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理论亟待构建

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理论亟待构建

——《当代金融理论的马克思主义评析》一书导论

基本观点：现代金融理论偏技术、偏枝节，以数学为核心，基础知识、基本理论、政策主张充斥错误，且以资本主义制度为基础。要克服上述弊端，必须让马克思主义经济金融理论在金融学领域占据指导地位。但是，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金融观点存在诸多误释和忽视，马克思简要论述的金融观点尚待学理化，金融形式的新变化尚待马克思主义新概括，金融监管尚待体现社会主义优势的金融理论为指导。因此，必须构建充实、完善、科学化、系统化的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理论，要合理确定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内容体系。

在 2016 年召开的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有的领域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空泛化、标签化，在一些学科中失语、教材中失踪、论坛上失声。可以说，金融学领域这种状况最为典型，连边缘化、空泛化、标签化都够不上，而这与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不发展直接相关。足于马克思主义的金融观点研究当代金融理论，深感当代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科必须在金融理论方面充实完善、科学化、系统化。

一、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研究现状述评

1.关于对马克思的具体金融理论的研究

(1)货币理论。在当今的信用货币时代，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中的主导观念仍然认为货币的本质是商品，这并不符合马克思的原意与现实;一些学者认识到马克思的货币流通规律不能全面反映当代社会货币需求状况，但完整反映货币需要量的公式并未确立起来。胡安泰早就指出，马克思“从未承认过银行存款以及存款转移的转账结算是流通中货币或货币流通”，[1] 而学术界及货币当局一直主要根据银行存款量(M2)界定货币量，有学者甚至认为马克思的货币量概念不包含存款是“马克思货币流通规律的局限性”。[2]

(2)金融危机理论。一批学者分析了马克思关于金融危机原因的观点，其中一些观点与马克思的原意不符。一个是生产过剩与虚拟资本膨胀论。有人论证“生产过剩和金融过剩是金融危机的两个条件”，[3]其实把二者并列不合适;有人说，“虚拟化的信贷、金融证券过度膨胀必然会造成货币危机”，[4]这有点绝对化且不符合马克思经济学原理;有人认为，“虚拟资本的本质特征即可以无限上涨的定价机制和过度膨胀是引发金危机的根源”，[5]这抹杀了金融危机的经济根源。另一个是金融不稳定论，有人说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独立的货币金融危机来自金融系统的内部紊乱”，[6]这属于对马克思论述的过度解读;有人认为“金融危机产生的危机、信用异常、交易所危机等，并未回答金融为什么不稳定，实际上，马克思没有这方面的明确观点。马克思说过，发达的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引起整个机体的过敏，是说“信用引起过敏(波动)”，而不是说“过敏引起危机”;严重过敏是危机本身。马克思还说过，信用体系突然转变为货币体系，那是讲金融危机爆发时人们追求货币，不是讲金融危机的原因。还有一个资本贪婪论，认为马克思关于金融危机原因的理论包括“资本的一般原因在于金融固有的不稳定性质”，即“金融过敏、股市波动、金融传染与契约风险”，[7]其实找不到马克思的话作为确实的依据，如有列举了引起危机的金融不稳定及其金融紊乱的类型，包括金融操纵、银行危机、信用异常、交易所危机等，并未回答金融为什么不稳定，实际上，马克思没有这方面的明确观点。马克思说过，发达的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引起整个机体的过敏，是说“信用引起过敏(波动)”，而不是说“过敏引起危机”;严重过敏是危机本身。马克思还说过，信用体系突然转变为货币体系，那是讲金融危机爆发时人们追求货币，不是讲金融危机的原因。还有一个资本贪婪论，认为马克思关于金融危机原因的理论包括“资本的贪婪”“冒险赚钱的赌博欺诈制度”。[8]实际上这些问题是金融风险的促动因素而不是金融危机的发生机制。最后是信用膨胀论，认为“货币冲击是货币危机的源头”，“信用膨胀是危机的基础”。[9]但实际上货币冲击、信用膨胀只是危机的促发、加剧因素而不是其基础。以上观点基本上都没有通过经济去分析金融危机，也没有实证研究。

