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与集中研究“人类解放”的理论内涵和实践内涵相区分,对《〈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的研究应当更加注重“人类解放”的前提问题。“神圣形象”就是人的自我异化,其根源在于“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然而,只有无产阶级才能完成批判“非神圣形象”自我异化的根本任务。这就是“人类解放”的前提。从宗教批判出发,明确解放是人从国家和政治统治中解放出来。从政治批判出发,表明解放必须从“德国人”的政治解放上升到“人”的普遍解放。在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中,马克思指出哲学力量在于现实的变革,即无产阶级通过彻底的革命实现全人类的解放。
“人类解放”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根本旨归,它贯穿于马克思理论的始终。马克思主义人类解放理论的内容可以概括为这样三个方面,包括超越政治解放提出人类解放,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实现共产主义,研究资本主义经济规律,指明人类解放的现实道路。一般认为,马克思的“两大发现”,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在本质上就是关于人类解放的现实内容以及解放何以可能的问题。一直以来学界把“人类解放”看作是现有的、既定的概念,当作应当加以描述的内容,主要是阐发解放的理论内涵和实践内涵,集中在阐发“人类解放”的理论特质、当代语境和现实意义。本文认为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并非是不证自明的结论,而是在完成前提批判的基础上达到的。回到《〈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可以发现马克思是在宗教批判、政治批判以及思辨哲学批判的基础上阐明其“人类解放”的社会历史内容。如果不是首先清算宗教的、政治的以及哲学的问题,马克思就无法和他之前的“解放”理论真正区别开来,也就没有马克思对“人类解放”内涵和道路的科学阐发。事实上,“人类解放”具体的理论内涵是在对它的前提进行批判的基础上得以确立的,仔细考察起来,马克思在实现哲学转向的同时完成了“人类解放”的前提批判。
《导言》可看作是为《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所作的序,但《导言》全文不是集中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内容上,而更像是马克思完成哲学转向的一次梳理。深入到《导言》研究中可以发现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的科学内涵是在社会批判的实践过程中自我澄明的。批判不仅是哲学批判,还包括宗教批判和政治批判等,而这一切社会批判的内容构成“人类解放”的前提。
就《导言》所著内容而言,与其说它是批判黑格尔法哲学的导言引入,不如说它首先完成了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的前提批判。从宗教批判到政治批判,再到黑格尔法哲学批判,马克思解决了关于以往哲学关于“解放”的几个误区,最终确证无产阶级担当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
一、对宗教社会异化的批判——确立“人类解放”的逻辑起点
马克思在《导言》开篇指出“就德国来说,对宗教的批判实际上已经结束”,后面紧接着写到“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这里已经结束的宗教批判是指对宗教理性化、人本化的揭露,即已经提出了“人创造了宗教”,但没有解决“人为什么创造宗教”这一问题。黑格尔、费尔巴哈等对宗教本质的揭露事实上已经初步实现了对宗教的批判。他们认为宗教包含在关于世界的思想认识中,始终没有超出人类自我意识的范围。1835年青年黑格尔派再次掀起宗教批判的热潮,费尔巴哈则进一步分析了宗教的本质,认为上帝人本化,人对上帝的认识就是人对自己的认识。最早人们对自然背后超自然力量的畏惧转变为对超自然人格神的崇拜,“现在宗教”则是人的本质力量神秘化。费尔巴哈认为“上帝人格化性,本身不外乎就是人之被异化了的、被对象化了的人格性”。通过幻想出现实之外的一种超人存在物理解和接受现存世界的秩序,宗教不过是人把自己的本质寄托于上帝身上,使人脱离世俗世界保持精神独立性。费尔巴哈认为宗教的本质是人和自己本质的分裂,是异化的自我意识。但问题在于仅仅揭示上帝的虚无性不足以实现彻底的宗教批判,而必须深入到社会现实中寻找异化的根源。
