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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连载(二十二)——《金光大道》第四部(二十二)此章大有看头

浩然 · 2019-09-25 ·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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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计多端

 

 

  这一天的夜间,冯少怀像一团游魂孤影,无声无息地轰着黑骡子胶轮车,回到芳草地。他不敢经过高台阶,也不愿意经过那个地方。他怕碰上高大泉和朱铁汉,也怕碰上那些趾高气扬朝他显示威风的东方红社的社员。在西官道上,他就用鞭杆儿拨拉黑骡子的脖子,让大车拐进一条斜向南街的小路,进了黑漆大门。

  紫茄子正站在屋门口,冲着堂屋地,怒斥着童养媳妇:“你是浪的,还是怕别人把你当哑巴卖哄?你找人说话儿,也不看看他是红脸的还是黑脸的他们穷把骨,都是一个姓,能有好心对待我们这种人?你不知道咱们家正挨着治吗?你娘家爹的根底儿要是让高大泉或是朱铁汉知道了,不把你抓到大狱里去才怪哪!吓唬的手段

  冯少怀把黑骡子拴到槽上回来,对女人说:“别唠唠叨叨地没个完了。快给我喂喂牲口吧。”

  紫茄子停住声,去端草筛子。

  冯少怀迈进门槛儿,往里走。

  童养媳妇没吭声,只是往灶坑前挪一下,让开点路。

  冯少怀朝童养媳妇扫一眼,只见火光照着一张哭丧的脸,也没搭理她,就进了里屋,脱下大皮袄,坐在炕沿上歇歇气。他在县城和柿林区之间鬼混了几天。他用耳朵听,用眼睛看,用那副九九弯的肠子体会,东拼西凑,积攒许多重要新闻,忍不住地要告诉给张金发。春节前冯少怀给张金发招了魂,张金发果然又打起精神,想跟他冯少怀拧在一块儿再下去。冯少怀是挺满意的。可是,他们到底儿怎么一个法,奔到哪里去,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全像这无边的大草甸子上的黑夜一般,渺渺茫茫。冯少怀这一次的县城之行,似乎是看清一点局势,找到一点门路,得从容地跟张金发磋商磋商,拿准了主意,好一个心眼地干下去。

  过一会儿,紫茄子给牲口拌完草料,搬着小桌子进来,放到坑上。

  冯少怀这才问:“你又生哪头子气哪  紫茄子低声说:我让她去使碾子,使完了也不快回来,跟北口外来的那个秦有力搭开腔。让我瞧见,把她叫回家。问她说啥了,她不告诉我。

  冯少怀说:“准是又打听她那个亲妈的下落呗。

  紫茄子说:要我看,早该死了这份心。她那个妈要活着,不早找来了,还能等到这会儿  “你让她打听去,没指望,也就拉倒了。”浩然老师笔下的人物没有一个是没用的,就连打酱油的高贵举除了送大泉一家到芳草地之外,还又在“捡煤核儿”里又一次出现了。

  “我怕她跟外边人挂钩儿,给你招祸。”

  “哎,秦有力是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人,他有啥脓水呀!“他正找门儿入社哪!

  “白费劲儿,没人要他。等着把带来那几个钱花光了,就得饿跑他。”

  紫茄子点头“我看他只有这条路。要是兴雇扛活的,咱雇下他,倒是个能出力气的主儿。

   冯少怀叹口气:“你这不是说废话。这个梦别做了。”说到这儿,他暗自咬咬牙,心想:“妈的,不让我过随心日子,咱们谁也别想随心!

  他马马虎虎地喝了两碗稀粥,又抽了几根纸烟。熬到街上的广播喇叭声停了,人行的脚步声断了,积极分子们开会活动之前和没事干的庄稼人睡觉之前的那一种特殊的杂乱声完全消失了,他这才站起身,轻轻地开门,轻轻地走路;穿过小胡同,到了宋老五的那三间草房的前边,隔着矮小散落的寨子,瞧见窗纸上昏暗的灯光,又听到一个女人低声哭泣,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话音,他打个沉,停住了脚步。

  宋老五光棍一根儿,又老又病地瘫在炕上,哪来的女人呢?是他那个嫁到莲子坑的闺女来了?她来看老爸爸,哭啥呢?或许是宋老五这个老家伙要死了吧?你瞎跟在高大泉的屁股后边积极你落下个啥呢?没有人理你了你空着两只手丫子见阎王爷去吧!

