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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A意识形态与当前美国的极右翼浪潮

福斯特 · 2025-11-09 · 来源:读书札记与学术译介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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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西斯主义的反义词,是资产阶级民主,而非封建主义或社会主义。法西斯主义是资本主义在垄断—帝国主义阶段可能采取的一种政治形式”。

作者: John Bellamy Foster 福斯特

来源:《每月评论》2025年第1期

翻译:赵丁琪

在唐纳德·特朗普于2025年1月20日第二次就任美国总统一周后,管理和预算办公室(OMB)代理主任马修·J·瓦特(Matthew J. Vaeth)向联邦各部门和机构发布了一份备忘录,要求在整个联邦政府范围内暂停拨款、贷款以及财政援助支出。右翼称此举为“冷战”的开场。暂停联邦政府一般性民用开支的命令很可能是由即将上任的2025年新任OMB主任罗素·沃特(Russell Vought)起草的。沃特认为,“美国正处于被马克思主义全面接管的最后阶段”,而这些敌人“已经掌握了政府机器这一武器”,并且“已经将武器对准了我们”。沃特在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内曾担任OMB主任,并且是“2025计划”的关键设计师。该计划由右翼的传统基金会于2022年发布,旨在向一个全新的行政体系过渡。沃特为“2025计划”撰写了“美国总统行政办公室”一章,并创立了“美国复兴中心”,作为“2025计划”的一个活跃分支,负责提前撰写数百项行政命令,以便在特朗普重返白宫后立即实施。“2025计划”包括关闭整个联邦部门、大幅裁减联邦政府工作人员以及大幅削减联邦开支的计划,从而迫使各州、地方政府、大学和媒体服从特朗普政权的命令。

管理和预算办公室冻结联邦政府民用开支的命令,影响了2024财年高达3万亿美元的支出,从而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轩然大波。2025年1月31日,美国罗德岛联邦地区法院首席法官小约翰·J·麦康奈尔(John J. McConnell Jr.)对管理和预算办公室的行为发布了临时限制令。作为回应,管理和预算办公室撤回了他们的备忘录。然而,特朗普政府却坚持“扣留理论” (“impoundment theory”) ,声称行政部门有权取消国会拨款,因此拒绝全面遵守麦康奈尔的法庭命令。美国第一巡回上诉法院随后支持了麦康奈尔的裁决,但这却预示着一场迫在眉睫的宪法危机。根据行政部门的绝对权力以及总统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这一主张,“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运动的主要人物已经提前制定好了策略,即总统可以关闭政府部门并扣留国会批准的开支,同时无视法院的裁决。如有必要,还可以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从而中止宪法规定的权利。埃隆·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在联邦政府内部肆意妄为,似乎被赋予了随意接管和关闭整个政府机构的权力。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则声称,根据备受争议的宪法理论“单一行政权理论”,他们对联邦政府内部的独立监管机构拥有全面权力,这些机构包括联邦贸易委员会、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联邦通信委员会,甚至联邦储备委员会。

尽管管理和预算办公室的命令以及马斯克政府效率部的行动造成了法律上的混乱,但特朗普政府此举的意识形态意图却十分明确。根据瓦特和沃特的备忘录,政府冻结联邦支出的目的是终结“觉醒主义”以及政府被“武器化”的现象,反对“利用联邦资源推进马克思主义的公平理念、跨性别主义以及绿色新政社会工程政策”。最初冻结或“暂停”支出是为了让政府能够找出用于“多元化、公平与包容计划(DEI)、觉醒性别意识形态以及绿色新政”的支出,以及被视为滥用联邦资金的外援支出。在右翼意识形态中,一个包罗万象的类别是“文化马克思主义”,它被视为批判性种族理论(CRT)/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多元化、公平与包容(DEI)/LGBTQ+权益/气候变化行动/开放边境/全民医保以及绿色能源的倡导者。对所谓“文化马克思主义”的攻击与特朗普和J.D.万斯竞选活动中的“第47号议程”相一致,该议程旨在“清除所有支持马克思主义多元化、公平与包容(DEI)的官僚”,并打击“感染教育机构的马克思主义狂人”。

