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章 > 国际 > 国际纵横

简评 | 马姆达尼在纽约的初选胜利教给了我们什么?

Jared Abbott、Sasha Wijeyeratne · 2025-07-02 · 来源:愚人公社公众号
字体: / /
近日,纽约一个民主社会主义者马姆达尼在市长初选中胜出,太平洋两岸都在热议,有焦虑有兴奋有幻想,编发一组文章供读者参考。

马姆答尼集会_Jc.jpg

原编者按

原标题:

What Mamdani's Win Can (and Can't) Teach Us

马姆达尼的初选胜利(是否)教给了我们什么

Zohran Mamdani Spoke to Working-Class Immigrants' Needs

佐兰·马姆达尼对话移民工人阶级

How Zohran Mamdani Can Succeed as Mayor

马姆达尼如何才能胜任市长

文章二 作者:Sasha Wijeyeratne

翻译:革利牙

原文链接:https://jacobin.com/2025/06/mamdani-nyc-immigrants-working-class

文章一 作者:Jared Abbott

翻译:革利牙

原文链接:https://jacobin.com/2025/06/zohran-mamdani-national-lessons-progressive-democrats

文章三 作者:Peter Dreier

翻译:革利牙

原文链接:https://jacobin.com/2025/06/mamdani-mayor-socialism-nyc-strategy

“这次选举的实地组织工作成效显著:马姆达尼在上述每一个社区都取得了胜利。工人阶级为主的亚裔社区成群结队地转向支持马姆达尼。......

多年来,我们一直能读到亚裔选民转向右翼的故事。我们目睹了右翼试图在我们组织的社区中争夺影响力,有时取得了巨大成功。亿万富翁的政党(此处指共和党)几乎无法兑现承诺——然而右翼却深谙政治圈外人的话术,认识到普通工人阶级民众与政治体系及运作它的精英阶层是疏离的。长期以来,左翼未能提供一个清晰且有吸引力的替代方案。

这正是马姆达尼竞选活动的重大不同之处。他的竞选纲领由工人阶级制定并为工人阶级服务:直接采纳自工人阶级租户的四年租金冻结要求、免费儿童保育、快速免费的公交系统。他与那些在移民社区已有长期关系的组织合作,这些组织能成为用社区自身语言传递信息的可信信使。这些竞选诉求激活并扩大了全市范围内的选民基础,使得纯粹的人民力量击败了由企业利益驱动的、耗资2500万美元的竞选活动。”

纵观《雅各宾》最近三篇有关马姆达尼赢得初选的短文,尽管我们可以说,马姆达尼面临的状况正指向着资本主义民主的政治悖论:当住房危机将200万租户逼成潜在的进步/解放力量,ta们的诉求却被压缩为“四年租金冻结”的改良政策;当“免费巴士”口号点燃底层希望,实施方案却需向掠夺性银行妥协。但是,这种有限突破恰似罗莎·卢森堡对社会改良的评价——它既可能成为阶级斗争的减压阀,也可能成为革命能量的引流渠。

本文不完全代表本公众号观点,供读者参考。

(上周末,纽约市长民主党候选人马姆达尼在皇后区的杰克逊高地举行了一场竞选集会,呼吁全面执行该市的庇护城市法(拒绝拘留无证移民;不询问移民身份;不与联邦移民海关执法局共享信息)。Andrew Lichtenstein / Corbis via Getty Images)

Zohran Mamdani Spoke to

Working-Class Immigrants' Needs

佐兰·马姆达尼对话移民工人阶级

正文

纽约市仍在为佐兰·夸梅·马姆达尼(Zohran Kwame Mamdani)出人意料的民主党市长初选胜利而震动。当我目睹着人们的震惊与意外、怀疑与敌意时,一段记忆浮现在脑海:去年九月一个闷热潮湿的日子,就在埃里克·亚当斯(Eric Adams)因腐败指控被起诉几周后,一群孟加拉裔和华裔工人阶级移民聚集在一起。Ta们是我担任执行主任的组织 CAAAV Voice 的成员。该组织是CAAAV的政治分支,致力于在对抗纽约市的士绅化(gentrification)。那位受房地产商支持的市长连续三年提高租金,并批准了掠夺他们社区的豪华地产开发商项目,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准备决定ta们的下一场运动。

