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论:在“全民公仆”的神话背后
在现代政治的宏大殿堂里,“国家”被供奉于至高无上的神龛之上。从启蒙思想家对“社会契约”的构想到当代自由主义对“法治”与“公民社会”的礼赞,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被反复灌输:国家是一个中立的、超然的、代表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利益的公共权力机构。它似乎是“人民”意志的体现,“公民”权利的守护神,是调节社会矛盾、提供公共服务的“全民公仆”。在这一神话的光环下,国家机器——军队、警察、法庭、官僚体系——都被描绘为维护社会整体秩序的必要工具,其存在本身,便是文明与理性的象征。
然而,在这座由法律条文和政治辞令精心构建的华美殿堂之下,是否隐藏着另一幅更为真实、也更为残酷的图景?当我们将锐利的阶级分析之刃,刺入国家这一庞然大物的肌体时,我们看到的,究竟是“全民”的和谐共存,还是不可调和的阶级对抗?马克思主义,作为最彻底、最不妥协的批判性理论,正是要撕下这层温情脉脉的意识形态面纱,向世界宣告一个根本性的、颠覆性的真理:不,从来就没有什么超阶级的国家。
本文的使命,就是要系统性地、彻底地解剖资本主义国家机器的阶级本质。我们将从国家的起源出发,揭示其作为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产物的暴力内核;进而分析资产阶级如何通过法律与意识形态的精巧建构,将赤裸裸的阶级统治,包装为“公民”的普遍治理;并通过对其在经济、社会与国际关系中实际运作的考察,论证其如何始终如一地为“总资本家”的利益服务。最终,本文旨在阐明:认识到国家的阶级性,是无产阶级从被统治的客体转变为历史主体的第一步,而打碎这一服务于少数人的旧机器,并代之以真正属于劳动人民的新型国家,则是通往人类解放的唯一道路。
第一章:国家的起源与本质——作为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产物的暴力机器
1.1超越“社会契约”的幻象:从自愿联合到强制统治
资产阶级政治哲学的奠基石,是“社会契约论”。无论是霍布斯笔下为摆脱“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而交出权力的利维坦,还是洛克构想中为保护私有财产而成立的有限政府,抑或是卢梭所描绘的体现“公意”的主权共同体,其核心叙事都是一致的:国家是孤立的、平等的个体,为了共同的利益,通过自愿的契约而创造的产物。
然而,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以其对人类社会真实发展进程的考察,无情地击碎了这一“田园诗”般的幻想。国家,并非诞生于普遍的、和谐的“同意”,而是诞生于生产力的发展所导致的私有制的出现、阶级的划分以及阶级矛盾的不可调和。
当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内部,一部分人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开始能够系统性地剥削和奴役另一部分人时,一个纯粹依靠习俗和血缘维系的社会共同体便瓦解了。为了维护这种新生的、不平等的财产关系,为了镇压被剥削阶级的反抗,一个凌驾于社会之上、垄断了合法暴力的“公共权力”——即国家——便应运而生。
1.2恩格斯的经典论断:从社会中产生,又凌驾于社会之上
恩格斯在其不朽著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对国家的本质做出了最经典、最科学的概括。他指出,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承认: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
这段论述,包含了关于国家本质的三个核心要点:
第一,国家的起源是阶级矛盾的不可调和,而非阶级的“和谐”。
第二,国家的功能是“缓和冲突”,但这绝不意味着“消弭冲突”或“公正仲裁”,而是要将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而这个“秩序”,恰恰就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剥削秩序。
第三,国家的特征是“凌驾于社会之上”并“日益同社会相异化”。它从社会的公仆,蜕变为社会的主人。
1.3暴力核心:作为“特殊武装队伍”的国家机器
那么,国家用以维持这种“秩序”的根本手段是什么?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继承并发展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一针见血地指出,国家本质上是由“特殊的武装队伍”构成的。