(3)虚拟资本理论。近年来很多学者从政治经济学角度讨论了虚拟资本的含义，虚拟资本与虚拟经济的关系，与泡沫经济、实体经济、实体资本、金融危机和一些具体问题的关系，对虚拟资本理论的应用似乎泛化。以金融危机的原因为例，一些人认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虚拟资本是金融经济危机的条件或根源，这并不符合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即使是独立发生的局部金融危机也有不同原因，如投机遇险、负债过度、货币冲击、放贷失当等，用“虚拟资本”概括不准确;与金融危机原因有一定关系的货币及利率、外汇及汇率、各类信用、票据等都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虚拟资本，这方面资产价格上涨也不是虚拟资产泡沫。马克思的虚拟资本概念表达的是由实体构成的真实资本由没有价值的形式资本来代表，资本形式发生了变化，有价证券所代表的资本其市场价值独立变动，表面上自行增值，并没有其他特殊意义。

(4)货币政策理论。国内外有大量实证研究证实货币政策在长期中对实际产出并没有影响，在短期内也不一定具有强而有效的效果，但不少马克思主义学者仍把马克思的一些金融阐述误作当代金融调控手段尤其是积极的货币政策的理论根据，政治经济学教材受各国现实政策及相关理论的影响，也接受新古典综合学派的扩张性货币政策有效理论。有人甚至认为马克思的理论“包含着关于宏观调控的一些最基本规定和科学的方法”。[10]然而，按照马克思阐述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原因，扩张性货币政策是不对症的，而且马克思明确指出增加货币量并不能克服经济危机。

(5)汇率理论。一些学者说明了，马克思科学阐述了汇率变动的基础和影响汇率变动的因素，认为应根据劳动价值论认识汇率的本质。关于马克思汇率理论的发展与应用，杨玉华(2009)总结了马克思的汇率模型。[11]孙业霞、侯敬雯(2014)依据马克思的汇率理论，对中美进行比较检验，发现“人民币汇率与劳动生产率决定的汇率存在偏离，人民币币值存在低估现象”。[12]牛志勇(2014)依据马克思的理论构造了汇率计量模型，认为马克思的汇率理论对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具有指导意义。[13]何干强(2017)认为“控制汇率的目标，应力求汇率价格关系趋向汇率的本质关系”。[14]综合来看，对马克思汇率理论的研究集中围绕汇率的决定而展开，也根据汇率决定原理讨论汇率的调节，但对汇率的市场均衡和马克思本人关于汇率调控的论述，似乎没有提及，对汇率与危机的关系也缺乏研究。

2.关于对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总体性研究。

有学者指出马克思的金融理论内容丰富，“完全可以称之为马克思的金融学。”[15]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马克思金融理论的基本内容，主要包括货币理论、信用理论(产生、形式、功能、信用危机的形式与本质)、银行资本理论、利息与利息率理论、虚拟资本理论等。也有人认为还包括货币资本、资本流通、股票等理论。对马克思金融理论体系，人们往往是根据《资本论》有专门章节阐述的内容来划定，而对于散在的论述则一般未能予以足够的重视。

3.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研究中存在的问题。

研究马克思金融理论的文献，对马克思金融理论的理解和运用存在很多问题。一是误解。不少文献不能“以马解马”，而是“以今解马”，即认为今天流行的就是正确的，用今天的流行的理论、流行的金融政策、流行的金融体制去解释马克思的原意，从而把马克思所反对的观点说成是马克思所赞成的观点。二是忽视。例如，用马克思关于货币产生的理论解释货币的本质和形式，忽视《资本论》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过程中后面的篇章对货币的说法;用马克思货币必要量的观点解释今天物价涨跌的原因，而忽视马克思关于物价膨胀、物价收缩直接论述的重要思想。三是回避。如回避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信用，尤其是对股票市场赌博欺诈性质的剖析和批判，似乎认为其不合时宜，从而使马克思金融理论不能对现实起到正确的指导作用。四是盲从。对现代西方金融基本理论缺乏马克思主义的深入辨析。五是陈旧。对大量新的金融形式、新的金融产品、新的金融机构没有纳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如对金融衍生品、影子银行、金融投资的马克思主义认识基本属于空白，对金融领域分配关系新变化也缺乏系统分析。