这一次,几乎没有争论。每位工人阶级租户面临的主要问题都是住房。多年来,纽约市的生活成本一直在飙升。甚至在特朗普当选之前,纽约的工人阶级就早已感受到这座士绅化且物价高昂的城市带来的压力与矛盾。在场的许多人都是租金稳定公寓的租户,多年来ta们一直在与市长任命的租金指导委员会(Rent Guidelines Board)抗争,要求冻结租金。Ta们最终确定将为期四年的全市范围租金稳定公寓的租金冻结作为CAAAV Voice的主要运动目标。

在今年纽约民主党初选中,马姆达尼竞选纲领的支柱之一就是要求冻结租金。许多曾在去年九月那天集会的移民成员,随后为马姆达尼进行了数千次的上门拉票活动。这是一场大规模运动的一部分,正是这场运动使马姆达尼在初选中战胜了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及其庞大的企业资金支持。

与上次市长选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亚裔选民自发组织起来加入马姆达尼的阵营,成为其初选胜利的关键力量。Ta们在联盟中如此强大,正是因为曼达尼直接与ta们进行对话。

多年来,我们一直能读到亚裔选民转向右翼的故事。在CAAAV Voice,我们目睹了右翼试图在我们组织的社区中争夺影响力,有时取得了巨大成功。亿万富翁的政党(此处指共和党)几乎无法兑现承诺——然而右翼却深谙政治圈外人的话术,认识到普通工人阶级民众与政治体系及运作它的精英阶层是疏离的。长期以来,左翼未能提供一个清晰且有吸引力的替代方案。

这正是马姆达尼竞选活动的重大不同之处。他的竞选纲领由工人阶级制定并为工人阶级服务:直接采纳自工人阶级租户的四年租金冻结要求、免费儿童保育、快速免费的公交系统。他与那些在移民社区已有长期关系的组织合作,这些组织能成为用社区自身语言传递信息的可信信使。这些竞选诉求激活并扩大了全市范围内的选民基础,使得纯粹的人民力量击败了由企业利益驱动的、耗资2500万美元的竞选活动。

在选举的最后冲刺阶段,CAAAV Voice接触了近一万五千名选民,其中大多数是工人阶级、移民和亚裔。我们与一位在日落公园工作的建筑工人交谈,他从中国福建移民到纽约。他每周工作六天,挤出第七天照顾女儿。我们在公园里见到了ta们父女俩。当他的女儿骑着一辆粉色小滑板车玩耍时,他告诉我们他支持马姆达尼的理由:即使是预算上的一点小变动,也可能意味着增加他的工作时间,从而失去他唯一能与家人相处的一天。他分享了让女儿拥有父亲参与她童年记忆对他有多重要。而这并非理所当然。他投票给马姆达尼,是因为他希望纽约成为一个他能负担得起陪伴年幼女儿成长的城市。

在去年11月的总统大选后,我们与阿斯托利亚(Astoria)的一位孟加拉裔租户领袖进行了长达数月的对话,他在上次选举中投票给了特朗普。他对民主党建制派幻想破灭,厌倦了那些对他生活毫无影响的空洞竞选宣传,并被特朗普和“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右翼势力的承诺所动摇。到马姆达尼当选时,他已经意识到右翼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并在听到其他领袖对特朗普移民政策深感恐惧后,开始改变心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被争取过来,成为了一名马姆达尼的支持者。

我们组织策略的力量源于长久建立的关系:邻里之间互相交谈,彼此帮忙修水管,共同对抗房东,一起长大成人。在向中国城(Chinatown)小商家进行宣传时,我们中国城分会的成员刘女士与一位经营美容用品店的福建籍女店主交谈。她们的女儿在社区里一起长大。像我们交谈过的许多人一样,这位福建籍小企业主在上次选举中也投票给了特朗普,但最终被争取支持马姆达尼的竞选。她说:“特朗普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谁来照顾我呢?”通过这次竞选,我们给出了答案。

这些只是我们与纽约市各地(主要集中在阿斯托利亚、桑尼赛德(Sunnyside)、伍德赛德(Woodside)、牙买加(Jamaica)、中国城和日落公园)的工人阶级亚裔选民进行的数千次对话的缩影。我们反复听到的是人们对政客及其谎言的厌倦。这在谎言成为家常便饭的特朗普执政时期,以及在一个市长公然腐败的城市里,是合乎情理的。正当右翼宣称他们正日益赢得亚裔选民时,我们组织起来并为之奋斗的方向恰恰相反。