这些举措背后的总体理论依据来自传统基金会2022年发布的另一份文件,题为《文化马克思主义如何威胁美国——以及美国人如何应对》,作者是迈克·冈萨雷斯和凯瑟琳·C·戈尔卡,他们后来又撰写了《下一代马克思主义:本质与应对》(2024年)。在MAGA右翼看来,文化马克思主义渗透了大学和政府,并已渗透到企业中,其根源可追溯至安东尼奥·葛兰西的《狱中札记》,该书打破了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决定论。在这种扭曲的观点中,新的“文化马克思主义”由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克思主义者如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多诺、赫伯特·马尔库塞和埃里希·弗罗姆所推动。而米歇尔·福柯等后现代主义者则赋予了它更广泛的形式,最终导致了激进女权主义理论和批判性种族理论(CRT)的兴起。冈萨雷斯和戈尔卡的作品丝毫没有体现出对真正学术研究的关注。其目的并非促进学术探究,而是推行一种新麦卡锡主义。他们在书中声称,约瑟夫·麦卡锡在1950年代的反共迫害中进行了“重要的工作”,但他犯了一个错误,即提出了“无法证实”的指控。他们暗示,在当今的“冷战”中,麦卡锡主义需要在更稳固的基础上复活,以避免重蹈过去的覆辙——尽管事实上,这种新麦卡锡主义与其1950年代的前身一样,都缺乏实质内容。

如今,MAGA意识形态已经在白宫根深蒂固,并且已经广泛渗透到法院和国会,但这与特朗普本人关系不大,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他崛起过程中一个可用的武器。相反,其物质基础在于一个更庞大的新法西斯主义运动的兴起,该运动与法西斯主义范畴内的所有运动一样,其根源在于社会顶端的垄断资产阶级上层与底层大量动员起来的下层中产阶级之间结成的脆弱联盟。而下层中产阶级的主要敌人,并非资产阶级上层,而是他们正上方的中上层专业人士和他们正下方的工人阶级。下层中产阶级主要以白人为主,他们与农村人口以及宗教原教旨主义或福音派主义的信徒相重叠,形成了一个右翼、复仇主义的历史集团。

目前,垄断资本右翼,尤其是科技、金融和石油利益集团,对下层中产阶级的动员,最初旨在解散现有的“行政国家”,并代之以一个更有利于新法西斯主义计划的体制。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亿万富翁统治者与其MAGA支持者之间、福音派内部不同派系之间,已经出现了日益扩大的政治裂痕。

与所有法西斯主义范畴内的运动一样,现政权将不可避免地背叛其激进右翼的MAGA大众支持者,试图将他们变得到一个从属和受管制的地位,并否定任何与其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目标根本冲突的政策。尽管如此,大量智库和“影响者”已经涌现,他们试图将非理性行为合理化,基于那些吸引白人下层中产阶级的元素进行意识形态构建,但最终服务于亿万富翁资本家的需求。在争取人类民主、平等和可持续(从而也是社会主义)未来的反霸权斗争中,理解这种新非理性主义的基础及其相关的阶级统治形式至关重要。

MAGA的新法西斯主义意识形态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保罗·M·斯威齐在1952年写道,“法西斯主义的反义词,是资产阶级民主,而非封建主义或社会主义。法西斯主义是资本主义在垄断—帝国主义阶段可能采取的一种政治形式”。根据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经典定义(弗朗茨·诺伊曼在《巨兽:纳粹德国的结构与实践》一书以及纽伦堡审判中都曾采用和运用),法西斯主义范畴的运动和政权,其物质基础在于垄断资本与被动员起来的小资产阶级或下层中产阶级之间结成的脆弱联盟。后者因其通常具有保守倾向的意识形态——这是由其矛盾的阶级地位所决定的——而被C·赖特·米尔斯称为资本主义体系的“后卫军”。