二、当代金融经济理论需要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指导

当代学术文献很少从整体上评析经济学角度的当代金融理论，但相文献也指出了当代金融理论存在严重问题。姚勇曾认为，当代金融理论体系支离破碎，结构不合理，严重依赖数学;金融理论偏离了对经济整体的解释，研究出公司财务、金融工具定价与交易等理论，其主张主要为技术层面的对策，缺乏适应金融内外部环境的灵活性。[16]2008 年面对英国女王关于经济学家为何都未能预见到金融危机的诘问，英国学术院学者们的回信强调指出：风险计算通常被限定在金融活动的枝节，这使得这些数学家往往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另一封经济学家们的回信援用了美国经济学研究生教育委员会 20 世纪 90 年代初发出的担忧：经济学研究生教育可具，使这种缺陷进一步加剧。林金忠认为，西方主流经济学金融研究一个关键性缺陷是没有经济学层面的金融研究，存在金融缺失问题。[17]

关于当代金融理论的学科缺陷，我们认为，在体系方面理论支离破碎，结构不合理，这问题并不大。在研究方法方面，在经济学层面金融理论缺失的同时，金融学又仅重技术、重枝节、重数学，但缺乏经济分析、系统分析和理论创新，尤其是理论研究以数学为核心，则是大问题。迷信高等数学的教训在我国不但没有被汲取，反而在经济学界愈演愈烈，金融

学研究更是无以复加。不用数学公式表达金融理论模型被认为不符合金融学研究规范;虽然主编们也认为数学推导并不能保证金融理论的正确性和有用性，计量的结果往往就是常识或无聊的东西，但由于中国期刊评价的标准是论文被引用次数，而用文字表达的论文，别人引用了也可以不予注明，但对计量结果不注明就无法引用，所以不使用计量经济学工具的论文

几乎无法在金融学纯学术期刊上得到发表;另外，由于基础理论属于非热点问题，被引用次数可能少，通常亦为学术期刊所回避。其结果，大量金融学计量性理论研究只是在既有的谬误甚多的基础理论框架内绕来绕去，不仅脱离实际，而且不能有效创新。此外，在研究内容方面，西方金融理论不研究生产关系，不探究金融的本质，只进行现象分析。以上缺陷使主

流金融理论对社会经济金融管理难以发挥正确的指导作用。相反，马克思的金融理论重经济分析、重系统分析、重本质分析，从客观现实中抽象理论而不是仅用数据验证已有的理论和假设，不仅能深入揭示经济金融系统在联系和运动规律，对生产关系有着深刻的认识，而且具有开放性。所以，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对于弥补现代金融理论的学科缺陷必不可少。

当代金融理论的更大缺陷是基础知识、基本理论、政策主张充斥着错误。例如，流行的货币量理论“常识”认为 M1、M2 就是货币量，亦即货币主要由存款所组成，而派生存款也就是派生货币;货币需求是对现金存款的需要。实际上，“派生存款”是货币周转而非创造货币，存款是资产，且与作为流通手段的货币量也不一样(大量存款上缴作为法定准备金不流通)，用 M2 等作为货币量，对货币供给理论、货币需求理论、物价变动原理以及货币政策都会产生误导。[18][19][20]再如，中国学界、教材和国外部分学者认为物价上涨是由货币流通量增加引起的，这与物价上涨的历史根本不符，西方经济学用需求不足和货币供应不足等因素解释物价收缩，也与实际相悖。用“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术语来表达物价涨跌的现象，把物价涨跌归结为货币增减，甚至解释“通货紧缩”含义时把经济萎靡也包括在内，会对经济金融形势判断造成误导。[21]再如，积极的、宽松的货币政策，被多数人认为是应对经济不景气或衰退的必需措施，甚至以为控制住货币供应量就可控制总需求，使总需求与总供给相适应。实际上，积极的货币政策对于扭转经济衰退根本无效，只有在经济崩溃实施救援时才是有用的。[22][23]一个悖论是，金融危机的表层原因和触发机制被主流理论视为经济金融危机的根源，但这些表层的危机触发因素，如金融衍生品、资产证券化等又被中国主流理论和金融业界当作市场经济惯例而努力推广，对金融危机的深层根源私有制市场经济和生产过剩，却只字不提，那些金融工具的冗余性、危险性也不顾及。[24][25]类似的，基金、融资融券等金融活动，对社会整体有弊无利乃至对微观主体也是弊大于利，但被金融学界和金融界所推崇。金融理论认为的投资者收益与风险相对称在股市也不成立。[26]还如，利率自由化理论不符合马克思主义货币原理，也不符合国家要在资源配置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原则，完全市场化的利率其历史绩效也显著地不如利率管制，但在国际上占据统治地位，国内除了政治经济学学者外学界也几乎一致推崇;[27][28]资本项目完全可兑换、汇率市场化的做法也不稳妥，在历史上也造成过严重不良后果，但成为主流意识。[29]还有，各种汇率制度都有某种优点或特定条件下的适用性也都有一定的弊端和很多情势下的不可用性，但不同学者乃至政策制定者普遍执着于某一种汇率制度。[30]

