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青埂峰圆梦——新续《红楼梦》
第四回 俏紫鹃言轻识大义 王子腾重拳误亲甥
一、
薛母听说颦儿要回去了，连忙出屋道：“说好了一道去的。宝钗与我一道瞧瞧云丫头。”宝钗稍露难色。母女俩打妆妥当，由丫环嬷嬷簇拥着进园子里来。
刚进园门便瞧见一伙丫环老婆从假山上下来。莺儿认得这些人是蘅芜苑管院子的，便上前探问究竟。来人见是林大小姐与薛家母女，连忙上前请安，禀报道：“昨日搬进来史大姑娘，说是身子不好需要静养，打扫完后便将我们全撵出来了。”另一位说：“何止是我们，方才二姑娘前来探视，都被挡驾回去了。史府丫头说是奉了老太太之命，在院门上贴了告示，一律人等谢绝入内。”
宝钗笑道：“我说什么来者?母亲偏不信，老祖宗命她在屋里闭门思过呢!这几日不便见人。”
薛母道：“既然来了，就到老太太那儿请安去。”宝钗少不得拉上颦儿一块去。
薛母劝慰贾母道：“我只说云儿是好的，只是小孩儿家那见哪过什么大的事故，犯些错也是难免的，慢慢地定会明白过来。老太太着急，恨铁不成钢竟把她关起来了!”
贾母和颜悦色笑道：“你听谁说的?只恐是她身上有伤，她自己觉得难见人罢了。你也用不着瞧她，多操这份心。”薛姨妈又流下泪来说道：“真真没料到颦丫头与云丫头竟比亲姐妹还亲，只恐这世上也只有她俩姊妹这样血肉难分的了。倘若没有老祖宗平日言传身教，她们也不能这样。”经薛母这么一说，说得颦儿、宝钗等人均抽泣起来。贾母抹去眼泪笑道：“今日不提此事，我们有大喜事待说呢!欲命人请你，可巧你就来了。你可知道?皇上赐封宝钗他大舅父为内阁大学士。”
薛母与宝钗佯作不知，先前在薛府里与王熙凤在一起悄悄地庆祝过了。王熙凤连忙掩饰道：“天上有太阳月亮，地上方得亮堂。谁个不知道，这都是托元贵妃的福气。”贾母、薛母、王夫人、凤姐等人越说越热闹。颦儿却无心听下去，借故回去吃药。
二、
次日， 林黛玉因记挂着香菱之事，由紫鹃搀扶着缓缓来到蘅芜苑。院门上果然贴着告示，那字写得歪歪斜斜的，也不知是哪位丫环所为，足以喷饭。上面写道：
“告示 因本家姑娘贵体欠安，夜不能睡，日不思食，上为列祖列宗闭门思过，下为金枝玉体安心调养。打本日起谢绝一切访客，若有送礼者请暂且寄存于家中，待姑娘大安之后谢纳。请匆自重。恕不从命。”
紫鹃大笑道：“良师出高徒。八成是翠缕写的。”林黛玉也禁不住笑道，“我云妹妹文笔再次也教不出这样的学生来。此人自学成才也未知呢!”
院内的人听见笑声，因问道：“谁在外喧哗?”
守门的婆子打开院门见是黛玉即刻满脸堆笑道：“原来是林姑娘，快进请进来说话。”紫鹃道：“这有你们史大姑娘的告示呢，你请咱们进来，难道不怕你家姑娘罚你。”
婆子笑道：“可巧大姑娘刚发下话来林姑娘便到了。姑娘命我们守门的，所有人等无须回话，一律挡驾。唯有林姑娘不必多问，立刻请进来说话。”
进屋后紫鹃大声道：“快通报史大姑娘，我家姑娘来了。”守门婆正在关门，闻声急道：“请恕老身无礼，切不要惊吓了史姑娘。方才小丫头争论大声了一些，里屋的人还出来骂呢。”
黛玉道：“既然史大姑娘身上不好。紫鹃，我们回去。”
守门婆连忙拦阻道：“这可使不得!姑娘已经发过话的，林姑娘到即刻请进来说话，我若是放你回去，必骂我不会办事。”又往里面说道：“怎么还没有出来接贵客，林姑娘到了。”两位丫环闻声出来，行礼道：“林姑娘好!”便搀扶颦儿进入。笑儿满面笑容地迎出二门。颦儿悄声问：“史姑娘好些了么，是不是睡着了。”笑儿悄悄地答：“林姑娘不须多问，进屋便知。由我搀扶林姑娘进去便是。紫鹃姐姐请留步。”
笑儿即将二门拴好，顿时屋内一片漆黑，却听里屋湘云的喘息声。颦儿惊诧不止。屏风后面，只见：
窗帘间细中透过来的一缕光线，照到湘云那近乎赤裸，不停晃动的身子。定神细看，只见她围着一条肚兜，一下一下地挥打着拳头，翠缕聚精会神立在一旁打着拍子数数。颦儿惊奇的问道：“你们作什么鬼?”湘云气喘吁吁地回答：“请姐姐稍候，就差几拳了。”颦儿只好坐在床上瞧着。
片刻过后，翠缕拍手笑道：
“好了!”