  冯少怀这样胡思乱猜一阵儿,出于好奇心,尤其出于幸灾乐祸的趁愿心,很想弄清楚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朝前跨一步,摸摸排子门,半掩着。他怕一推,发出响声,就扁着身子,挤进院子里。他立刻听出,那个说话的男人是秦方。

  “不是我狠着心不关照你们。大伙儿都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人家呀  那女人又抽泣两声。

  “唉,我那个社,不用说像东方红社那么富,就是跟周士勤那个社差不离儿,我也好说话。”

  女人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别哭了,等一会儿我叔把朱荣找来,咱们一块儿另想一个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咋也得活下去。”

  冯少怀听到这儿,才恍然大悟:那哭啼的女人是刚从北口外回来的那个秦有力的媳妇。秦方是他的亲侄,他是投靠秦方来的。秦方家虽说有三间新房,一间住他一家大小,一间借给奋斗社当办公室,剩下那是堂屋,没地方容秦有力,就借了宋老五西屋住下了。这会儿,他们正在谋划秦有力入社的事儿。听口气,没有哪个社肯要他,连高大泉那个社,也不想再向这个穷把骨大发慈悲了。嘿嘿,真有意思呀!又合了他那个“富人是水”的道理

  他没有兴致再听下去了,急转身,又从排子门的缝隙钻出来。他刚走几步,就照见前边影影绰绰地走来两个人,赶紧朝路边一个大棒子秸垛跟前靠靠,站住不动。

  走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秦有力,一个是朱荣。

  秦有力用哀求的口气说:“冲着咱俩年小时候的交情,你也得伸手拉我一把,我是没路可走了 

  朱荣说:“这事儿,本来应当挺好办的,咋这么难呢?你再忍几天吧。”

  “说话就开春了,等不起呀!你嫂子非要返回北口外去…… ”

  “这不好。”

  “就是好,也不行呀那边的几亩地卖了,卖地的钱,连盘缠带吃,花去了一大半儿,等都光了,我可咋办  “好办。实在不行,我出面,找支书去再有办法,最好别让他在当中做难。

两个人过去以后,冯少怀也离开棒子秸垛。不知为啥,他的心里怦怦直跳。他想:前几年,芳草地只要出一个受罪的人,高大泉就伸手帮,这回对秦有力为啥不发慈悲了呢?朱荣说他做难。他那个社比过去富足多了,还有啥做难的呢?朱荣这伙怕他做难,冯少怀就应当生着法儿让他做做难。那么,生个啥法子呢?

  他这样想着,绕到后街,顺着墙根儿,挪到张金发的房山边上停下来;仄着耳朵,仔细地听听里边有没有动静。

  过去的一年,他和张金发被那个过渡时期总路线和统购统销整得迷迷瞪瞪,只好抱着一种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心情混日子那一年的事单独写,也就一个短篇,不如这样倒叙。这是写作手法那时候,他们之间的来往是明摆大卖的:反正芳草地的人,都知道他俩是啥样的关系,用不着藏着掖着的。所以,他们的活动是很自由的样子。如今,他们好像大病初起的人,养好了创伤,复活了欲望,试试探探地想要重整锣鼓,再振作起来干一下子,反倒小心了。他们俩不光订了好多暗号黑话,还就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交往的时间;尽可能地在黑暗的时刻,没有人的角落,偷偷摸摸地往一块儿凑。这样做,免得招眼,让人家抓住小辫子。当冯少怀听准张家院子里确实没有串门的人的时候,就弯下腰,从地上摸到一块土圪垃gela双阴平,与坷垃同意,一抬手,隔着墙扔到院子里去。院子里,传出土圪垃落地摔碎,又四处飞溅的响声。冯少怀等一会儿,没有回音,又拾起一块土圪垃,扔进院子里。当他拾起第三块土均垃还没有扔出手的时候,就听见门楼子的插关,响了一下,木板门却一点儿也没有动他就丢掉土圪垃,奔到门楼下,轻轻一推,等门板打开一道缝儿,赶紧一偏身子跨进去,回手又关了门,插上了插关,跟着那已经消失在砖瓦屋门口的身影,走了进去。暗号照旧

  张金发先一步返回屋里,倚在炕沿边上迎接他。

  冯少怀一撩门帘,刚要开口,一眼瞄见黑灯影里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个愣。

  那个人抬起手来,轻轻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挺文雅地朝冯少怀微微一笑,打招呼说:“老冯,你没出车吗? 冯少怀也笑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于老师在这儿呀!我刚回来,转了好几个区。你今晚上咋这么闲暇 

  于宝宗说:“我们那个小学校是个多事之地,还有闲暇的时候?晚上村里又召集搞宣传工作的人开会,我怕让姜波给拉去,就躲到这儿来了。”

  冯少怀一边落坐一边说:“你也应当积极点嘛。”

  于宝宗痛苦地摇摇头“说实在的,我分厌倦。对现实的一我都觉得纷纭莫测,很是无聊,哪积极得起来呢? “坐到那儿用耳朵听听,对他们的底细多知道一点儿也好哇

  “不用听,他们要议论的题目,我都知道。高大泉从县里回来,抓了杀猪事儿,买了一匹马;并没有把他身边人精神涣散的现象解除,就有些恐惧不安了。他正拉拢一些有文化知识的人,帮他宣传社会主义思想,给他身边的人鼓鼓奔共产主义目标的热情。”

冯少怀听于宝宗这样说,很自然地想起春节前,东方红社闹猪头事件的情景,冷笑一声,说:“高大泉挺机灵,发觉人们越来越不顺他那个垅沟,要造反,吓掉魂啦。他让你帮着烧火,你就烧嘛。猛劲儿烧,把他屁股后边那伙人都烧焦了,多带劲儿于宝宗说:“他们口头上喊团结我,实际上是利用我。”冯少怀说:你不会顺坡上驴地利用他呀  