国家机器的核心,并非其从事社会管理的行政官僚体系,而是其直接掌握的、用以实施物理强制的暴力工具:常备军、警察、法庭和监狱。这些机构,与原始社会中“全民武装”的组织形式有着根本的区别。它们是脱离了人民大众、专门用来对付人民大众的“特殊力量”。
议会里的滔滔不绝,法典中的冠冕堂皇,最终都必须依靠这些真刀真枪的暴力机器来作为后盾。因此,任何一个国家的阶级属性,最赤裸裸地、最无可辩驳地体现在其军队和警察究竟为谁服务、镇压谁、保卫谁的问题上。
第二章:资本主义国家的“画皮”——从“公民”到“法人”的法律与意识形态建构
2.1“公民”的诞生:形式平等与实质不平等的辩证法
资本主义国家相比于以往的剥削阶级国家(奴隶制国家、封建制国家),其统治形式无疑是更高级、更精巧、也更具欺骗性的。其意识形态的第一块基石,便是“公民”概念的诞生。
资产阶级革命以“自由、平等、博爱”的旗帜,摧毁了封建社会基于血缘、等级和特权的人身依附关系。在法律面前,无论是亿万富翁还是流浪汉,都被宣布为平等的“公民”,享有同等的政治权利(如选举权)和法律地位。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历史进步。然而,这种形式上的平等,恰恰是用来掩盖和合理化一种全新的、更深刻的实质不平等。
这种实质不平等,根植于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有制。一个掌握着工厂、土地、资本的资产阶级,与一个除了自身劳动力外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自由度、权力地位和生存境遇,是完全不对等的。前者拥有支配后者劳动的权力,而后者则只有接受剥削或忍饥挨饿的“自由”。资本主义国家通过确立和保护这种生产资料占有上的不平等,同时又在法律和政治的上层建筑层面宣扬“公民”的平等,从而巧妙地将阶级剥削关系,伪装成了一系列“自由”个体之间的“平等”契约关系。
2.2“人民主权”的虚伪性:代议制民主作为阶级统治的精巧形式
资本主义国家意识形态的第二块基石,是“人民主权”与代议制民主。它通过定期选举、多党竞争、议会辩论等一系列程序,制造出一种国家权力最终来源于“人民”授权的幻觉。
然而,这种民主的阶级实质是什么?
第一,经济权力的决定性作用。在资本主义社会,经济权力决定政治权力。资产阶级通过其掌握的巨大财富,可以轻易地控制媒体、资助选举、豢养政治说客、影响立法进程。选举,在很大程度上沦为不同资本集团之间选择代理人的金钱游戏。
第二,官僚体系的独立性。即便某个代表了民众利益的政党通过选举上台,他们所能掌控的,也仅仅是政府的行政首脑。整个庞大的、由职业官僚、法官、将军所构成的国家机器,其阶級立場和意识形态是根深蒂固的资产阶级式的,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抵制、消解乃至颠覆任何触及资本根本利益的改革。
第三,“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正如《共产党宣言》所指出的,现代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它有时会为了资产阶级的长远和整体利益,而去限制和打击个别资本家的短期、局部利益(例如,通过反垄断法),但这恰恰是为了更好地维护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定与再生。
2.3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从学校到媒体的“润物细无声”
法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阿尔都塞,对国家机器进行了重要的区分。除了直接进行暴力压制的“压制性国家机器”(军队、警察等),还存在着更为隐蔽、也更为强大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这包括教育系统、家庭、宗教、法律、工会、文化(文学、艺术、体育)以及最重要的——媒体。这些机构,通过“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日复一日地向社会成员灌输着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个人主义的价值观、消费主义的生活方式、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信念、以及阶级分化是“能力差异”自然结果的谎言。
