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虚无缥缈，价值何以客观？
——《马克思的价值范畴何以客观》(之五)
赵 磊
(西南财经大学《财经科学》编辑部)
（一）为啥要讲“波函数”的故事
在上一集(《科学的“鬼魅》)，我给大家讲了一个比聂小倩还要鬼魅的科学故事——“波函数”。
科学家告诉我们，“波函数”虽然很鬼魅(不能直接测量)，但它却是一个具有客观实在性的范畴。
聂小倩和波函数都很鬼魅，但是，小倩是虚无缥缈滴，而“波函数”呢，却是客观实在滴。
这科学与神话有啥关系?
自然科学因为其硬邦邦的客观实在性，已经被定义为“硬科学”;
现代经济学因为极力模仿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所以被定义为“软科学”。
我给大家介绍“波函数”，并不是要显摆量子力学的科学性(对于量子力学，鄙人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而已)，而是想提醒那些坚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不属于科学”，只有现代经济学才是“软科学”的人：
连称之为“硬科学”的量子力学都承认，不能直接测量的“波函数”属于科学范畴;为什么自诩“软科学”的经济学却以不能直接测量为依据，否认马克思的价值是科学范畴呢?
我之所以津津乐道地给大家讲“波函数”的故事，问题导向就在于此。
（二）价值的“客观实在性”在哪儿
如果量子力学的波函数是具有客观实在性的范畴，而且科学家对波函数的客观实在性也提供了科学论证，那么，马克思的价值范畴的客观实在性又体现在哪里呢?
进而言之，在掰扯了“波函数”的客观实在性之后，我们又该怎么掰扯，才能让大家明白价值范畴的客观实在性呢?
我在第二集《神秘“聂小倩”》中说过，马克思有关“价值对象性”的分析，揭示出两个重要的结论：
(1)由于“价值对象性纯粹是社会的”(马克思语)，所以商品价值的客观实在性具有幽灵般的神秘性质;
(2)在商品交换关系中，使用价值的物质形态成为价值的客观实在性的外在表象。
然而，表象毕竟是表象，表象与幽灵般的本质之间有没有关联，以及这个关联究竟的内在逻辑是什么，仍然是一个需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认为，事物的客观实在性不仅可以通过事物的外在表象呈现出来，而且也必然通过事物的结构以及各种关系呈现出来。
正是这样的“呈现”，为人们认识事物的客观实在性提供了依据。
（三）价值的客观性寓于“价值决定”的过程之中
根据《资本论》的逻辑，价值范畴的客观实在性不仅体现在价值对象性的物质载体(即“使用价值”)之中，而且还贯穿于“劳动决定价值”(简称“价值决定”)的过程之中。
商品的物质外观如何表现了商品的价值，我在第二集《神秘“聂小倩”》中已经做了讨论，不赘述。
这里着重要讨论的问题是，价值的客观性是如何贯彻在“价值决定”的过程之中的。
同志们请注意了，马克思关于“价值决定”的三句话，从结构和关系的向度，充分呈现了价值范畴的客观实在性：
第一句话，马克思说：“商品的价值量与实现在商品中的劳动的量成正比地变动， 与这一劳动的生产力成反比地变动。”
马克思这句话的意思是：
(1)价值量的变动与劳动量的变动，以及价值量的变动与劳动生产率的变动，这些结构变量的变动方向以及这些变量之间的内在关系，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性。
(2)在市场价格不断变动的过程中，正是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变动方向和内在关系，把“价值决定”的秘密呈现出来，即把“劳动决定值”的客观必然性呈现出来。
第二句话，马克思说：“在私人劳动产品的偶然的不断变动的交换比例中，生产这些产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作为起调节作用的自然规律强制地为自己开辟道路， 就像房屋倒在人的头上时重力定律强制地为自己开辟道路一样。”
马克思这句话的意思是：如同重力作用具有客观实在性一样，“价值决定”的强制力同样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性。
第三句话，马克思说：“因此，价值量由劳动时间决定是一个隐藏在商品相对价值的表面运动后面的秘密。这个秘密的发现，消除了劳动产品的价值量纯粹是偶然决定的这种假象，但是决没有消除价值量的决定所采取的物的形式。”
马克思这句话的意思是：
(1)如果价值是由供求决定的话，那么价值量就纯粹是一个“不确定”的偶然现象(因为供求是“不确定”的)。然而，商品价格总是围绕着劳动耗费这个中轴线波动的客观事实，消除了价值“纯粹是偶然决定的这种假象”，从而消除了价值是由供求决定的假象。
(2)尽管马克思揭示了供求假象所掩盖的秘密，但“价值是由供求决定的假象”仍然会继续存在下去。因为，“劳动价值论”虽然揭示了假象背后的秘密，“但是决没有消除这种决定所采取的物的形式” ——大家想想货币这个著名的“价格形式”吧。
（四）必须从最过硬的事实出发
有一点可能很多人忽略了：
马克思的价值范畴之所以具有客观实在性，从根本上讲，就在于劳动价值论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作为本体论依据的。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是物辩证法和唯物史观。
众所周知，唯物辩证法的本体不是“精神”，而是“物质”;唯物史观的本体不是“社会意识”，而是“社会存在”。
根据唯物辩证法和唯物史观的基本逻辑，在劳动价值论中，价值的本体不是 “效用”之类的心理评价，而是人类一般的“抽象劳动”。
一言以蔽之，唯物辩证法和唯物史观的本体，正是“价值决定”最为“硬核”的客观依据之所在，也是马克思的价值范畴的客观实在性的本源之所在。
值得进一步追问的是，为什么唯物辩证法和唯物史观的本体具有客观实在性呢?