此外，西方金融理论是建立在资本主义制度基础之上的，但不研究所有制和社会制度，因此看不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社会制度对金融运行的不良影响，不理解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社会制度对金融运行的正面作用，认识不到不同所有制的金融资本和金融机构具有不同的社会效应。西方金融理论尽管存在值得参考之处，但性质属于资产阶级经济学。我们在金融

经济领域面临的不是新自由主义与凯恩斯主义的分歧，而是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斗争。

中国除了政治经济学界对金融自由化、私有化有争论外，金融经济学界似乎不加审视全盘接受西方金融观点，这是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边缘化的结果。在通行的金融学、货币银行学教科书和多数金融学专著、编著中，主要理论根本没有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位置，在介绍金融理论流派时，根本不提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主流金融学术研究完全以西方经济金融理论为范式。即使有时马克思金融理论被提起，也不能被放在指导地位甚至被置于显得过时的位置，如有学者认为，真正对金融问题有所洞见的经济理论，基本上都是“非主流”的，而真正具有开拓性的非主流理论探索大致是沿着“马克思—凯恩斯—明斯基”这条主线展开的。[31]

扭转当代金融理论研究方法的缺陷，克服大量金融学研究在既有的错误理论框架内进行无谓计量的偏差和误导，更正当代金融理论一些基础知识、重要观点和政策主张的错误，发挥马克思经济金融理论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理论观点的优越性，才能建立科学的现代金融理论体系。也只有突破僵化的西方金融理论的禁锢，才能保证金融政策和金融监管的科学性。而要澄清通行的金融理论一系列归纳性和逻辑性错误，端正经济金融理论学科建设方向与方法，必须让马克思主义经济金融理论在金融学领域占据融理论的指导地位，让经典的和当代的马克思主义金融学成为金融理论的主流。我们在研究当代金融理论的时候，发现其存在的问题往往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早有正确的说明。让我们一再感到惊讶的，不是马克思早就发现了当代金融理论的一系列原理，而是当代金融理论存在的一系列错误，马克思早就对其进行过批评或做过相反的论证。

另一方面，只有对当代通行的金融理论一系列不正确观点进行拨乱反正，才能使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发展壮大，成为金融理论的主流，占领金融学教科书、专著、编著以及专业学术研究、应用研究的阵地，根本改变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弱势局面。当然，要想让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发挥重要作用，也需要保证马克思主义金融学自身的科学性和完善性。

三、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需要辨讹、完善与系统化

虽然马克思早就超越了当代资产阶级金融理论的讹误、肤浅与片面，但相应的准确理解、系统阐发和完善发展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工程尚待完成的任务。

第一，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观点的误释需要澄清。马克思的一些重要金融观点，今人有很多误解和误释。例如，以政治经济学为代表的经济理论和教材通常讲，按照马克思的货币流通规律，如果货币量超过商品量，物价就要上涨，但近年来世界经济大国都增发了天量货币，物价却都基本不涨，甚至不涨反跌，有学者说这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悖论。其实并不存在悖论，今天的信用货币流通规律与马克思时代贵金属本位货币制度下的纸币流通规律已不相同，虽然货币量增加为物价上涨创造条件，但货币大量地增发并不一定引起物价上涨，物价总水平涨跌的主要是经济周期、经济危机的伴生物，而经济周期的主要根源是生产过剩与随后的经济衰退，是经济的内在矛盾。[32]再如，人们认为马克思的观点是，货币是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黄金才是真正的货币;而实际上马克思把银行券和纸币也是视为货币的。[33]一些研究马克思金融理论的文献，用当代西方金融理论、金融政策回过头去解释马克思的论述，如错误地认为马克思也有派生存款是货币的观点，错误地认为马克思的货币需求观点与现代金融理论一样把货币需求解释为对金融资产的需求。还有一些论文把后人的观点加到马克思的头上，如一些学者用明斯基的金融不稳定理论阐述马克思金融经济危机原因理论，一些学者根据马克思的一些话认为马克思有积极的货币政策主张，都不符合马克思的本意。[34]对这类问题正本清源，澄清学术界、教学界对马克思金融经济思想的错误解读，才能使得马克思主义经济金融理论具有完整的科学性。