在垄断资本的某些阶层煽动下,下层中产阶级/阶层的这种动员,发生在社会上层认为其霸权受到多种内外因素威胁之时。这导致对自由民主国家的攻击,统治阶级的一部分在来自下层的大批支持者的支持下夺取国家权力——起初常常是通过合法手段,但很快就会跨越宪法边界。权力集中会在一位领袖或元首的手中,其背后是巨大的资本利益。法西斯势力一旦取得对国家的统治权,就会代表垄断资本将国家的大部分财富私有化,这一概念最初是针对阿道夫·希特勒的德国提出的。与此同时,底层民众中的一部分人,往往被当作替罪羊,受到极端镇压。这些运动必然试图通过控制整个社会的文化机构来确保其意识形态上的统治,这一过程被纳粹称为“Gleichschaltung”(一体化)。

这种关于法西斯主义的一般性理解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占据主导地位,并一直延续到20世纪末。然而,作为一种政治形态,法西斯主义最终在自由主义话语中被重新诠释为一种纯粹的意识形态,从理想主义的角度将其与阶级和物质基础割裂开来,并将其简化为极端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复仇主义以及威权人格的膨胀等外在表现形式,所有这些都被视为与资本主义本身毫无关联。事实上,这在很大程度上隐含于汉娜·阿伦特等冷战时期学者对“极权主义”的批判之中,他们将法西斯主义描绘成一种在右翼极端体系,在概念上与资本主义脱钩,并与左翼的共产主义形成对立。因此,在霸权意识形态中,法西斯主义被重新诠释为一种暴力威权主义/极权主义的形式,并与资本主义相脱离,而资本主义则被等同于自由民主。由于缺乏任何真实的历史唯物主义基础,并忽视阶级现实,这种重新诠释只是为了维护资本主义的概念本身,事实证明,它对于理解当今时代法西斯主义和新法西斯主义势力重新抬头的现象毫无用处。

在探讨当前的新法西斯主义时,必须将其视为晚期资本主义物质/阶级/帝国关系的产物。这不仅仅是从其“民粹主义”、极端种族主义、极端厌女主义或极端民族主义等外在表现形式来理解,而应进行实质性的阶级批判。

法西斯主义始终是对自由民主的攻击,它试图用垄断金融资本统治下的铁腕政治秩序来取代自由民主。其复仇主义意识形态并非主要源自垄断资本本身,而是主要作为动员以中下层阶级为主的右翼力量的机制。它招募了一支由现实或潜在的突击队员组成的军队(无论他们穿着黑衬衫、棕衬衫还是戴着MAGA帽子),并为瓦解自由民主国家提供了理由。

尽管我们必须始终牢记,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物质阶级力量而非虚无缥缈的意识形态,但不可否认的是,观念一旦产生,本身也能成为物质力量。格奥尔格·卢卡奇曾写道,“意识形态是[阶级]意识的最高形式”。因此,如果我们想要理解新兴的MAGA政权的本质,就必须探究其主导意识形态及其政治组织形式。需要强调的是,其中很少一部分源自特朗普本人,在MAGA运动内部,他通常被描述为新秩序的一个虽然有用、但存在缺陷的工具。

尽管传统基金会作为特朗普运动的主要智囊团,发表了《2025计划》,但特朗普运动的领军智库并非传统基金会,而是克莱蒙特研究所。该所1979年创立于加州阿普兰,最初是极右翼政治理论家列奥·施特劳斯的思想阵地,如今已演变为MAGA意识形态的大本营。其资金主要来源于超级捐赠者,包括托马斯·D·克林根斯坦基金(由投资银行家、克莱蒙特研究所董事会主席托马斯·D·克林根斯坦管理的数十亿美元基金)、迪克和贝琪·德沃斯基金会(由亿万富翁、特朗普前教育部长贝琪·德沃斯管理)、极右翼的林德和哈利·布拉德利基金会,以及萨拉·斯凯夫基金会。