史湘云方长吁一口气，住了手脚。翠缕忙忙取下浴巾为她揩汗。史湘云边擦拭，边笑嘻嘻地走过来打千道：
“请饶恕妹妹无礼。笑儿、缕儿过来，参拜咱们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颦儿啐道：“谁与你嘻皮笑脸的，先穿好衣裳再说话。你们究竟唱的是哪一出，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说不清楚，我立刻禀报老太太去。”
史湘云笑道：“说出来却是一桩奇事。前日回那史府的半道上，偶见一位街旁卖艺的老道姑。你说奇不奇?道姑也有会武术的。于是我便把银子请她进府上拜她为师。她问我想学什么?我说给你两个时辰，教我学最快学，最易记的。她便教我这套‘妙香七十二拳’，每回必须练七十二拳，多一少一都是万万使不得的。不仅防身，尚可健体。明儿我也教姐姐试试。”
颦儿笑道：“怪不得神秘兮兮的。江湖骗子的玩艺儿你也信。方才我看了老半天，不过耍猴儿把戏。”
湘云连忙坐到颦儿身边正色问道：“难道姐姐听说过这拳术。”
颦儿回道：“不曾听说。”
湘云方放心道：“还是嘛，我们自己又不懂，又不信人家，那就没折了。”
翠缕、笑儿已经侍候湘云穿好了衣裳，拉开窗户，颦儿方瞧见她颈脖上与额面上的伤痕，又嗔又疼地抚摩着问道：“你怎能这么傻呢?还疼吗。”湘云蹙眉叫道：“唉哟!”翠缕即取药来涂抹。
颦儿道：“真真的天底下少见的怪物，刚刚从被阎王爷逃回一命，便又活蹦乱跳的了。”
翠缕不由得也笑道：“那些说书的只知道古时有位装进炼丹炉亦炼不死的孙悟空，怎知道我家姑娘比他孙悟空还命大呢!”不料湘云却一巴掌打将过去，骂道：“还敢笑，姑奶奶还没与你清帐呢!别以为我姐姐挡在这里，就当没事儿了。姐姐不知，我差丁点儿就被这小蹄子害死了。”
翠缕一听登时阴下脸来急忙摆手压低嗓音道：“不能让人知道的!”
湘云啐他道：“又没大没小的，她是谁?是我姐姐，亲姐姐也没这么亲的姐姐!姐姐别怕，待我慢慢告诉你，请你瞧瞧妹妹的真本事。”翠缕急忙分证道：“我是怕外面的人听了去呢。”湘云遂命着：“你到门边瞧着去。”
颦儿却怕事，连忙站立起来要走，“又闹什么鬼?我可不想知道。”
湘去却将她一把按下去，笑道：“你越是不想知道偏要你知道不可。”
三、
颦儿不解湘云为何嗔怪翠缕。湘云遂将原委尽说与她知，更令颦儿惊咤不已，悬梁抗婚尽竟是然这位史大姐自编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那日，她那婶婶小心翼翼地与湘云提及忠顺王爷，湘云瞧她那作贼心虚神态便猜测出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二话没说，次日大早便不辞而别。领着丫环嬷嬷躲到老姑太太家去了。原以为贾母自然会教训那没有人味的二叔，万没料贾母亦劝她屈从，登时觉得万念俱恢，便觉得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了。以死相抗，若是真去死?想到年轻轻的便与阴司中的父母相见，岂能不令父母伤悲，于心不甘。方使出最后一招，倘若不灵再死而未迟。遂与翠缕计议已定，半夜三更无人之际，主仆两人悄悄来到厅屋，将丝稠带捻成绳索悬在梁上，单等两脚离地，翠缕便大叫救人，并即刻剪断绳索。不料翠缕慌里慌张，竟将剪掉在地上，慌乱中又将灯碰灭，漆黑一团，翠缕先双手在地乱摸，后又死抱吊在梁上的史湘云双腿，垂死挣扎的人双腿乱蹬哪抱得出，唯有声嘶力竭地哭叫乎救，若不是守夜老仆从窗外经过，几乎假戏真做了。湘云说道：“若非姐姐拼死相救，哪有妹妹今日。所以不能瞒姐姐，为的是想让姐姐知道，我们虽然同为孤儿命贱，即便是蚁蝼，临死也要蹦跶几下!”