第二，马克思的简要论述或被忽视的观点需要清晰化、学理化、系统化。马克思的金融理论，有的运用专门的篇章予以阐述，如关于货币及其流通、生息资本及其利息、银行资本、信用、利息率、汇兑率与贵金属国际流动、虚拟资本等，有些则分散在对相关经济问题的论述中，而其中的一些观点被忽视或轻视，如关于货币供求、物价变动、金融危机、金融资本与职能资本的关系、货币政策、股票市场等的观点。对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没有专门篇章系统阐述或者被忽视的珍贵金融思想，要进行发掘、阐释和现代化，促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金融理论的充实与完善。如关于货币供求理论，应在马克思和 20 世纪古典学派现金货币观的基础上重构当代货币供应理论(央行发行的现金和记账货币才是新增的货币)、货币需求理论(货币需求指的是交易支付需求，不是对资产的需求)。然后以此为基础判断货币供求状态及其合理性，制定相应的货币供给政策。要重构物价变动原理，把握物价变动与经济周期、经济危机，生产过剩、生产衰退，增长追求、利润追求的关系。马克思对金融危机的分析不够系统或不够翔实，而当今时代金融危机比过去严重得多，应系统化马克思主义的金融危机理论，这需要清晰化为什么资本主义私有制市场经济是金融危机的深层根源，科学归纳金融危机在金融方面的共性原因，同时把握金融危机的助推因素和导火索，包括不妥当的金融监管措施和调控政策等。当今时代股票市场比过去庞大得多，而股票市场分配规律是现代市场经济中非常重要的经济关系，要辨析股市价格水平与投资者整体盈亏之间、股市投资收益水平与社会金融投资收益水平之间、股市相关群体之间、股市投资者之间的分配关系和规律。由于股票市场乃至包括金融衍生品市场的整个金融市场会加大社会贫富差距，我们不仅要对股票市场，而且要对整个金融市场和各种金融机构的正负作用、盈亏规律和分配关系做出马克思主义的学术透视，为遏制金融市场的副作用提供正确依据。

马克思有专门篇章予以阐述的金融理论也需要充实与完善，如对马克思汇率理论要全面把握与发展。构建汇率决定理论，要认识到国际生产价格决定长期均衡汇率，经济周期对汇率变动有主导性影响，而不能停留在劳动价值和外汇供求的分析上;研究汇率政策，要认识到应发挥市场汇率对经济危机的减震作用，构建以外汇供求为基础，以长期均衡为目标，波

动时调节，危机时管控，因势变换制规则的汇率体制。

第三，金融形式的新变化需要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做出新概括。与《资本论》时代相比，金融发生了巨大的跃迁。一是信用形式多样化。金融的核心是信用，就信用的形式而言，马克思重点阐述了银行信用，也论及了商业信用及股份信用，而当代社会不仅传统的主要信用形式大发展，其他信用如房地产信用、消费信用、国家信用、国际信用更有巨大发展，而且游离于银行监管体系之外的影子银行信用在信用中的比重越来越大。穆迪公司统计的中国核心影子银行包括委托贷款、信托贷款和未贴现银行承兑汇票，广义影子银行还包括理财产品、银行表外资产、证券公司和货币基金的资产、财务公司贷款、民间借贷以及金融租赁、小额贷款、P2P 网贷等。截至 2015 年底中国影子银行贷款已为银行贷款的 58%，穆迪统计 2017 年末中国影子银行占 GDP 的 79.3%。除了信贷，在社会融资(即信用)总量中的债权融资中，还有大量的债券股票融资，中国企业债券较少，2017 年底余额也有 18.37 万亿元，许多国家的国家债务信用规模惊人。影子银行和债券等的运行特点、分配关系与银行信用有很大区别，需要政治经济学教材与原理予以反映。