这次选举的实地组织工作成效显著:马姆达尼在上述每一个社区都取得了胜利。工人阶级为主的亚裔社区成群结队地转向支持马姆达尼。逐街区数据显示,围绕马姆达尼“可负担性”纲领进行的拉票活动在中国城(曼达尼以28个百分点优势击败科莫)、阿斯托利亚(领先52个百分点,孟加拉裔租户集中街区投票率激增)、杰克逊高地(+26个百分点)、桑尼赛德(+42个百分点)、日落公园(+37个百分点)和伍德赛德(+34个百分点)都取得了成功。

这场竞选在国家层面(民主党正大批失去选民)有着巨大的经验教训。尽管面临建制派的压力,马姆达尼的竞选拒绝向中间派迎合妥协——从而拒绝放弃其竞选活动的核心灵魂。他认真对待移民和工人阶级的需求,即使这些人通常不被视为高频投票群体。无数工人阶级和移民租户持续不断地在倾盆大雨和酷暑烈日下上门拉票,与邻居和朋友交谈。他们积极行动起来,因为他们看到这位市长通过坚定不移地关注满足人民的物质需求、提出清晰的竞选要求和计划,能够给他们喘息的空间。

最重要的是,工人阶级组织从一开始就参与了与竞选团队合作制定其纲领的过程。像CAAAV Voice、DRUM Beats和纽约社区变革组织(New York Communities for Change)这样的组织,与全市的工人阶级民众有着长达数十年的深厚关系。我们组织并运行了强大的地面动员行动,将竞选愿景和诉求带到了移民和亚裔社区。

结果不言自明。亚裔选民非但没有转向右翼,反而为一位民主社会主义市长而战——并且赢得了胜利。

竞选照_Jc.jpg

(马姆达尼竞选市长的宣传照片。)

What Mamdani's Win Can

(and Can't) Teach Us

马姆达尼的胜利(是否)教给了我们什么

正文

佐兰·马姆达尼 (Zohran Mamdani) 在纽约市长民主党初选中取得的胜利,是一场巨大的、惊天动地的逆袭。去年十月当他宣布参选时,圈内人士嗤之以鼻——《City & State 》杂志的头条标题写道:“这个亲巴勒斯坦的社会主义者真的能成为纽约市下一任市长吗?”在 Politico 的《New York Playbook》杂志看来,他不过是个“希望渺茫的候选人”,其参选可能会损害像布拉德·兰德 (Brad Lander) 或杰西卡·拉莫斯 (Jessica Ramos) 这样根基稳固的进步派人士。就在不到一个月前,博彩市场预测他击败大热门安德鲁·科莫 (Andrew Cuomo) 的几率只有6%。

然而,马姆达尼还是赢了——他并非在排序复选投票制的第七轮中勉强胜出,而是在首选票中就超过了科莫,并在选举之夜就宣告了彻底的胜利。他的胜利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一场大胆的民粹主义竞选活动以及对经济议题的精准聚焦,能够打动选民,即使圈内人、亿万富翁和党内建制派联合起来反对。马姆达尼令人震惊的胜利为左翼政治——无论是在纽约市还是在其他地方——提供了一些生动的经验教训。

对进步派而言,这场竞选有力地印证了工人阶级政治中心(Center for Working-Class Politics, CWCP)长期以来所倡导的经济民粹主义策略。正如 CWCP 研究员马特·卡普 (Matt Karp) 和达斯汀·瓜斯特拉 (Dustin Guastella) 在 2021 年《卫报》的一篇文章中所写,民主党人要想获胜,必须“拥抱关乎民生根本的经济议题”。与过去五年中许多其他进步派候选人不同,马姆达尼恰恰就是这么做的。他的竞选活动高度自律,紧紧聚焦于住房、交通、工资和日常生活成本问题。这一信息不仅触达了核心的进步派支持者群体,也打动了许多传统上回避进步派挑战者或干脆不参与民主党初选的纽约工人阶级选民。

至关重要的是,马姆达尼在那些曾绊倒许多其他左翼挑战者的问题上采取了务实的做法。他疏远了“削减警察经费”的论调,但并未放弃公共安全改革,并且避免了可能令更温和或非政治化的选民反感的激进主义行话。其结果是一场在早期进步派候选人曾遭遇挫折的地方引起共鸣的竞选活动。马姆达尼在许多工人阶级社区的表现超越了之前的左翼自由派候选人,他政纲中对生活成本问题的强调很可能帮助动员了那些不常投票的选民参与进来。事实上,投票人数超过了一百万——比过去六届市长初选中任何一次的总票数都要高。