于宝宗说:“我对他们无所要求,利用什么呢  冯少怀说:“你是文墨人,比我这脑瓜好使唤,应当干什么事,怎么才能干得好,更会有智有谋的,我不必假高明,指点你了。我记得,老范活着的时候,就是他从区里给刷下来不久,有一回在厨房里择韭菜,我去串门儿。他同着咱俩,讲过几句,既是心里话,又是有眼光有学问的话。他说,什么社会主义啦,共产主义啦,就像吃饭夹菜不用筷子,要使勺子叉子一样,都是从外国人那边引进来的章程,跟咱们中国人的习愤心思根本对不上号现在不也有人说马克思主义是“洋鬼子”的,信了马列就是“汉奸”,真他妈的放屁!马列主义是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解放的武器,是帮助中国人民抗击外来侵略的。你上课学习牛顿定律,是不是也是汉奸啊?老范当时就说这一句,后半截没有深说下去。我当时脑瓜也没有转过弯来,一直没有完全听懂。我总觉得,虽说那玩艺是外国来的,咱们有钱人不待见,人家穷人喜欢呀!今年过了春节,我这么一观一看哪,嘿,穷人跟富人没啥差别。让他们吃一口两口的,觉着是甜的,等到再吃下去,嘴就苦了,肚子就痛了;再逼他们吃,非扔了勺子叉子,摔了碟子碗不可他说到这儿,见两个人对他一大篇话并没有大惊动,就朝前挪了屁股,说:“你们知道吗,如今到处都在闹乱子呀  一直没开口的张金发赶紧问:“闹啥乱子呀  冯少怀说:“农业社里的人,都起内讧 

  张金发用自己的经验揣测说:“又是高大泉那样的激进分子,跟我这样的人闹腾吧  “完全相反。正是一心要搞农业社的人,自己跟自己干起仗起来。红枣村是咱县农业社的头一名,是梁海山的亲生儿子,都乱了套数。那个村,像邓久宽刘祥这样的人,都斗争起杨广森来了。

  “这可没想到。准吗  “我吃了那么多教训,还敢听了风就是雨?为这事儿,我专门跑一趟燕山镇。谷县长和那个姓梁的,给吓坏了,慌慌张张地跑到那儿给杨广森救驾,连春节都没有在家里过。”

  “这是咋回事呢  冯少怀把红枣村那边发生乱子的情景添枝加叶地讲述一遍,又把他在别处见到的类似的新闻,也全掏了出来蛤蟆喜欢阴雨天

  张金发听到实在情况,就不能不相信了,可是他仍然难以解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于宝宗沉思地说:“这个新形势,分重要。芳草地似乎有同样动向。或许高大泉早已得到消息,妄图来个防患于未然。”张金发也恍然大悟:“对,高大泉怕出那样的乱子,想事前修堤堵口子  

  冯少怀嘿嘿地笑了几声“如今他这套做法,不是堵,是扒哪。连穷人都慢慢地看出社会主义是毒药,高大泉不收拢着点儿干,偏偏动员小学校的老师,也帮着他往穷人嘴里灌毒药,人家还能不造反哪?’他转身冲着于宝宗说:“我劝你马上去开会,照他们的指点,顺水推舟地去干。你把药的分量给他加大一点儿,让穷人不用吃,一看就怕。于老师你能够这么做,这才是大丈夫的智谋呀

  张金发点头说:“这话有道理。顺着高大泉的心思干,闹翻了天,搞乱了世界,高大泉也抓不住你的把柄。为啥放着河水不洗船呢?

  于宝宗想了想,站起身来说:“要这样,我再去看看动向。我是个书呆子,耳目也不灵通,往后你们二位要多指点我。”冯少怀说:“咱们这些人是同舟共济没说的。

  张金发要送出去。

  于宝宗说:“你陪老冯呆着吧。方便的话,明天早晨我再来一趟,把会场上的情景告诉你们,把对策考虑得尽可能周密一些。”陈秀花溜下炕,把于宝宗送到大门口。她关了门回来,瞧见屋里的灯熄灭了。

  冯少怀在黑暗里,正对张金发小声地说:“头几年,咱们总是跟高大泉拧着劲儿干,招他恨,挨他整。往后,得用投其所好的办法,顺着他的心气,帮他把芳草地这辆车子猛劲儿往前推,把他推到悬崖边上,还得再使把劲儿。”

张金发说:“你刚才说的秦有力那事儿,有把握吗? 冯少怀说:“有把握。以往的经验,凡是咱们要拉哪个人,高大泉准拼了命地抢。我们这回要是不伸手,他不会收留那个穷光蛋。他要是硬逼着社员通过那个穷光蛋入社,嘿,准得像一颗炸弹,把那个东方红社炸个稀巴烂  陈秀花没有听出头尾,赶紧又转出屋,把大门的第二道插关上起来。她要防备她那个到高台阶开会的闺女巧桂转回来。  

 

 

 

    秦有力无门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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