二是信用资金来源即借贷资本多元化，金融投资资本大扩张。对信用资金的来源，通行的政治经济学教材资本主义部分只讲银行借贷资金的来源，而且往往按马克思时代的状况说借贷资本是职能资本分离出来的闲置资金，但目前借贷资金的来源已大为不同。中国 2017 年末存款类金融机构的非金融企业存款余额(所谓企业闲置资金 + 企业贷转存)只有 57.05万亿元，而住户存款余额高达 65.20 万亿元，还有政府存款 30.56 万亿元，银行理财产品资金 29.54 万亿元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转化为银行信贷资金。而且，今天借贷资金远不能用政治经济学教材所讲的银行资产来说明，银行之外其他影子银行和债券收集的资金也属于借贷资金来源;广义的信用也包括股票融资。2016 年中国不包括房地产、奢侈品的私人可投资金融资产达 126 万亿元，不包括自住性房产和流动性较差资产的个人可投资资产约为 165 万亿元。比企业职能资本闲置资金形成的银行借贷资本、生息资本概念含义更全面的概念，是“借贷”的反面“金融投资”形成的“金融投资资本”范畴。在经济稍好的市场经济中，“金融投资资本”为众多群众、国有资本和股份制企业所持有，而不像原来的“借贷资本”仅为职能资本家所持有。各种性质不同的金融投资资本，其交换关系、分配方式、分配关系如何认识，与剥削是何关系，必要性程度如何，需要从马克思主义角度做出回答。

三是金融机构和金融业务复杂化。通行的政治经济学教材往往只讲借贷资本通过(商业)银行执行职能，与今天的实际情况相距甚远。银行业金融机构还有政策性银行、信用合作社，而且非银行信用机构的信托公司，(中国)以余额宝、陆金所、京东金融等为代表的许多网络金融公司，一大批第三方理财机构、投资公司、租赁公司、融资性担保公司、P2P 机构、财务公司、小额贷款公司等也都是方兴未艾，此外，还有非信用方面的金融机构，马克思之后的今天，基金公司、保险公司、证券公司早已和商业银行群雄并起，还有资产管理公司、各类交易所、支付清算机构，以及国际金融机构等。金融交易方式更是纷繁复杂。这都需要纳入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视野。

四是金融活动全球化。当代金融宏观发展一大突出现象是金融全球化，金融交易、融资活动、货币流动国际化，国际金融市场已成为一个各国金融密切联系的整体，这也需要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及其教材予以理论分析。

五是国民经济金融化。现代大量信用活动的发展使得实体经济呈现类似金融的状态，金融比重很大并成为经济的制高点。就中国的数字，2013年全国总资产约 691 万亿元，而国内金融总资产就达 240 万亿元，对外金融资产 59 368 亿美元，2016 年底国内金融总资产迅速发展到 400 万亿元，而对外金融资产为 64 666 亿美元。伴随全球化发展的金融化突出结果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金融资本从全球攫取金融财产。经济金融化以及国际金融资本参与全球财产分配，成为影响金融市场、分配关系、企业治理、宏观经济乃至政治局势的重要因素，有待于纳入相关理论体系。

《资本论》关于金融的论述主要是分析金融的产生发展、经济作用、生产关系、分配关系等，一般而言是剩余价值理论的扩展，是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的相关因素，而不是从金融学或金融运行的角度展开的。与一般金融理论相比，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更注重揭示金融生产关系的本质及其寄生性。在构建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体系的时候，一方面要根据新金融现象对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进行完善和充实，另一方面要将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加进金融学的视角。

第四，金融监管需要体现社会主义优势的金融理论为指导。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金融监管既要有鉴别地汲取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国家监管经验和监管理论的启示，又要注意分析其他国家金融监管的教训，更要依据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深入分析金融新现象，以此形成科学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金融监管理论和金融政策。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金融监管既要符合市场规律，又要发挥政府计划的优越性。如在实施市场利率的基础上加强利率管理，必要时实施法定利率管制，坚持政府相机调节汇率而不单纯地实行市场汇率。资本项目自由可兑换的好处不确定，风险却必然存在，而必要的资本管制并没有很大弊端，因此资本项目应把货币相对可兑换与必要的管制结合起来。实际上，整个金融领域对外开放都应实行开放、保护相结合原则。

防范金融经济危机不能仅仅依赖金融业务风险监控，坚持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和共同富裕才是根本，而危机发生了就得慢慢消化，如过剩的产能需要慢慢消解，而不能通过滥发货币、乱投资、乱融资、零利率等办法去解决。

发挥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正确指导作用，坚持社会主义方向，有助于防止错误的理论误导实践，以便我们在货币、利率、汇率、资本项目兑换、物价、金融创新、金融危机、金融发展、金融资本所有制、对外金融等一系列问题上提出科学的政策主张，更好地应对金融复杂化、国际化、网络化、膨胀化的经济态势，预防和化解金融风险与金融危机，调节好金融领域的利益关系。