马姆达尼这种以经济为中心、意识形态上务实的做法尤为重要,因为相比于稳定投票的选民,不常投票的民主党选民往往在意识形态上不那么进步主义,经济上也更不稳定。马姆达尼在动员许多此类选民方面取得的明显成功表明,以经济为首要议题的信息可以帮助进步派将选民基础扩大到常规支持者之外。

这对民主党人来说也有更广泛的教训。首先,仅仅反特朗普是不够的。正如伯尼·桑德斯 (Bernie Sanders) 所写,马姆达尼的胜利表明,“我们必须提出一个积极的愿景,并分析事物为何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与 CWCP 在关键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进行的民调结果一致。该民调显示,2024年的选民更可能被积极的经济民粹主义诉求所说服,而不是被将特朗普描绘成民主威胁的负面攻击(无论这些威胁有多么真实)所说动。

其次,个人魅力和沟通能力至关重要。与许多民主党人(包括著名的卡玛拉·哈里斯)不同,马姆达尼在基层政治 (retail politics) 方面非常高效,且善于在选民所在之处接触他们——无论是通过他令人印象深刻的街头拉票活动,还是通过创意十足、引人共鸣且常常风趣的短视频在线传播,或是通过长篇播客节目。与大多数民主党人不同,他能够在基层层面塑造出一种既亲切又真实的形象。

最后,马姆达尼的胜利是一个清晰的信号——如果还需要另一个信号的话——表明民主党建制派已严重脱节。Ta们几乎一致反对马姆达尼,呼应了ta们在2020年对桑德斯采取的“围车自保”(circle-the-wagons) 式抵抗,并强化了党内精英脱离其自身基层支持者的形象。纽约民主党资深众议员杰里·纳德勒 (Jerry Nadler) 称马姆达尼的胜利是“一场民主党内的地震式选举,我只能将其与巴拉克·奥巴马2008年的胜利相提并论。”马姆达尼的胜利本应(尽管遗憾的是可能不会)成为对民主党人的一记警钟:许多民主党人声称在寻找的活力、理念和选举潜力其实已经存在,但主流民主党人只是还没有接纳它们。

与此同时,明确马姆达尼的胜利对于更广泛的进步派政治(尤其是在纽约市这样的民主党票仓之外)所暗示和未暗示的含义,这一点也很重要。首先,马姆达尼的胜利绝不意味着各地的进步派都可以在有分歧的社会议题上尽可能采取极左立场,并仍然能赢得工人阶级选民。恰恰相反,马姆达尼自身的策略反映出他意识到了这些限制:他刻意与诸如“削减警察经费”等可能分散其核心经济议题注意力的早期立场保持了距离。

尽管马姆达尼在遭遇猛烈攻击的情况下仍然胜出令人印象深刻,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在紫色(摇摆州)或红色(共和党)选区也能同样有效。事实上,马姆达尼之所以能克服对他一些更具争议立场的抵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所面对的选民群体相对进步主义,因此相对宽容。纽约市民主党初选选民中受过大学教育的比例异常之高,高达55%。这些在社会和文化议题上比非大学毕业生进步得多的选民,在关键摇摆州的大选选民中仅占约35%。很难想象马姆达尼在那种选举环境中能克服同样的攻击。

虽然受过大学教育的选民可能足以赢得纽约市民主党初选,但这在关键的摇摆州和选区却远非现实,那里的数字根本不够。支持马姆达尼的联盟——租房者、服务业工人和进步派专业人士——是一个真实且在不断壮大的群体。但它还不足以大到赢得全国性选举,甚至不足以赢得许多州一级的竞选。为了构建我们所需的全国性联盟,以阻止特朗普主义并为劳动人民带来实质性利益,进步派仍然必须努力解决如何赢回过去几十年间失去的众多来自各种背景的工人阶级选民的问题。这场斗争没有捷径可走。

所有这些都不是要贬低马姆达尼的胜利。虽然这场竞选活动可能并非适用于每一个战场选区的万能模式,但它标志着左翼的一个分水岭时刻——可以说是这一代进步派政治最重大的选举突破。它有力地证明了,一场清晰、脚踏实地且聚焦经济的竞选活动能够走多远,即使面对资金雄厚且根基深厚的反对力量。

(2025年6月28日,Zohran Mamdani在纽约哈莱姆区的南司法院参加竞选活动。Adam Gray / 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How Zohran Mamdani

