敢？难道是因为他到了红军以后，红军天天对着他一顿输出口号式的“井冈山精神”吗？是有人在他耳边天天高喊艰苦奋斗、不怕牺牲吗？根本不是，他们的精神所以得到解放，所以能够艰苦奋斗、不怕牺牲，是因为井冈山上的政治和经济基础，是因为有了一套保障这种基础的制度。在这支军队里的士兵，没有长官欺压他们，没有领导剥削他们，士兵有发言权，军队真的是在为人民的解放而作战等等，这些才是他们能够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根本原因。有了政治和经济的基础以后，才有了井冈山精神，然后井冈山精神才又反过来给予伟大的作用于这个政治和经济，最后才有了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

你可以试想一下，一个指导员跑到国军里去，在国军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毫无变化之前，在那里充满着贪污腐败、克扣军饷、打骂士兵、倒卖经商的条件下，然后你让这个指导员去跟国军士兵宣传什么井冈山精神，试图改造这支军队，试问会有哪个士兵愿意听你说教？

问题是很清楚的，你要宣传一种文化，你要弘扬一种正气，但是却又妄图避开当前社会矛盾，避开当前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基础，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其中触及到社会制度变革，触及到经济矛盾的内容加以阉割。

比如节目中，引用了恩格斯的一段话，这段话在原文中是这样的：

“利益被升格为人类的纽带——只要利益仍然正好是主体的和纯粹利己的——就必然会造成普遍的分散状态，必然会使人们只管自己，使人类彼此隔绝，变成一堆互相排斥的原子”——《英国状况▪十八世纪》

恩格斯说这段话的意义是什么呢？并不是抽象的去批判个人的自私自利，而是批判造成这种个人自私自利的英国资本主义制度，因此得出的结论是：要破除这种自私自利的原子化，必须通过阶级革命改变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基础。

而在这个节目里面，专家所提倡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是什么呢？他们举了新加坡的例子，那就是大力提倡儒家伦理文化。

那么一阉割，好像恩格斯的理论似乎就是儒家传统文化的延续，他们把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理论居然严丝合缝的贯穿起来了。

脱离一个理论诞生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基础，仅仅从语言逻辑中去寻找共通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是绝对抽象的。就好比都是艰苦奋斗，在资本家语境下的艰苦奋斗和真正的社会主义时期的人民当家做主的艰苦奋斗，会是一个意思吗？

结论是十分清楚的，如果想要扫除那些所谓的自私自利、拜金主义、唯利是图等等不良文化，那么不扫除制造这种文化的政治和经济基础，是绝无可能的。

任何试图抛开一个社会的经济基础，对社会矛盾视而不见，只想着从文化领域中寻找改良的药方，其结果不仅是对马克思理论的阉割，而且是对群众智商的愚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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