金融监管主要从业务监管和机构监管两个角度进行。对于金融业务及其金融创新的监管，既要鼓励社会根据市场需求发展金融业务，又要分析各种金融活动是否确实对实体经济具有必要性，以及该项金融活动的副作用。社会主义国家应限制某些单纯的金融活动如证券投资基金、金融衍生品、融资融券、作用不明显的股票上市，以及上市融资者股权套现、高管股权套现等。与临摹《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教材叙述不同，保险、金融衍生品、资产证券化、第三方支付等金融业务或金融产品影响巨大，居民金融投资除了自己直接投资外，资产管理资金数额庞大，不包括资产管理公司、第三方理财公司和期货公司资管资产，截至 2016 年末，资产管理的总额达到 102.1 万亿元，其中包括银行表内表外理财产品、信托公司受托管理的资金、公募基金、私募基金、证券公司资管计划、基金资管计划、保险资管计划等。以上各种金融产品、金融业务的规模以多大为好，怎样发展和监管，金融机构怎样设置，应体现社会主义特色，如应植入党的领导和民主管理。

四、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学科性质和主要内容

关于当代金融理论的内容和研究范围，学术界有三种认识。第一种观点认为金融理论是关于资本市场的理论。资本市场理论就是对证券及其衍生品的价值与投资策略的分析。第二种观点认为金融理论属于理论经济学的一部分。第三种理解是前二者的综合，体现在一些金融学的专著、教材和期刊中。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角的金融理论应指理论经济学角度的

金融理论。

关于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的学科性质。金融理论产生以来，各种学说、观点往往散存于经济学各流派的理论中，后来产生了金融学学科，也包括金融理论的研究。马克思的金融理论属于政治经济学的一部分。我们今天研究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要一身三任，一是要构建完整的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理论体系;二是使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成为当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充实、完善、与时俱进的组成部分，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提供理论元素;三是要与当代金融学对接，让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成为金融学的主要基础理论。

金融理论的逻辑关系可做如下归纳：(1)“金融”的“金”指的是货币，金融学的逻辑起点无疑应是金融活动的基础工具货币。狭义的货币理论内容就是货币的内涵和外延，以及货币的职能。货币的内涵就是货币的本质，而货币的外延与内涵相对应，货币的外延又决定了货币量的计量。(2)金融理论的突出任务是研究货币与经济的关系，也可以说基本任务是研究金融与经济的关系。在假定货币非中性的前提下，要研究货币的数量、货币的价格利率、外币的价格汇率等与经济的关系。研究货币的量需要研究货币的供给和货币的需求怎样决定货币量，货币量对经济的影响又是怎样的，研究利率和汇率需要研究利率和汇率是怎样决定的，什么样的利率和汇率怎样影响经济。其中对货币供求决定的研究几乎成为西方金融理论研究的核心，多为冗余偏颇;实际上对货币供求只要明确货币发行、社会融资规模和交易支付总额及其态势即可。在货币供求和利率汇率与经济关系理论的基础上，就可研究货币量的供应和利率、汇率的调控，即货币政策和汇率政策，相关地在货币供应理论中涉及货币的发行并与中央银行理论衔接，汇率政策涉及国际收支调节并与国际金融理论衔接。(3)“金融”的“融”是指货币融通即信用，信用是金融活动的本质与主体。信用研究涉及到信用的具体形式和信用产品包括存贷款、债券、票据、股票、保险等对经济的作用，信用与货币供求的关系，信用对社会的影响。资本主义信用服务于剩余价值的生产和实现，促进两极分化;服务于资本集中，加剧资本主义矛盾;股份信用意味着可以向更为社会化的公有制过渡。社会主义信用要以人民生活需要为中心，抑制投机与分化。由于货币流通、货币供求、信用借贷都要通过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来进行，从而金融学需要金融中介理论和金融市场理论。(4)金融在运行过程中会出现问题，主要是物价涨跌和金融风险，尤其是金融经济危机。对物价涨跌、金融风险和金融经济危机原因的研究，就成了重要的研究课题。如何应对这些问题，出现了国家与金融的关系，这涉及到国家对金融活动要不要管制，不同业务管制到什么程度，如何进行监管，怎样实施宏观审慎政策等。(5)马克思金融理论必须概括出金融各领域的生产、交换、分配关系实质与规律。