克莱蒙特研究所旗下有两份主要刊物:《美国心智》(The American Mind)和《克莱蒙特书评》(the Claremont Review of Books)。此外,该所还在华盛顿特区国会大厦对面设有分支机构——美国生活方式克莱蒙特研究中心。与克莱蒙特研究所相关的学者和专家在密歇根州的希尔斯代尔学院占据主导地位。希尔斯代尔学院出版的《要览》实质上就是克莱蒙特研究所的MAGA刊物。该所提供多个研究员项目,其中包括林肯研究员项目。其网站追踪所谓的“BLM资金”(指“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以极为牵强的理由声称,一些企业已向批判性种族理论/觉醒主义/文化马克思主义事业投入了829亿美元。与MAGA意识形态一样,一些企业因向文化马克思主义“屈服”而被谴责为道德腐败,但很少受到经济批评。这与小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历史一脉相承,正如卢卡奇所指出的,19世纪著名人物托马斯·卡莱尔和弗里德里希·尼采的思想就反映了这种意识形态,它们既“批判缺乏文化的资本主义”,同时又支持“资本主义秩序”。

2019年,特朗普授予克莱蒙特研究所国家人文奖章。2021年1月6日,克莱蒙特研究所董事会成员约翰·伊士曼(目前仍在该所任职)在其他克莱蒙特研究所同僚的支持下,在组织MAGA冲击华盛顿特区国会大厦事件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他还撰写了备忘录,试图向副总统迈克·彭斯施压,要求其宣布2020年大选结果无效,以推翻特朗普输给乔·拜登的结果。这一切为克莱蒙特研究所赢得了1月6日未遂政变“智囊团”的“声誉”。

克莱蒙特研究所将成为特朗普第二任期的主要思想温床。十多位与克莱蒙特研究所相关的专家和前克莱蒙特研究员定期在福克斯新闻上露面。除了伊士曼,还包括克莱蒙特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特朗普政府时期国务院高层官员迈克尔·安东;《克莱蒙特书评》特约编辑、白人至上主义评论员克里斯托弗·考德威尔;克莱蒙特研究所前所长、现任董事会成员、推动新麦卡锡主义的“当前危险委员会”主席布莱恩·T·肯尼迪;《克莱蒙特书评》编辑、“冷内战”的主要倡导者查尔斯·R·凯斯勒;克莱蒙特林肯研究员、美国转折点(TPUSA)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查理·柯克(该组织设有“教授观察名单”和福音派分支TPUSA信仰);克莱蒙特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右翼批判“行政国家”的主要知识分子约翰·马里尼;以及克莱蒙特林肯研究员、臭名昭著的反批判性种族理论专家克里斯托弗·鲁福。

安东曾担任黑石集团投资董事总经理,目前是克莱蒙特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战略沟通的副总统助理和副国家安全顾问。他现在是马可·鲁比奥领导下的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安东是将克莱蒙特研究所与MAGA和另类右翼联系起来的关键人物。他2016年在《克莱蒙特书评》上发表的文章《93号航班选举》——借用了9·11恐怖袭击中乘客冲向驾驶舱的隐喻——在网络上疯传,对动员激进分子支持特朗普竞选发挥了重要作用。在这篇文章中,安东宣称2016年大选是“冲向驾驶舱或死亡的选举”,即使“你可能会在尝试中死去”,但如果希拉里·克林顿当选,“死亡将是必然的”。尽管这篇文章结构松散、逻辑混乱,但这个隐喻还是流行开来,使安东成为右翼名人,并在右翼科技亿万富翁彼得·蒂尔的支持下,被任命为特朗普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

2019年,安东出版了《93号航班选举之后……以及我们仍将失去什么》,强调需要对整个左翼宣战,并赢得了特朗普的赞扬。2020年,他又出版了《赌注:美国回不去了》,在书中他提出应该彻底停止移民,同时立即废除出生公民权(即使父母不是美国公民,只要出生在美国就自动获得公民权)。然而,安东的《赌注》最广为人知的,是他明确倡导“红色(即共和党或右翼)凯撒主义”,即总统将成为一种“绝对君主制”的形式,拥有广泛的民众支持——他在书中紧接着就呼吁“让特朗普连任!”只有当选后,特朗普才会自封凯撒。

在《克莱蒙特书评》发表的一篇题为《排干沼泽》的文章中,安东推介了马里尼的《揭露行政国家》。马里尼的分析被视为对亚历山大·科耶夫以保守主义的方式解读的黑格尔德国唯心主义哲学的认可。应用于当代机构,行政国家的官僚领主应被视为“统治阶级”。因此,马里尼和安东认为,特朗普需要粉碎行政国家,并以更集权的统治取而代之。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在其职业生涯早期曾雇用马里尼担任特别助理,他正是基于这些观点而惊呼“我们必须读马里尼!!”。