Can Succeed as Mayor

马姆达尼如何才能胜任市长

前言

佐兰·马姆达尼(Zohran Mamdani)进行了一场出色的竞选活动,激发了巨大的投票率,尤其是在年轻选民中。这位33岁的皇后区州议员、民主社会主义者(democratic socialist)在6月24日的民主党初选中击败了前州长安德鲁·库莫(Andrew Cuomo);库莫昨天宣布他将在普选中以第三方候选人(third-party line)身份参选,因此选举尚未结束。但就目前而言,曼达尼已经胜出。

组建一个成功的选举联盟是困难的,但打造一个治理城市的执政联盟则更加艰难。作为市长,马姆达尼将面临重大挑战。以下是笔者对这位美国最大城市的下任市长的一些非请自来的建议。

来自资产阶级的逆流

首先,他将不得不应对来自华尔街、房地产行业、高科技行业以及其他商业领域的反对。马姆达尼(Mamdani)的政纲既包含非常务实的主张,也有一些需要时间孕育成型并赢得更广泛公众支持的远见构想。他呼吁冻结租金稳定公寓的租金(240万纽约人居住在此类公寓中),提供免费巴士服务,建立市属杂货店,以及对富裕居民和企业提高税收。一些商界领袖已指责他“反商业”,并威胁要离开纽约市。

菲奥雷洛·拉瓜迪亚(Fiorello La Guardia)为马姆达尼提供了榜样。在大萧条和二战期间担任三届市长(1933-45年)的拉瓜迪亚,领导了一个诚实、高效且进步的政府,帮助提振了纽约多元化工人阶级的士气并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条件。作为市长,拉瓜迪亚赢得了全国性的声誉,被视为致力于市政改善的无党派改革者。

即便如此,商业团体仍不断攻击他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左派分子。当拉瓜迪亚担任市议会主席(当时称为市政委员会)时,他希望市政府在冬季暴风雪来临前购买除雪设备。审计长查尔斯·克雷格(Charles Craig)称这是“最疯狂、最激进、最社会主义”的想法。拉瓜迪亚——这位与民主党人密切合作的共和党人——最终成为了纽约最伟大的市长,但保守派继续攻击他大胆而务实的提案。

他曾告诉《纽约时报》:“整件事最糟糕的部分是,当任何人质疑现行秩序时,他就会被称作改革者或激进分子。我的命运就是被称为后者。为什么?只因为我始终反对那些我认为不公正且危险的事情。”他没有退缩。“如果与现存弊端斗争就是激进,”他说,“那我欣然接受这个称号。”

2012年,当工会和低收入工人推动在三年内将全市最低工资从9美元提高到15美元时,商业游说团体警告说这将摧毁纽约的经济。如今回望,我们知道他们当时是在危言耸听。纽约人将增加的收入用于当地经济消费,促进了企业发展。目前的最低工资是16.50美元,低于其他一些主要城市。曼达尼已呼吁到2030年逐步将其提高到30美元。

每当改革者提出限制商业不受约束的权力的想法时,其游说团体就会警告说公司将裁员或完全撤离这座城市。为了实施其进步理念,马姆达尼需要聘请具有实质性经济专业知识的人才,帮助他评估商界的威胁何时是真实的,何时只是在虚张声势。

马姆达尼的口号“一个人人都能负担得起的城市”,以及他对不平等和生活成本问题的强烈关注,引起了纽约选民的共鸣。根据新学院纽约市事务中心经济与财政政策主任詹姆斯·帕罗特(James Parrott)的分析,纽约市最富有的1%人群占全市总收入的比例已从1980年的12%上升到2022年的36%。目前纽约市一套两居室公寓的中位月租金约为5500美元。

(佐兰·马姆达尼与菲奥雷洛·拉瓜迪亚的雕像合影。@ZohranKMamdani / Twitter/X)

马姆达尼将遭遇纽约商界精英中许多顽固人物的抵制。他能否说服其中一部分人,让他们认识到当前的不平等程度是不可持续的?他或许可以通过使用对方能理解的语言赢得一些人的支持——例如“共同繁荣”,这对城市有益,因为它将钱交到工人和消费者手中,优于日益加剧的不平等和肆无忌惮的士绅化(gentrification);并将“健康的商业环境”重新定义为繁荣被广泛共享、使家庭摆脱贫困和不稳定状态的环境。这意味着让所有人都能获得负担得起的住房、医疗保健、食品、托儿服务和公共交通。