宗教批判根本上在于阐明使人的自我意识发生异化的社会内容,而马克思在揭示宗教社会异化的基础上实现了彻底的宗教批判。马克思继承了费尔巴哈的合理思想,肯定宗教乃是人的一种自我意识。宗教本质上就是一种自我意识,但借助上帝表明人自身的方式并不符合人的本质。马克思在批判宗教异化的过程中发现宗教使自我的丧失和分离植根于深层的社会现实。因为“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按照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人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正如犹太人的解放不在于取消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对立,不在于取消宗教信仰。布鲁诺·鲍威尔没有解决这一问题。黑格尔跳出宗教本身的限制,深入到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关系予以说明,但由于颠倒了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关系,也没有现实地解决这一问题。到“目前为止”人类本质始终是在幻想的层面予以表达。要说明宗教的本质,要剥离掉人的虚幻表现只能从国家的本质中寻找,从市民社会中寻找。马克思指出宗教神学问题是一个世俗问题,“只要消除了世俗限制,就能消除他们的宗教局限性”。宗教的“鸦片本质”是指宗教作为一种精神慰藉,不仅把现实世界的苦难转移到彼岸世界,更重要的是借助彼岸的“幸福”把现实的苦难虚无化。宗教用虚幻的幸福掩盖现实的苦难,让人们在遐想中把精神世界放置在彼岸而无需抵抗、挣脱现实的苦难,事实上这是以人与现实、人与人自身的分裂为目的而暂时达到精神世界同世俗世界的“和谐”。问题在于不批判现实造成幻想的处境,就不能抛弃幻想本身;不从虚幻的想象中解放出来,人就不能解放自己。马克思对宗教的认识超越了费尔巴哈抽象的人本学,站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高度深入现实世界寻找宗教统治以及人类异化的根源。马克思从“社会异化”的高度说明宗教的本质,同时表明解放不直接是以爱和情感代替宗教仪式,而是在批判国家、市民社会的过程中提出宗教解放的任务。
宗教批判从批判自我异化转向批判社会异化,为人类解放确立了新的逻辑起点。马克思认为不能仅仅在彼岸世界实现人的本质,而应当从变革现实世界的高度实现人类解放。一方面使宗教批判指向对现实的批判,从幻想的本质中解放出来,人能够作为现实的人来思考和行动;另一方面,应当从“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中说明世界被二重化为想象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对于这个世俗基础应当用“消除矛盾的方法在实践中使之发生革命”。哲学家们已经推翻了彼岸世界的“真理”,摧毁了“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但“人的异化”问题尚未解决,关键在于进一步揭露“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这也是哲学研究进一步提出的历史任务。费尔巴哈展开宗教批判,黑格尔哲学转向对尘世的批判,对法、国家的批判,在费尔巴哈宗教批判之后,他将哲学深入到变革现实的任务中,但其对现实的批判也不够彻底,尚未提出马克思所说的“消除世俗矛盾的革命”。