它们将资本主义的特殊历史秩序,描绘为普遍的、永恒的、唯一可能的人类秩序,从而让被统治阶级在思想上“自愿地”接受自己的被统治地位。这种通过意识形态实现的统治,其成本远低于纯粹的暴力压制,也远为稳固。
第三章:国家机器的实际运作——为“总资本家”服务的经济与社会功能
3.1守夜人与助产士:国家为资本原始积累保驾护航
资本主义国家从其诞生之日起,就绝非一个消极的“守夜人”,而是一个积极的“助产士”,它运用国家暴力,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诞生和巩固,创造了必要的历史前提。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深刻地揭示了“资本原始积累”的血腥过程。无论是英国的“圈地运动”,用暴力将农民从土地上驱逐,制造无产阶级;还是对外的殖民掠夺、奴隶贸易,为本国工业积累巨额资本;抑或是通过国债制度,将社会财富集中到少数金融家手中。所有这些过程,都离不开国家立法的支持和军队警察的强制执行。国家,在这里扮演了资本最忠实、最凶狠的打手。
3.2凯恩斯主义的变奏:作为危机管理者的国家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必然导致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当危机爆发,整个体系濒临崩溃时,国家机器便会再次以“救世主”的姿态登场。
从20世纪30年代的罗斯福“新政”,到二战后的凯恩斯主义国家干预,再到2008年金融危机后对华尔街的巨额救助,国家干预的本质从未改变:它绝不是为了消灭资本主义,而是为了挽救资本主义于自身矛盾之中。国家通过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将危机所造成的损失,从私人资本家身上,巧妙地转嫁给全体纳税人(主要是劳动人民)。
它通过兴建公共工程、提供社会福利,来缓和阶级矛盾,刺激有效需求,为资本的下一轮积累创造条件。这种干预,是为“总资本家”的长期健康服务,而非为人民的根本福祉服务。
3.3全球化的代理人:帝国主义阶段的国家对外职。能
当资本主义发展到列宁所说的帝国主义阶段,国家机器的对外职能便显得尤为重要。此时,资本的积累已不再满足于国内市场,资本输出、争夺世界市场、原材料产地和投资场所,成为其生命线。
资本主义国家,便成为了本国垄断资本集团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扩张和竞争的代理人。它运用其全部的外交、军事和金融力量,为本国资本开路:通过“炮舰政策”打开别国的大门;通过不平等条约和国际金融组织(如IMF、世界银行),强迫他国接受有利于其资本渗透的经济规则;通过直接的军事干预和“颜色革命”,颠覆不听话的政权。所谓“国家利益”的竞争,在帝国主义时代,其实质就是不同国家的垄断资本集团之间,对世界进行瓜分和再瓜分的殊死搏斗。
第四章:“人民”的幻觉与现实——当国家机器面对阶级斗争
4.1“法律”的双重标准:一面保护私产,一面镇压反抗
当阶级斗争从隐性走向显性时,国家机器那副“中立”、“公正”的面具便会立刻脱落,露出其狰狞的阶级面目。法律,这把号称“蒙着双眼”的天平,会立刻展现出其惊人的双重标准。
一方面,任何对私有财产的些微侵犯(如盗窃、占据),都会遭到国家机器雷霆万钧般的打击。而另一方面,资本家对工人阶级系统性的、大规模的剥削(如拖欠工资、超时劳动、制造工伤),却往往被法律所默许、纵容,甚至被解释为“合法的”商业行为。
当工人阶级组织起来,通过罢工、游行等集体行动来反抗剥削时,国家机器便会毫不犹豫地动用警察、法庭乃至军队,以“破坏社会秩序”、“非法集会”等罪名,对之进行残酷的镇压。历史上的无数次工人运动,都由工人的鲜血,验证了国家机器的这一阶级本性。
4.2福利国家的“赎金”:作为缓和阶级矛盾的工具
一些辩护士会以西方“福利国家”的存在,来反驳国家的阶级性。他们认为,社会保障、公共医疗、失业救济等制度,证明了国家也关心穷人的利益。
然而,这种福利制度的出现,其根源恰恰在于阶级斗争。它绝非资产阶级心甘情愿的“恩赐”,而是无产阶级长期斗争所赢得的战利品,同时也是统治阶级为了避免社会革命的爆发,而被迫支付的一笔“赎金”。通过提供基本的社会保障,可以缓和阶级矛盾,麻痹工人的斗争意志,将潜在的革命力量,整合到现存的体制之内,从而起到“社会稳定器”的作用。
然而,这种福利是极其脆弱的。一旦阶级力量对比发生变化,或者资本积累遭遇困难,资产阶级便会立刻以“财政危机”、“削减赤字”为名,对这些福利进行无情的削减,这在近年来的欧洲“紧缩”政策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4.3苏联的教训:当“人民”的国家蜕变为“官僚”的国家