他可以首先争取让纽约市一些主要的商界领袖共同抵制特朗普动用联邦“冲锋队”(stormtroopers)绑架移民的行径,这些移民是纽约市社会结构和经济(包括旅游业、医疗保健、建筑业和家政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

“良政(good government)”

其次,马姆达尼应该拥抱“良政”(good government)。 从19世纪末到新政(New Deal)时期乃至之后,美国的城市一直是进步主义的摇篮。为了应对镀金时代(Gilded Age)强盗大亨(robber barons)和公司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活动家们联合了移民、工会成员、上层阶级慈善家以及中产阶级改革者(其中包括记者、社区服务中心工作者、神职人员和学者),共同致力于改善新兴城市的生活和工作条件。

由这一联盟选出的领导人——包括克利夫兰市长汤姆·约翰逊(Tom Johnson,1901-1909年任职)和托莱多市长“黄金法则”塞缪尔·琼斯(Samuel "Golden Rule" Jones,1897-1904年任职)——努力使工厂和出租公寓更安全;改善公共卫生和交通;扩建公园和游乐场;限制水电费并建立市政公用事业;对富裕的房产所有者征税;并让劳动人民在社会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后来的进步派市长——包括拉瓜迪亚、密尔沃基的丹尼尔·霍恩(Daniel Hoan,1916-1940年任职)、布里奇波特的贾斯珀·麦克利维(Jasper McLevy,1933-1957年任职)、芝加哥的哈罗德·华盛顿(Harold Washington,1983-1987年任职)和波士顿的雷·弗林(Ray Flynn,1984-1993年任职)——在劳资冲突中站在工人一边,在社区对抗商业利益和开发商的斗争中站在社区一边。

马姆达尼了解这段历史。去年,他向WNYC电台主持人布莱恩·莱勒(Brian Lehrer)讲述了在密尔沃基和其他地方执政的社会党人的诸多成功。(1912年,约有1200名社会党人在340个城市担任公职。)正如马姆达尼所指出的,ta们常被称为“下水道社会主义者”(sewer socialists),因为ta们建造了公园、住房、学校、市政垃圾处理设施以及其他工人阶级选民需要并赞赏的基础设施——这些选民从1910年到1960年一直反复选举社会党人。他们还运营着一个没有腐败负担的“廉洁”政府。

与密尔沃基的社会党人和拉瓜迪亚一样,马姆达尼需要证明自己能够管理一个高度称职的政府。他最重要的任务将是确保他处理好地方政府“市政保洁”(civic housekeeping)的功能。正如拉瓜迪亚曾经说过:“清洁街道或修建下水道,没有共和党、民主党或社会党的方法,只有正确的方法和错误的方法。”

他应该确保坑洼和游乐场设备得到修复,公园保持清洁,警察和消防部门的响应速度要快。在暴风雪初现端倪时,他就应该亲自坐上铲雪车指挥。他应确保公共汽车和地铁准时运行,乘客感到安全。如果他能做到这些,纽约人就会给他空间去处理他竞选时所承诺的一系列议题。

为了表明他对良政的承诺,马姆达尼应该公开他的主要目标,并尽可能量化这些目标。定期发布关于城市在犯罪趋势、住房开工量、坑洼修复和警察响应时间等问题上取得进展的报告。他应该向纽约市民说明哪些目标最难实现以及原因——无论是由于商界反对还是资源不足——并请求选民帮助克服这些障碍。他还应该为他第一个四年任期内的每一年确定一个简短的待办事项清单。

马姆达尼显然认识到聘请顶级顾问和部门负责人的重要性,这些人应具备在市政府、州政府(以帮助管理与奥尔巴尼州政府的政府间关系)、商界、工会、社区组织以及非营利组织工作的经验。许多纽约人希望他能任命兰德尔(Lander)为第一副市长,并利用他的政策专长、财务智慧、与社区活动家的联系以及对市政府的了解。鉴于两人在竞选期间合作如此紧密,这似乎很有可能。

他最重要的决定之一将是是否重新任命杰西卡·蒂施(Jessica Tisch)为警察局长,以解决纽约市民对其社区公共安全的担忧,以及对警方进行种族定性(racial profiling)和过度使用武力的担忧。他曾呼吁设立一个新的社区安全部(Department of Community Safety),独立于警察局,负责应对精神健康危机人员,从而“释放警力资源,提高重大犯罪的破案率”。他还呼吁设立一个新机构来专门处理仇恨犯罪。除非他能与警方及其工会建立工作关系,否则他们可能会试图阻挠他的计划。