宗教批判不是马克思批判理论的核心,也不是《导言》的主要内容,在马克思之前的哲学家就已开始对宗教进行批判。但不可否认,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的理论探索始于宗教批判,在宗教批判中试图说明人的最高现实,在尚未具体地研究人的生产和生活之前,马克思已经认识到人要挣脱宗教根本上需要进行批判社会现实的革命。马克思在《导言》中并未过多地阐释宗教解放和宗教批判的内容,从宗教批判入手探索人类解放的内容是在《论犹太人问题》中完成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等著作开始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可以说宗教批判开启了进行政治批判、社会批判的人类解放路径。
二、对落后德国的政治批判——从“德国人”到“人”的解放
《导言》可以说是以落后德国为对象实现对现实的批判,从对德国制度的批判中马克思阐明了有关社会异化的内容。宗教批判使人们从天国的幻想中解放出来,转向对世俗社会的批判,转向对国家、法的批判。当时德国远远落后于英法等国的政治文明进程,当英法等国通过资产阶级革命跨入现代社会时,德国不仅没有同其他国家一起经历资产阶级革命,反而经历了封建王朝复辟。一方面德国根深蒂固的封建专制统治站在“历史必然性”的高度否定一切文明、进步,把农奴反抗鞭子宣布为叛乱;另一方面,出现了要求进步的资产阶级自由思想,却只是表现为刚刚获得启蒙的“狂热者”在史前的“条顿原始森林”中去寻找自由。总的说来,当时的德国社会表现为“各个社会领域间的相互倾轧”“普遍的沉闷和不满”“心胸狭窄、心地不良、庸俗粗暴的行会对立”以及以“维护一切卑劣事物为生”的政府。所以必须要对德国制度提出批判,发现德国制度使人受剥削、受奴役的内容,从否定德国制度开始批判社会现实是德国人获得解放的唯一可能,即使德国制度落后于资产阶级制度,其仍然是批判的对象,这构成德国解放的开端。
从维护现实到批判现实这是德国需要迈出的第一步,现在需要公开地反对使人异化的社会现实,不让德国人有一时片刻去自欺欺人和俯首听命。通过批判使人们意识到压迫,这样才能在反对压迫的诉求中形成革命的热情和激情;必须宣扬“耻辱”,批判才能成为现实的批判;必须把人从德国死气沉沉的政治统治下解放出来。此外,对“当代”德国现状的批判对现代各国也是有意义的。批判德国旧制度也有益于现代各国。德国正在经历的旧制度是现代各国过去的经历,并仍然以隐蔽的状态制约着现代各国的发展,消灭德国旧制度不仅对德国,对其他各国也是必要的。当旧制度仍然表现为必然性的“世界权力”,而自由只是偶然性的要素时;当旧制度在德国仍表现出合理性的时候,这必然是德国的悲剧,同时也是人类社会的悲剧,因此消灭旧制度势在必行。对现存制度的彻底批判是德国和其他现代各国共同实现社会发展的必由之路。此外,站在现代各国的立场来看,消灭德国旧制度的政治批判在这里不是发展的目的,至多是进一步发展的手段。不首先批判社会现实,不把矛头指向社会现实,就无法推进德国人以及全人类的解放革命。
对德国现实的把握不仅仅在于批判德国政治制度。“批判一旦提高到真正人的问题,批判就超出了德国现状”。德国远远落后于其他现代国家,在英法等国被丢弃的关税、贸易限制等腐朽制度,在德国却像初生的朝霞一样受到欢迎。德国国家制度是特殊阶级的利益表现,是化身为“棉花骑士”“钢铁英雄”的爱国之士,可以说德国国家制度始终没有超出政治发展。德国把旧制度(封建专制制度)的野蛮的缺陷和现代国家(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文明”的缺陷结合在一起,不仅要越过自己的“障碍”,同时也面临着现代国家已经产生的“障碍”。因此在德国推翻使人受奴役的社会关系,结束德国制度的悲剧,必须使德国革命上升到人的解放的高度。对德国旧制度的批判应该指向德国的政治革命,代表社会发展的进步力量要完成这一任务。从市民社会中产生出这样一个阶级,他们基于共同的利益诉求要求推翻旧制度。市民社会将在“有钱有教养”的阶级中产生这样的利益诉求,他们只要求自身的解放,而不是普遍解放——在这个阶层之外的成员并不在他们所谋求的解放范围之内。
市民社会无法产生这样的一个阶级:不仅能解放自己,还能解放全社会。隐藏在市民社会内部的利己主义本质决定了他们在没有等到革命胜利时便可能叛变革命。在德国进行资产阶级革命至多实现了从“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中获得解放,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将继续处于国家和社会的分裂中,处于“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中。因此从“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中获得解放就必须超越局部的政治革命,从市民解放上升到人类解放。对德国来说,必须以人类普遍解放为目标,进行彻底的革命,由于德国像其他国家一样为革命准备了无产阶级力量,因而可以跨越部分的、不彻底的政治革命从根本上消灭人的异化状态。政治解放只是“迄今为止”(马克思生活的时代)人能实现的解放,但它不是人类解放的最后形式。就德国社会现实而言,如果要进一步完成宗教批判提出的任务,即推翻使人受屈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一切关系,就必须超越德国现状实现人的高度的革命。