对国家阶级性的分析,同样适用于那些名义上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蜕变,提供了一个最深刻的反面教案。十月革命所建立的,是一个真正旨在为工农服务的、新型的无产阶级国家。然而,在斯大林时期以后,随着党和国家机关的日益官僚化,一个脱离了人民群众民主监督的特权官僚阶层逐渐形成。
这个阶层,虽然在名义上不占有生产资料,但他们通过其掌控的国家权力,实际上支配了全社会的经济资源,并将大量的社会财富转化为其个人特权。此时,苏联的国家机器,已不再是无产阶级用来对付资产阶级的工具,而蜕变为这个官僚阶层用来统治和压迫广大苏联人民的工具。
国家,再次“同社会相异化”。这一悲剧深刻地说明,一个国家的阶级属性,不取决于其悬挂的旗帜或宪法中的条文,而取决于权力究竟掌握在哪个阶级手中,并为哪个阶级的利益服务。
第五章:打碎旧机器——无产阶级革命与国家的未来
5.1革命的必然性:为何改良无法改变国家的阶级本质
既然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在本质上是资产阶级的专政工具,那么,无产阶级能否通过和平的、议会的、改良的道路,来“夺取”这部机器,并将其改造为服务于自身的工具呢?历史的回答是否定的。
任何试图通过议会选举,去推行触及资本主义私有制根基的、根本性的社会主义改革的努力,都必然会遭到整个国家机器(特别是军队、警察和司法系统)的联合抵制和暴力颠覆。1973年智利阿连德政府的遭遇,便是最惨痛的例证。因此,马克思主义得出的结论是:无产阶级不能简单地接过这部旧机器,而必须以革命的暴力,将其彻底打碎。
5.2巴黎公社的原则:无产阶级专政的雏形
那么,打碎了旧国家机器之后,用什么来代替它呢?1871年的巴黎公社,尽管只存在了72天,却为未来的无产阶级国家,提供了宝贵的、闪耀着光辉的原则:
用武装的人民代替常备军和警察。
一切公职人员由普选产生,并随时可以撤换。
取消一切官员的特权,所有公职人员的薪金不得超过熟练工人的工资。
实行立法与行政的统一,议会不再是清谈馆,而是兼管立法和行政的工作机构。
这些原则的核心,是最大限度地防止国家机关从“社会公仆”重新变为“社会主人”,是建立一个真正由劳动人民自己管理自己、成本低廉而又高效的政府。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真正内涵。
5.3国家的“消亡”:从阶级工具到社会管理的最终过渡
然而,即便是无产阶级专政这种新型的国家,也并非人类的终极目标。马克思主义者是彻底的“无国家主义者”。我们深知,国家作为阶级压迫的工具,其存在本身,就是社会分裂和对抗的证明。
因此,无产阶级专政仅仅是一个过渡时期的工具。它的历史使命,是在国内镇压剥削阶级的反抗,在国际上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并在此过程中,大力发展生产力,逐步消灭阶级和阶级差别赖以存在的经济基础。当阶级本身被彻底消灭之后,国家,作为阶级统治的工具,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必要性。
它的政治性的、强制性的职能将逐渐“自行消亡”,最终剩下的,将只是对社会公共事务的、纯粹行政性的、非政治化的管理。到那时,人类才将真正地从“国家”的史前史中走出,进入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共产主义社会。
结论:不做国家的奴隶,要做历史的主人
综上所述,所谓“超阶级的”、“全民的”、“中立的”国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服务于资产阶级统治的意识形态神话。从其在阶级矛盾中诞生的那一刻起,国家机器的灵魂深处,就永远地、不可磨灭地烙上了统治阶级的烙印。资本主义国家,以其精巧的法律、民主和意识形态“画皮”,将这一阶级本质掩盖得天衣无缝,但其作为“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的实质,在其每一次面对阶级斗争的“图穷匕见”中,都暴露无遗。
认识到国家的这一阶级本质,是砸碎我们思想上最沉重锁链的第一步。它让我们明白,我们所面对的,并非一个可以被说服、被改良的“公共仲裁者”,而是一个必须被彻底打碎的、敌对阶级的暴力机器。
因此,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绝不是去乞求国家的恩赐,或是幻想在资产阶级的议会中获得解放。我们的使命,是要通过自觉的、有组织的、革命的斗争,去亲手终结一切形式的国家,去创造一个不再需要用“特殊的武装队伍”来维持的、真正属于全体劳动者的世界。
不做国家的奴隶,要做历史的主人——这,就是对“国家是什么?”这一古老问题,所能给出的最彻底、最革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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