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在上一集《纯洁的商品经济,你在哪里?——价值与异化岂能无缘(之二)》中,按照孔陆泉、朱木斌的指引的方向(这个方向是:“原始社会和当今市场经济都存在着没有异化的商品经济”),我从当代社会穿越到了原始社会,又从原始社会回到了当代社会。很遗憾,这次穿越让我大失所望。一位朋友说得好:“倘若他去任何一个企业对员工宣讲:‘你们的工作不是谋生,而是乐生’。看他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建议还是不要试,这太危险。”接下来,我将回复孔、朱二位的下一个问题:马克思究竟说没说过“价值不是物体”?
一、我的问题导向不在于“常识”
孔陆泉、朱木斌愤怒地指责我:
——“然而在他的论证中,不但找不出马克思‘价值不是实体’的语句,而且避而不谈马克思‘形成价值实体的劳动’等有关论述,只是一股脑儿地引用马克思对亚当·斯密‘苏格兰方式’的批判。”
这个指责是如此严厉,所以,我有必要花点时间来讨论马克思的相关论述。
众所周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多次用过“物化劳动”“价值实体”的说法,这是政治经济学的常识。
然而,未必众所周知的是,不能把价值理解为“物体”或“实体” ,这也是马克思一以贯之的逻辑。
问题是,对于马克思一以贯之的逻辑,孔陆泉、朱木斌二位却是一无所知。
尤其是马克思为什么要批判“苏格兰方式”?孔文更是王顾左右,刻意回避。
对于“常识”,我没必要低水平重复。
我们应当讨论的不是“常识”,而是“一无所知”和“刻意回避”。
那么,事实是否真如孔、朱二位所说:在赵磊的论证中“找不出马克思‘价值不是实体’的语句”?
回答是:否!
为了准确把握马克思的逻辑和原意,我不能断章取义,而必须“一股脑儿地引用”——即使这样的引用会使得孔、朱二位勃然大怒。
我在这里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谈到商品价值和物化劳动时,马克思白纸黑字地明确指出:价值与“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
所谓“物体实在性”,即“物质性”“物体性”“实体性”。
马克思的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价值与商品的物质性、物体性、实体性毫无关系。
二、马克思的原话
马克思说的这句话在哪里呢?
这句话在马克思很长的一段论述中,这段论述的原文是:
——“但是,对劳动的物化等等,不应当像亚·斯密那样按苏格兰方式去理解。如果我们从商品的交换价值来看,说商品是劳动的化身,那仅仅是指商品的一个想象的即纯粹社会的存在形式,这种存在形式和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商品代表一定量的社会劳动或货币。使商品产生出来的那种具体劳动,在商品上可能不留任何痕迹。从制造业商品来说,这个痕迹保留在原料所取得的外形上。而在农业等等部门,例如小麦、公牛等等商品所取得的形式,虽然也是人类劳动的产品,而且是一代一代传下来、一代一代补充的劳动的产品,但这一点在产品上是看不出来的。还有这样的产业劳动部门,在那里,劳动的目的决不是改变物的形式,而仅仅是改变物的位置。例如,把商品从中国运到英国等等,在物本身谁也看不出运输时花费的劳动所留下的痕迹(除非有人想起这种东西不是英国货)。因此,决不能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去理解劳动在商品中的物化。(这里所以产生迷误,是因为社会关系表现为物的形式。)”
马克思的这段论述的确很长。
但是没办法,为了使孔陆泉、朱木斌看清楚马克思到底说了些什么,所以我必须“一股脑儿地引用马克思”。
我不知道孔、朱二位能否有耐心认真地看完马克思的这段论述?为了能让孔、朱二位明明白白地看到马克思在哪里说过“价值不是实体”,我不妨把马克思的这句话引在下面:
——“如果我们从商品的交换价值来看,说商品是劳动的化身,那仅仅是指商品的一个想象的即纯粹社会的存在形式,这种存在形式和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
如果孔、朱二位仍然看不见这句话在哪里,那我就把马克思的这句话再聚焦一下:
——“(商品)这种存在形式和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
请问孔陆泉、朱木斌,您二位看到马克思这段话以后,还会不会坚持说:在赵磊的论证中,根本就“找不出马克思‘价值不是实体’的语句”吗?
三、孔、朱为啥这么迷恋“实体”?