只有当现实的人能够把自身复归为“类存在物”时,并在普遍的意义上追问人的本质力量时,人类社会才能真正触及到人的解放的核心。只有当个人活动不是外在于人的、受到统治的表现,而是人固有力量的实现,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获得人自身的解放。《导言》中马克思从宗教批判出发确立对社会现实的批判,并从德国社会实际发现落后德国进行政治革命实现政治解放是不充分的。马克思认识到德国的核心问题不是“德国人”的政治解放,而是人的普遍解放。只有把德国提高到英法等现代各国已有的市民社会水平,才能实现从“德国人的解放”到“人”的解放。
三、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关于“人类解放”的前提批判
对德国制度进行批判是不充分的,而必须对德国哲学展开批判。德国的哲学已经完成“资产阶级革命”,而德国的现实恰恰是封建的历史。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基础出发认识德国现实,从市民社会而不是从封建等级制提出人类解放的任务。德国现实必须达到“德国哲学的时代”,才能确立人类解放的起点。这就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超越黑格尔法哲学的起点。在这之前我们必须了解德国哲学在何种程度、何种意义上实现对德国社会的批判。
马克思说德国不是历史的同时代人,却是哲学的同时代人。德国社会没有达到现代国家的发展水平,却在理论上和其他国家保持在同等水平上。德国国家哲学在黑格尔那里有系统的阐述,在考察德国现实的过程中必须要首先了解黑格尔哲学。无疑,黑格尔哲学是指向现实的,借助理性黑格尔达到了感觉与经验、自我和现实的和解。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有一个著名论断“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这一论断并不在于简单地表示现实和理性的一致性,而是在深层次上说明理性批判、干预现实的特殊品质。理性对现实产生的否定、批判维度表明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如果这一辩证法不仅限于精神辩证法,而是能够变成一种现实的辩证法,黑格尔便找到人类解放的正确方向。由于黑格尔主张“绝对精神”的自我生成,其对现实的把握只要求符合理念辩证法,总是把现实问题抽象为理论思辨。黑格尔认为“只有概念才具有现实性”,除了概念,他认为只有偶然的、暂时的定在。在黑格尔的理论体系中,一切存在最根本的是理念性存在,理念的发展统摄现实生活。马克思对黑格尔法哲学最显著的批判就是指出其对市民社会颠倒式理解。“黑格尔从市民社会和政治国家的分离(从现代的状况)这个前提出发,并把这种状况想象为理念的必然环节、理性的绝对真理”。马克思指出市民社会不是以国家和法律为基础的伦理社会,它同政治社会的矛盾不是理念发展的一般结果,不是由于国家理性产生了市民社会,而必须要在国家和法律之外寻找市民社会存在的合理性基础,在经济生活关系中寻找。毫无疑问,以黑格尔思辨哲学为内容的德国哲学对德国现实的批判至多是一种意识形态,即马克思后来所批判的“德意志意识形态”。
以青年黑格尔派为代表的“德国理论派”看到了哲学批判现实的功能,问题在于他们用哲学批判现实,却忽略他们的哲学隶属于现实;他们批判其他学派,却从不批判自己。事实上,他们探索德国解放从未离开自己的哲学前提。他们没有首先研究自己的哲学前提,却总是在黑格尔思辨哲学体系内谈论全部问题。黑格尔思辨哲学不过是对事物之间关系的概念解读,并且只停留于提供这样的哲学结论。所以马克思才说继承、发展黑格尔哲学的德国理论派在批判德国现实的问题上只是用“词句反对词句”,既然他们所做的工作仅仅是反对词句,那他们就没有反对现存世界。马克思在理解以往哲学理论的过程中发现这些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马克思对哲学前提的批判实现了新的哲学革命,“以往的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如果不使哲学具有批判现实的功能,就不能现实地变革社会。马克思在批判黑格尔的过程中要完成的正是对一切哲学理论的前提批判。马克思批判、超越黑格尔哲学,要求实现哲学和现实的结合,完成对以往哲学理论的前提批判。