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内容体系可做如下概括：(1)货币原理。包括货币范畴，即货币的内涵、外延，及货币的职能;货币量的决定，即货币供给与货币需求原理;货币价格的决定，即利率、汇率决定原理;际货币理论等。(2)金融与经济关系理论。包括货币量、利率、汇率对经济的影响;各种信用融资、金融投资、金融机构、金融产品及其规模对

经济的影响;国际收支与经济的关系。(3)物价理论。(4)金融危机理论。(5)金融政策与金融监管理论。(6)金融生产关系理论。包括不同所有制、不同经济体制下金融的生产关系与分配关系;不同金融市场、金融机构所体现的生产关系与分配关系;金融分配关系调节;不同所有制金融的效率差异及对经济发展的不同影响;金融机构尤其是公有制金融机构的治理等。金融所有制包括外资。论证公有制尤其是国有制金融的优越性，是“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中“马克思主义”的根本标志。

关于构建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体系的原则。要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基本原理为指导，深化对马克思金融理论的研究，从当代金融发展的实际出发，澄清当代金融学基础知识、基本理论及政策主张中的错误，吸收其有益的分析，最终概括出当代金融运行的一般规律及生产关系，并提出相应的政策建议。要做到科学化、学理化、系统化、实用化。

构建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体系要坚持逻辑分析、科学抽象、经观察与事实归纳、案例分析与文献分析相结合的方法。

金融是社会资源配置和社会经济运动的中介，是现代化经济体系运行的核心。构建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既是理论的需要，也是实践的呼唤。

本书不是一部教科书式的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著作，而是通过对当代金融理论的分析，研究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学应当持有哪些基本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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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金融理论的马克思主义评析》前言

当今世界是经济金融化的时代，金融活动对经济各领域诸如经济增长、宏观调控、企业投资、个人理财、财务管理、收入分配、国际经济关系乃至国际政治关系，都发生重大的影响。金融学理论是经济学、投资学和经济管理学等诸学科的理论基础和组成部分。因此，正确理解金融学(或称货币银行学)原理，是科学处理国家、企业、个人诸多事物的必要基础。

然而，当代主流金融学理论在基本原理方面讹误甚多。2018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日本京都大学本庶佑教授说，不要相信教科书上写的东西。这一点尤其适合理论金融学。可以说，当代理论金融学总体上是错的。遗憾的是，流行的金融学教材禁锢着人们的头脑，学界、财经评论界和相关实务界对似是而非的金融学观点习以为常，甚至发生疑问时也不进行认真的反思。西方主流金融学理论的庸俗性与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的科学性形成鲜明的对照。

但是，马克思主义学界并没有与当代金融理论进行深入的交锋，马克思科学的金融原理更未纳入主流金融学理论的分析框架。不仅如此，一些马克思经济理论的研究文献还从西方流行金融理论的观点出发解读马克思的金融观点;主流政治经济学的金融文献以及政治经济学本身的教材、论文，往往从传统教材和传统论文的不准确理解出发阐释和运用马克思的金融思想;包括权威性教材在内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著述对一些金融现象的叙述，还大体模仿《资本论》对当时金融状况的归纳概括，严重落后于时代。

本书把构建当代马克思主义金融理论与纠正、完善当代金融学理论有机结合起来。一方面，进一步发掘被忽视的马克思的珍贵金融思想，澄清对马克思金融理论以讹传讹或牵强附会的不准确理解，另一方面，运用马克思的金融理论，并根据逻辑的和事实的分析，分析当代金融理论的非科学性，力图揭示当代金融理论应有的科学原理。具体内容包括货币量计量与货币供给、货币需求理论，金融自由化与金融管控理论，物价变动理论，汇率理论、汇率制度与汇率政策，金融危机与系统性金融风险理论，扩张性货币政策理论(紧缩性和中性货币政策分歧不大，也不重要)，股票市场财产分配规律理论，金融衍生品功能与作用理论。其中，金融衍生品功能与作用理论的细节比较复杂，本书只作为基本理论阐述，重点问题的细节我们准备通过其它途径做进一步的分析。

本书大部分观点已在学术期刊，主要是CSSCI期刊上发表，在导论中注明了相应出处。

《当代金融理论的马克思主义评析》一书由吉林大学出版社2 019年出版，作者：李济广 李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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