财政挑战

第三,马姆达尼将不得不应对纽约市的财政挑战及其对纽约州在资金(包括地铁)和立法授权(如租金管制)方面的依赖。 他需要与州议会的民主党人以及州长凯西·霍楚尔(Kathy Hochul)——一位自由派但非进步派人士——密切合作。如果唐纳德·特朗普和国会共和党人通过当前《大而美法案》(Big, Beautiful Bill)的某种版本,解决纽约市的财政需求将变得尤为棘手,因为该法案将为超级富豪减税而大幅削减许多基本服务的联邦资金。因此,马姆达尼持续向选民解释有些事城市无法独自完成,因为它们需要州或联邦的许可或资金,这将非常重要。

马姆达尼需要在郊区以及纽约州其他主要城市之间架起政治桥梁。许多纽约市郊区实际上也是面临类似问题的城市。他可以围绕州级的立法议程(涉及税收、基本服务资金、住房和托儿服务)来建立联盟。

他还可以利用自己作为美国最大城市市长的全国性平台,与其他城市的市长围绕一项联邦议程建立联盟,为后特朗普时代奠定基础,并重振城市或大都市政策议程。通过美国市长会议(US Conference of Mayors)和全国城市联盟(National League of Cities),美国的市长们可以要求国会为住房和创造就业的基础设施提供更多资金,加强针对掠夺性银行(predatory banks)的监管,通过一项强制提供带薪病假(paid sick days)的联邦法律,扩大联邦对托儿服务和学校的资助,并联合市长们达成休战协议,以终止利用稀缺补贴和地方税收优惠使城市和州相互竞争以吸引商业投资的“竞标战”(bidding wars)——正如亚马逊几年前在纽约的所作所为。

以组织者的思维行事

第四点,尽管马姆达尼若在11月胜选将成为市长,但他仍需以组织者的思维行事。 每一项重大政策议题都需要一场运动——拥有核心支持基础、盟友以及反对目标(例如漫天要价的房东和掠夺性银行)。没有草根阶层的支持和动员,他无法赢得这些斗争。

他应该拥抱作为市政厅内进步派所面临的“内外双重压力”(inside/outside tension),并在必要时鼓励草根团体进行游说和抗议,以推动主要银行、雇主、医院、疗养院、房东、开发商等负起责任。偶尔,他自己也可能成为抗议的目标。他需要练就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可以鼓励进步派和自由派围绕一个为期四年和八年的议题议程寻找共同点,这样不同的支持群体就不会持续竞争,试图让各自特定的议题成为他的首要任务。希望纽约市议会的进步派成员也能这样做,以帮助马姆达尼成为一名成功的市长。

他还需设法与纽约市时而分裂的进步运动合作,该运动包含众多组织和领导人,各有各的议程。公共和私营部门的工会、社区组织团体、环保活动人士、租户权利倡导者、非营利性住房开发商、学校改革者、公民权利和公民自由团体等,也必须学会如何在利害攸关之际玩好这场“内外双重”游戏。

他们当然会要求马姆达尼兑现承诺,但也需要具备耐心和战略眼光,理解重大的政策变革需要时间,必须确定优先顺序,并且常常需要妥协。他们需要认识到“妥协”(compromise)并不等同于“背叛”(selling out)。当妥协能带来渐进式改革(stepping-stone reforms),将事情推向正确方向并为进一步变革奠定基础时,它就是有益的。

这对“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Democratic Socialists of America, DSA)——马姆达尼支持基础中虽小但活跃的部分——尤为重要。DSA的全国领导层及其部分地方分部,因其偶尔表现出的极端左倾(ultraleftism)和对实用政治的漠视而受到合理批评。另一方面,包括纽约市在内的许多DSA分部,已学会与各类社区组织、劳工和环保团体建立联盟进行运作,并在民主党内部开展工作以选举进步派候选人,包括那些不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的人。

正如他们在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的国会竞选活动中所展示的那样,为马姆达尼工作的纽约DSA成员组织有序、纪律严明且富有策略。如今,他们需要同样的纪律和战略智慧,避免在马姆达尼每次为达成目标(包括与市议会或州立法机构妥协)以改善纽约市民日常生活而不得不做出妥协时,公开批评他。

重拾信心

在这些艰难时期,一场重大的进步派胜利令人欣慰,它能激发人们的希望,并有助于建设既反对特朗普又追求进步未来的运动。 与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AOC(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一样,马姆达尼是一位出色的沟通者,能够将进步价值观转化为日常语言。但并非所有自称进步派(更不用说社会主义者)的民主党人都能赢得选举。特朗普和共和党深谙此道,并将试图利用马姆达尼的胜利将所有民主党人污名化为危险的社会主义者。