在其现实性上,深入到对德国哲学理论的前提批判首先就要对德国哲学本身进行批判,否则就不可能使哲学获得现实性。跨越德国落后现实,对德国观念展开批判时,批判就接触到了德国解放问题的中心。消灭哲学,对迄今为止哲学的否定,既包括对现实的批判分析,也是对上升为国家意识形式的哲学本身的批判。这里“消灭”哲学即实现哲学的现实性,应当首先把颠倒的世界观颠倒过来,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开始真正的哲学批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使哲学成为现实,也就不能消灭哲学。哲学归入现实,意味着在现实面前褪去哲学的思辨性,因而也就消灭了思辨哲学,而对德国思辨哲学的批判只能在实践中完成。德国的“实践政治派”要求否定哲学是正当的,但其取消哲学的意图是非常消极的,他们忽视了理论解放对实践的特殊意义。批判的武器不能取代武器的批判,但理论、彻底性的理论能够转化为物质力量;而理论的彻底性同时就是它的实践性。哲学内在地包含着实践的品质,真正的哲学以实践为特征,而实践必然是以哲学为指导。批判一旦提高到人类解放问题,就必须超越黑格尔思辨哲学,即推翻德国一切奴役人的社会关系是一个实践问题,而不是一个理论问题。在人们描述实践活动开始的地方,思辨哲学无法再继续为现实辩护,哲学进一步发展提出的历史任务将是从人类现实生活中寻找意义。马克思承担了哲学发展的这一任务,在现实生活面前超越以往一切哲学家的哲学思想,提出了唯物史观。
四、马克思实践哲学是关于“人类解放”的哲学
“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尚未被彻底揭露以前,是无法揭露“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的。黑格尔深入研究了理性精神和存在的关系,并在绝对精神领域关照现实、理解现实。但黑格尔哲学对现实的“关注”不具有变革现实的作用,因而并未从根本上揭露“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这一任务即以德国为代表的普遍的人的解放历史地成为了马克思哲学要解决的问题。事实上,哲学一旦开始批判现实,开始关注现实的人,就必将超越黑格尔法哲学。仅仅在头脑中进行革命是不够的,思想和现实变革同样重要。否则,肉体从锁链中解放出来,结果给心灵套上了锁链。马克思哲学就是现实哲学:一方面哲学要归入现实,另一方面现实要归入哲学。在马克思这里,哲学与实践实现统一,哲学以实践为特征,实践以哲学为基础。马克思赋予哲学变革现实的任务和使命,并在根本上把这一任务指向全人类解放。事实上马克思在写作《导言》的过程中围绕德国解放问题超越黑格尔法哲学提出实践哲学,这个问题就是落后德国如何能够不仅越过旧的障碍,而且越过新的障碍在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问题上作出回答。这不仅是落后德国实现解放的核心问题,也是普遍的人类解放的核心问题。马克思实践哲学深入现实的社会关系,从政治批判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完成从“副本”批判到“原本”批判,表明无产阶级是人类解放历史任务的担当者。问题就是“何以实现普遍的人类解放”。
马克思指出德国和英法现代各国能够实现人类解放的可能性就在于无产阶级的产生。德国没有一个能够实现政治解放的市民阶级,却有一个能够进行彻底革命的阶级、一个“被戴上彻底的锁链的阶级”、“一个表明一切等级解体的等级”。解放是争取统治地位的阶级使社会其他一切阶级同时处于本阶级的地位和条件下,解放必须是这个阶级从自己的特殊权利出发要求社会其他阶级的普遍权利。首先在德国市民社会中间没有这样一个阶级基于道德、情感认知会在一瞬间激起群众的革命热情,也缺乏义无反顾地开展暴力革命的大无畏精神。各阶级诸侯同君王、官僚同贵族、资产阶级同贵族由于狭隘的利己主义相互斗争。但他们之间的斗争不是必然发生的,以致一个阶层刚刚开始同高于自己的阶层进行斗争,就卷入了其他的斗争。