恩格斯所说：
“在这里就得解决与政治经济学本身无关的另外一个问题。应该用什么方法对待科学?一方面是黑格尔的辩证法，它具有完全抽象的 ‘思辨的’ 形式，黑格尔就是以这种形式把它留下来的;另一方面是平庸的、现在重新时兴的、实质上是沃尔弗式的形而上学的方法，这也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写他们那些缺乏内在联系的大部头著作时采用的方法。后一种方法，曾被康德特别是黑格尔在理论上摧毁，只是由于惰性和缺乏一种别的简单方法，才使它能够在实际上继续存在。另一方面， 黑格尔的方法以其现有的形式上是完全不能用的。 它实质上是唯心的， 而这里要求发展一种比从前所有世界观都更加唯物的世界观。它是从纯粹思维出发的，而这里必须从最过硬的事实出发。”
这段论述很长，好在恩格斯的话语往往比马克思的话语更直白，也比较容易理解，故我就不一一解读了。
这里，我只把恩格斯这段论述的核心结论告诉大家：
(1)只有在唯物辩证法这种“更加唯物的世界观”的指导下，我们才能“从最过硬的事实出发”;
(2)只有“从最过硬的事实出发”，我们才能对商品生产和交换以及价值形式进行“越来越稀薄”的科学抽象;
(3)只有应用唯物辩证法对商品生产和交换以及价值形式进行“越来越稀薄”的科学抽象，我们才能保证价值范畴的“唯物”性质和客观性质。
由此可见，马克思的价值范畴虽然不能直接测量，但它却是一个具有客观实在性的范畴。
（五）谁是“元诠释”
写到这里，西方经济学的教头不干了：
“效用也是一种‘客观存在’，你凭什么说决定价值的是劳动，而不是效用呢?”
孰是孰非?
这就涉及到理论的“选择性”问题了。
在众多有分歧的理论中，人们究竟应当选择哪种理论呢?
对此，学界有人提出了“元诠释”的标准。即当人们面临众多理论诠释的时候，只有那种具有“元诠释”的理论，才是解决选择分歧的理论。
所谓“元诠释”，就是最根本的解释。
“元诠释”之所以是根本的解释，就在于它是本体论的承诺。
我认为，当人们面临马克思的价值与西方经济学的效用谁才是客观范畴的分歧时，“元诠释”无疑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科学的选择标准。
以此观之，在价值关系尚未退出历史舞台之前，如果说效用、稀缺以及供求是决定价值的因素，那么与效用、稀缺以及供求相比，劳动在价值决定中才是“元诠释”的因素：
(1)效用是劳动作用于自然界的共同结果，没有劳动对自然界的作用，就没有效用;
(2)稀缺的状况如何取决于人类劳动的广度和深度，在自然力尚未取代人力的背景下，人类只有借助于劳动(脑力和体力)才能改变稀缺状况;
(3)供求状况与人类劳动密切相关，在自然力尚未取代人力的背景下，不仅供给方提供的产品和服务要靠劳动提供，需求方需要的产品和服务也只能在劳动提供的供给范围内才能得到满足。(注1)
写到这里，西方经济学的教头依然不依不饶：
“随你怎么说，效用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嘛!”
效用当然也是一种“客观存在”，但是：
其一，与人类的劳动耗费这种客观存在相比较，产品的效用只能是第二性的存在。换言之，人类劳动是第一性的存在，是具有本体论承诺的存在。
其二，与人类劳动耗费的客观实在性相比较，人们对效用的评价往往因人而异，具有很强的主观性。换言之，与其说效用是一个具有客观性的范畴，不如说它是一个评价标准颇具主观性的范畴。
总而言之，与效用价值论和其它的价值理论相比较，劳动价值论才是“元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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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面对人工智能正在快速代替人力的客观趋势，有人断言：“自然力根本不可能完全取代人力”。关于这个问题，我将在《价值与异化岂能无缘?》(该文即将在刊物上发表)详细讨论。这里就不展开了。
特别说明：本系列博文来源于拙文《马克思的价值范畴何以客观?》(发表在《社会科学辑刊》2020年第3期)。此处转发时，加上了三级标题，补充了文字说明，并略去了引文出处和注释。如需确认，烦请核对原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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