对于马克思上面的论述,别说是孔陆泉、朱木斌不甚了了,恐怕很多非专业的读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所以,我有必要简单做一个概括。
在上面的论述中,马克思强调,物化在商品中的劳动,“这种存在形式和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
何谓“物体实在性”?在唯物主义语境中,物质与实体是等价的概念,“物体实在性”就是“实体”(与唯物主义把实体等价于物质不同,唯心主义认为,“上帝”“精神”“绝对理念”才是实体)。
把价值理解为物质实体,这不仅是庸俗经济学的做法,也是亚当.斯密的做法。所以马克思说:我们“不应当像亚·斯密那样按苏格兰方式去理解”商品中的“物化劳动”。
什么是“苏格兰方式”?所谓“苏格兰方式”,就是只认可实体表象的“经验主义”方式。
正因为马克思反对用“苏格兰方式”去看待商品价值,所以马克思强调:“决不能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去理解劳动在商品中的物化”。
为什么“决不能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去理解劳动在商品中的物化”?因为价值并不是某种可以直观的物质实体,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为了说明价值与实体无关,在这段话的末尾,马克思还专门补充说:人们之所以会产生价值是实体的“迷误”,“是因为社会关系表现为物的形式”。
在这段论述中,马克思把商品价值(商品中的物化劳动)与“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说得很清楚了。
奇怪的是,孔陆泉、朱木斌如果真的看见了马克思的这段话,为啥仍然信誓旦旦地断言:“找不出马克思‘价值不是实体’的语句”?
难道孔、朱二位压根儿就没读马克思的这段话?或者压根儿就理解不了马克思的这段话?
我尤其感到惊讶的是,对于商品价值“和商品的物体实在性毫无关系”的这句话,指责我“一股脑引用马克思”的孔陆泉、朱木斌,为什么会视而不见?
四、马克思为啥使用“物化劳动”的说法
既然马克思认为不能把价值理解为“实体”,不能理解为某种“物体”,那么,马克思为什么还要用“物化劳动”来形容价值呢?
孔陆泉、朱木斌对此困惑不已。
对于为啥要用“物化劳动”这个说法,马克思作了明确解释:
——“虽然如此,商品表现为过去的、物化的劳动这个说法还是对的,因而,如果它不表现为物的形式,它就只能表现为劳动能力本身的形式,但永远不能直接表现为活劳动本身 (只有通过某种曲折的途径,才能表现为活劳动本身,这种途径在实践上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但在确定各种不同的工资的时候,则不然)。”
上面的论述,明确清楚地解释了马克思为什么使用“物化劳动”的理由:
(1)虽然我们不能把价值解读为“实体”范畴,而只能解读为“关系”范畴,但是,价值“如果它不表现为物的形式,它就只能表现为劳动能力本身的形式”。
(2)所谓“如果它不表现为物的形式”,这里的“它”,是指价值;而“物的形式”,则是指价值的表象。这里的意思是说,价值必须借助使用价值的“物的外观”,才能被人们所感知。
(3)所谓“它就只能表现为劳动能力本身的形式”,这里的“它”,是指价值。这里的意思是说,如果价值不表现为物的形式,那么“它就只能表现为劳动能力本身的形式”——即,只能表现为储存在劳动者身体里面,并通过劳动者的外观呈现出来的劳动能力。
(4)正是在“表现形式”的意义上,马克思说:“商品表现为过去的、物化的劳动这个说法还是对的。”也就是说,虽然价值不是实体,但却有着物质实体的外观。也只是从价值具有“物体外观”的意义上讲,“物化劳动这个说法还是对的”。
(5)价值不是“物体”,不是“实体”,但是价值却具有“物质实体”的外观。这也正是价值之所以被误以为是“物质实体”的原因所在!
五、价值的客观实在性
写到这里,有人困惑了:如果价值不是“实体”,不是“物体”的话,那么马克思的价值范畴的客观性,又在哪里呢?
如果没有客观实在性,马克思的价值范畴不就成了一个纯粹主观的东东了吗?
我要强调的是:虽然价值并不是硬邦邦的“物质实体”,但是价值的客观性却很“硬核”、很客观、很实在。
因为,构成价值“对象性”的劳动,毕竟是“客观的存在”,是“客观的现实”,具有“客观实在性”(注意:“实在”不等于“实体”)。
——关于价值范畴的客观实在性,以及实在与实体的区别,请看:赵磊《马克思的价值范畴何以客观》,《社会科学辑刊》2020年第3期。此处不赘。
可叹的是,由于庸俗经济学根本理解不了价值与价值形式的关系,所以在它们看来,倘若价值不是硬邦邦的实体性的“物质”,那么价值又怎么“硬核”得起来?
——关于价值与价值形式的关系,请看:赵磊《“不能量化”证伪了劳动价值论吗》,《政治经济评论》2017 年第 4 期。此处不赘。
直到今天,自我感觉良好的“现代经济学”仍然理解不了价值何以不是实体性范畴。
于是,在断言“价值是马克思凭空想象出来的范畴”之后,以追求表象为目的的“现代经济学”也就心满意足地绕着价值形式(价格)去兜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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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说明:该文转引自:赵磊《价值与异化岂能无缘?——回复<劳动决定价值不是劳动异化的结果>》(载《政治经济学研究》2021年第2期)。这里转发时,作者在文字上作了适当补充,并省略了相关注释的出处。如需确认,请读者核对原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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