事实上,无产阶级从解放自身出发承担起了普遍解放的任务,如果不是由于自己的迫切需要,如果不是由于自己受压迫的地位,就不会产生普遍解放的需要。“需要”代表着能够提出解放任务的阶级必须是站在对立面反对集中了社会一切缺陷的阶级。因为对立,普遍的对立才具有普遍的意义。这个阶级能实现普遍的人类解放就在于他们长期承载和忍受了社会普遍的罪恶,成为社会最革命的力量。在德国,只有无产阶级才有资格宣称“我没有任何地位,但我必须成为一切”。无产阶级解放的实际可能在于他从自己的特殊权利出发要求普遍权利,这个阶级要求自己的特殊利益的同时就是要求社会的普遍利益,而且只有要求社会的普遍权利,才能实现普遍统治和普遍解放。无产阶级是市民社会中最不像阶级的一个阶级,只是在构成上是市民社会的成员,事实上他们一无所有。无产阶级由于普遍的苦难组成社会的代表,他们共同反对引起这种普遍不满,成为普遍障碍的领域,最后“形成一个若不从其他一切社会领域解放出来从而解放其他一切社会领域就不能解放自己的领域”。无产阶级在与资产阶级的对立关系中发现自身存在的秘密,在要求否定国家制度、否定私有财产中推动人类解放的实现。
实现人类普遍解放是无产阶级的革命任务,而且成为哲学的历史任务,这意味着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必须与哲学相结合。无产阶级是能够实现哲学和现实相结合的唯一力量。围绕德国社会解放问题,马克思总结为:要使哲学成为现实和使现实归入哲学,结果就要否定、超越黑格尔思辨哲学提出实践哲学。实践哲学从“现实的人”出发,在人的本质高度继宗教批判、政治批判后通过哲学批判继续提出人类解放的伟大任务。在消灭哲学之后,就要使哲学成为现实。实践哲学不直接是革命实践,但理论一经掌握群众就会变成物质力量。马克思全部理论的落脚点就是找到了掌握这一理论的群众——无产阶级,他说德国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心脏是无产阶级。实践哲学具有归入现实的能力,但要使哲学变成现实需要通过无产阶级的实践。同样地,实践哲学也内在地包含着指导无产阶级革命的功能。“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地,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无产阶级推翻奴役的革命同时就是哲学变成现实的过程,他们都统一于实现人之为人的最高本质。在这个过程中,哲学与无产阶级互为目的又互为手段。“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这是关于德国解放的现实路径,也是符合人的本质发展的选择,立足于人是人的最高本质实现人的解放。总之,马克思始终在人的高度从事宗教批判、政治批判和哲学批判,提出以无产阶级为主体,以哲学为武器实现人类解放的历史任务。
五、结论
“人类解放”贯穿于马克思全部的理论著作,在系统地阐述其关于人类解放的具体内容之前,马克思首先梳理了关于“人类解放”的前提。在《导言》中,马克思通过宗教批判、政治批判以及哲学批判解决了人类解放的几个基础问题,既和之前哲学家的人类解放理论划清界限,同时阐发自己关于人类解放的特定内容。马克思从宗教批判出发,超越黑格尔和费尔巴哈对宗教理性化、人本化的认识,使人类解放从宗教“幻想的本质”确立人的现实本质。紧接着,马克思解决了人类解放的另一个问题,即政治革命能够实现什么样的解放,对德国进行政治批判的目的不在于使之发生政治革命,而是要对腐朽落后的制度开火,使解放从政治解放提升到普遍人的解放。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实现了马克思哲学的转向,也构成了马克思“人类解放”的前提批判。当批判指向实现人的高度的实践,这一革命就必然是关于“人类解放”的革命,对于马克思来说重要是阐明人类解放何以可能的问题。事实上,马克思把人类解放理解为,从现实批判中完成集教批判,它是解决德国问题的根本道路,是实践哲学的根本任务这一切表明了宗教革命、政治革命以及哲学革命和人类解放是同一个历史过程,由此在确立“实践哲学”转向的同时阐明“人类解放”的内容。回到《导言》研究马克思对“人类解放”前提的阐明,是理解马克思主义人类解放学说的关键,也是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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