那颦儿面上听她大谈大吐，心里却暗自思忖：虽然有些道理，但未免过于胆大妄为。再忆她所言：“薛宝钗姓薛，你姓林。”分明不是挑拨吗?薛姨妈与宝姐姐对我不薄，送医送药，嘘寒问暖，说话也没将我当外人，在老太太面前为我说的那些好话，即便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越想越觉得湘云并非可深交之人。嘴上与湘云搪塞了几句，心里想得是如何叫那香菱住得入这院子。
四、
两日来，林黛玉都为香菱迁居之事着急，正与紫鹃商议。薛宝钗差臻儿来报，说是王子腾王大人重拳出击，将薛公子薛蟠领出做外官去了。香菱与宝钗同屋住，无须住进大观园里来。臻儿去后，林黛玉也为薛家喜事连连而高兴，说道：“但愿薛公子为官之后悔过自新，让薛姨妈与宝姐姐多一层依靠。”紫鹃却冷笑道：“姑娘好痴，尽顾着往好处想去。我随姑娘见过那薛公子几面，这种人放在自家里，尽管惹事生非，毕竟有个限度。倘若放出外面去，那就不好说了!王大人是助薛公子发达造化，但按我说，那是害薛公子。”
林黛玉正要与紫鹃分证，只见笑儿捧着包裹笑嘻嘻地走进屋来，给林黛玉行礼道：“宝二爷今日桃花社轮值做东，大早就到蘅芜苑来，非将诗会办在我们那儿不可。我家姑娘拗不住他。大奶奶、二姑娘、三姑娘请到了。宝二爷要亲自来请的，见我给紫鹃姐姐送东西，便命我先通报一声，他说在那儿张罗妥了就过来。”
颦儿笑道：“我又不是什么贵人，何劳宝二爷大驾?紫鹃，史大姑娘送你东西好生掂量掂量，若是太贵重的，我们可是受用不起的。”笑儿连忙答道：“哎哟，瞧林姑娘说的!我家小姐能有什么贵重东西，无非一些穿用的旧东西罢了。还吩咐说别让林姑娘瞧见了，恐怕姑娘见了耻笑。”
雪雁搀扶林黛玉去后，紫鹃方嗔怪道：“我又不是刘姥姥，你家主子为何送我这些东西。”笑儿悄声说道：“这瞧，这是什么?这是史老爷太太给大小姐当王妃置办的穿戴。主子见这些东西就想呕吐，吩咐拿出去埋了。我说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不可以送人吗?就盼主子跟我想到一块。她果然说，送你紫鹃姐姐吧!当然不是让你穿戴，悄悄带家去卖出钱来。你娘不是等着钱治病吗?”
这可真是雪中送碳! 紫鹃不觉得心中一阵猛喜。上回探家，一家人都在为娘治病发愁。郎中开的药方，没有一味药是家里买得起的!紫鹃东凑西借，也不足一服药钱。紫鹃虽是喜欢却又担心，说道：“我怎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没听见我家主子刚才说的话吗?”
笑儿道：“怎么不能，你是史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啊!我家主子吩咐过了，要你好生收藏，别让林姑娘知晓，只说是姑娘用的旧东西。”
紫鹃说：“我可没想过要救你家主子，老太太都难。我只不过见你太可怜罢了。”
笑儿道：“是鸳鸯告诉我家主子的。林姑娘听了你言语，才有了天大的胆子，敢在老太太与众夫人面前慷慨陈词。我还担心老爷太太们将要怎么处罚你呢!没想到天佑姐姐，老祖宗英明，不但赞赏你，还要收你为义孙女儿呢!妹妹给姐姐道喜了!”
紫鹃道：“要道喜的话，你就找错门了，那是人家的喜罢?我倒觉得这是要把我放到火炉里烤，烤熟了就端上宴席去。”
听紫鹃所言，笑儿不言语了，默默地将史湘云送与紫鹃的东西包裹严实了，忙忙地瞧过门窗外有无人，然后神色紧张地贴着紫鹃的耳说：“既然姐姐已料到。我且不妨直说了。但凡主子无缘无故重赏奴才必定没有好事!先前，史老爷与太太对史大小姐忽然亲热不同一般，我便猜测准没有好事，果然就生出了此等事端来。老太太收姐姐为义孙女，琏二奶奶又如此的殷勤，分明是在打姐姐的鬼主意呢?千万不能应承!这种事史大小姐都躲避不去，倘若是降临你的头上，岂不更悲惨?”
紫鹃咬牙说道：“我怎么能比小姐们更悲惨呢?我有双脚，能逃。有双手，即便逃到荒山野岭，刨草根吃也能活命。”正在这时，听到脚步声近，是雪雁匆匆地入来。见惊扰了二人，歉意地说道：“姑娘命我回来取象牙湖笔。”取了笔便出去。
笑儿叫住雪雁道：“我也该回去了，与你一同去罢。紫鹃姐姐不去吗?”也跟随出来。雪雁却回身说道：
“主子们也没吩咐你俩去呢。笑儿不如多坐坐再去吧。你家主子现正在罚翠缕她们呢!都跪在那儿，难道你也赶去跪一份?翠缕这回的板子是躲不过去了，史大姑娘骂她：‘狗胆包天!“并与众人说：”这小蹄子前日问这个字如何写，那个字如何写，还说要备考女状元，没料到她是私立起皇榜。今日若不狠狠处罚你，那还有王法吗?”
笑儿闻言更立不住了，急急地往回赶，一面说道：“我家主子因害怕太太姑娘们前来规劝，都怕出病来了!令我们严守院门，但凡放进一来个规劝者，打20板子。你想想，进来劝慰的都是主子，哪一个是咱们惹得起的?但是哪个又愿挨那板子?没法子，我便给翠缕出了这么个主意。谁知她要受罚。我却躲着，往后怎么见人?”若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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