马姆达尼赢得初选的第二天,特朗普就在他的Truth Social平台上大发雷霆,称马姆达尼是“100%的共产主义疯子”。与AOC一样,马姆达尼将成为共和党人试图在明年摇摆选区(swing House districts)击败民主党人的攻击焦点。马姆达尼必须设法说服像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和哈基姆·杰弗里斯(Hakeem Jeffries)这样的民主党领导人(两人都是纽约人)支持他,而不是不断与他作对——鉴于两人曾屡次与左翼对立,这远非板上钉钉之事。与此同时,一些在摇摆国会选区和摇摆州参选的民主党人会希望与马姆达尼的观点保持一定距离。

马姆达尼最重要的成就之一,可能是恢复年轻选民对选举政治潜力以及政府在解决美国人真实需求方面所扮演角色的信心。希望他的胜利能激励全美各地的自由派和进步派人士参与到地方组织团体中;明年的中期选举中,关键的“摇摆”竞选("swing" races)可能会迎来志愿者增多的局面。

马姆达尼领导纽约市的方式至关重要。如果他是一位成功的市长,他所做的将不仅仅是改变纽约工人阶级的生活——他还能激励更多年轻活动家竞选公职,从学校董事会到州议会再到国会;取代民主党的老人统治(gerontocracy);并帮助推动民主党摆脱近几十年来主导其方向的亲商派(corporate wing),转型为一个以人为本的进步政党。

「 支持乌有之乡!」

乌有之乡 WYZXWK.COM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注:配图来自网络无版权标志图像,侵删!
声明: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站观点——乌有之乡 责任编辑:吴继东

欢迎扫描下方二维码,订阅乌有之乡网刊微信公众号

收藏

心情表态

今日头条

点击排行

  • 两日热点
  • 一周热点
  • 一月热点
  • 心情
  1. 用心良苦
  2. 李进同志(四)
  3. 网民不满意,武大尘埃继续飞扬
  4. 走进南街村(5)| 答网友问:南街村撑不下去了吗?
  5. 人民的证言:从亲历者的怒吼,彻底粉碎《高山下的花环》对毛泽东时代的无耻栽赃
  6. 性别、性取向、性身份认同、娘化
  7. 现当代最伟大的人,你选谁?
  8. 质疑西方历史,就是“否定改革开放”,这个教授或许说出了她心目中的实情。
  9. “人民作家”的荆棘之路
  10. 毛主席临终无言之托:人民政权,永不变质!
  1. 翻案为什么不得人心,毛主席为何伟大?
  2. 教师节,是个笑话!
  3. 李进同志(二)
  4. 陈中华:司法乱象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5. 莫言的谦虚,陈佩斯的微笑
  6. 毛主席聚沙成塔,走资派毁塔成沙
  7. 北大副校长任羽中的腐败内幕——不新鲜的靠啥吃啥
  8. 李进同志(三)
  9. 别再吹“大国工匠”了,我们就是“买设备送的工程师”
  10. 走进南街村(4)| 南街村搞公有制是否违背中央政策?是否违背群众意愿?是否有强制命令?
  1. 唐国强,已不配饰演毛主席
  2. 朱德这两首诗是读懂文革的重要文献
  3. 【深情纪念毛主席逝世49周年】9.9缅怀毛主席,毛主席与邓小平谁准确地预见了未来?
  4. 毛选违禁?孽障!
  5. 斯诺的谈话——关于文化大革命
  6. 闫宏伟:谁定伟人去世次日为节?
  7. 张CQ:文化大革命就是要把修正主义根子挖掉
  8. 形势一片大好,大好一片全都是形式
  9. 郝贵生 | 没有反抗斗争,能“把苦日子过成花”吗?——评《生万物》导演《人民日报》文章
  10. 评为什么中国不是修正主义!
  1. 那一天,毛泽东主席说: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
  2. 走进南街村(4)| 南街村搞公有制是否违背中央政策?是否违背群众意愿?是否有强制命令?
  3. 翻案为什么不得人心,毛主席为何伟大?
  4.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什么样的市场经济?
  5. 光刻机残骸现身,原来毛主席时代就有光刻机!现在却被卡脖子,这么“伟大的功劳”,谁的?!
  6. 前人: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后人:都是前人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