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学者”和“公知导师”
孔润年
2021年11月3日，李泽厚先生在美国去世，享年91岁。在凤凰网和自媒体看到关于他的很多报道，称他为“著名哲学家”、“著名思想家”，代表作有《中国近代思想史论》、《美学论集》、《美的历程》、《批判哲学的批判》等。在我看来，称他为“流亡学者”和“公知导师”，可能更为确切！
李泽厚从上世纪90年代初流亡到美国，至今约30年。2000年以后也几度回国访友、讲学，但影响不大，一直追捧他的“文化启蒙”论、“西体中用”论和“告别革命”论的人有个小圈子，即所谓“公知”和公知粉。李泽厚出名的高光时期是上世纪80年代，当时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受其影响者不少，但他对我的影响不是很大。因为我不喜欢追星，也不盲目崇拜什么人。当然，我也知道李泽厚毕业于北大哲学系，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工作，我的书架上还有他的《中国近代思想史论》《批判哲学的批判》等著作，但我没太认真读过。我还在他上过学的北大哲学系进修过一年伦理学，但没太关注李泽厚，更没有对他着迷，这其中可能有个原因，他是以研究美学出名的，而我搞的是伦理学。从一级学科说，美学和伦理学都属于哲学，但从二级学科说，专业方向不同，兴趣爱好也不同。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关注媒体上有关李泽厚的报道，仅此而已。
李泽厚16岁的作文写道：“魏征有言：‘非独君择臣，臣亦择其君。’鲁人不用孔子，孔子行；故大丈夫行事，宜再三择之而后可，非聪明睿智之主，则不能舒我才，而合则留，不合则去，又何复倦倦于此哉？”这成了他的人生谶言。因为他后来不仅择其君，也择其国了。他提倡的“文化启蒙”、“西体中用”和“告别革命”，最能代表其政治方向。但是，他不像有些人流亡海外后，要以辱骂自己的祖国来讨好洋人，我没看到他有这方面的表现，就这一点说我是敬佩他的。
现在回想起来，李泽厚在中国生活并成名的时代，是一个很突出政治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哲学和社会科学工作者都受到政治意识的深刻影响，李泽厚也不例外。因此，他的哲学研究、美学研究、文化研究（包括与伦理文化相关的演讲）、思想史研究，都渗透着政治的幽灵，这也是时代精神的体现。关心政治也没有什么不好，其实，关心政治也就是关心国家的前途命运，与一些不关心政治，只专注于心性研究和修养的知识分子相比，关心政治的学人往往是有更大格局和历史使命感、责任感的知识分子。但是，对政治感兴趣不等于选择了正确的政治方向。以政治关怀为灵魂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一旦偏离正确的政治方向，对学术和人生命运的影响必然是致命性的。对李泽厚先生的学术思想和人生命运也可作如是观。
学者与政治的关系，从来就是毛与皮的双向对应，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古今大理，无人难免。据《孟子注疏》卷七上〈离娄章句上〉记载：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又据《楚辞补注》卷七〈渔父〉记载：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怪屈原也。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酾？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本文作者为四川工商学院教授）
202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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