安东宣称,为了胜利,“我们需要博主、表情包制作者、推特喷子、街头艺术家、喜剧演员、宣传家、神学家、剧作家、散文家、小说家、黑客、宣传员和知识分子”——以及特朗普和思想正确的资本家。他在克莱蒙特研究所内部最具反传统色彩的行为,是撰写了一篇关于另类右翼尼采-法西斯主义宣传者“Bronze Age Pervert”(简称BAP,现被揭露为罗马尼亚裔美国人科斯廷·弗拉德·阿拉马留,他拥有耶鲁大学博士学位)的文章,此人是《青铜时代心态》(Bronze Age Mindset)的作者。在2019年克莱蒙特书评一篇题为《孩子们都是(另类)右翼吗?》的文章中,安东试图将BAP/阿拉马留引入MAGA主流,从而将幻灭的白人青年吸引到新法西斯主义运动中。安东指出,BAP在其自费出版的《青铜时代心态》中提供了“弗里德里希·尼采的脸谱化版本”,该书“在亚马逊上跻身前150名——请注意,不是在亚马逊的某个类别中,而是在整个网站上”。他认为,这为MAGA右翼主导地下青年话语提供了机会。BAP将自由派精英、知识分子、左翼思想家和普通民众描述为没有英雄气概的“虫人”,与尼采的“末人”相似。人类总体上被描绘为仅属于“酵母”般的生命。解决办法在于通过举重进行男性健身,以及培养希腊青铜时代英雄的形象。BAP是一名白人至上主义者,强调雅利安人的纯洁,并对各地不同族群进行卑劣攻击。正如安东自己所承认的,“对《青铜时代心态》最强也是最容易的反对意见是它是‘种族主义’、‘反犹太主义’、‘反民主’、‘厌恶女性’和‘恐同’”,这使其比尼采更“令人发指”。然而,他认为BAP比卡尔·“马克思、列宁、毛泽东……格瓦拉、阿林斯基和福柯,或精英大学中教授的任何数量的狂热分子”都“更温和”。最终,安东强调了BAP对“虫人”和“虫豸时代”的攻击的重要性,并将其观点融入MAGA。

对《青铜时代心态》本身的研究揭示了书中对“粪土世界贫民窟”的恶意提及,以及引用尼采对“前雅利安生活方式、社会主义的回归、女权主义”和“撒旦马克思主义教派”的攻击。雅典将军阿尔西比亚德、征服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和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拿破仑·波拿巴、西奥多·罗斯福、阿尔弗雷多·斯特罗纳,尤其是鲍勃·德纳德(20世纪在刚果和科摩罗群岛活动的残暴法国雇佣兵)是BAP眼中现代青铜时代雅利安人回归的典范。在特朗普之前,他最喜欢的总统是发动美墨战争的詹姆斯·K·波尔克。他写道,美国的“白人”以“他们的勇武”夺取了墨西哥。女权主义被视为一种憎恶。BAP/阿拉马留宣称:“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什么比解放女性更荒谬的了”,他将其描述为“试图回归前雅利安母系社会”。他补充说:“社会正义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寄生现象。”如今,受到移民浪潮冲击的城市“挤满了从世界上苍蝇横飞的厕所进口来的矮人般的僵尸,他们被进口来做奴工和政治煽动”。他公开声称:“我相信法西斯主义,或者更糟的东西。”由于这些原因,BAP认为特朗普应该得到支持,以征服政府。他坚持认为,由“虫人”主导的行政国家“利维坦”必须被粉碎,以创造一个新的“原始秩序”。在安东等人的支持下,BAP被视为MAGA运动背后的地下世界的尼采式影响者,对年轻的白人回归派男性具有吸引力。他几乎成为特朗普第一届政府中年轻白人职员必读的内容。

自称“黑暗启蒙运动”思想家柯蒂斯·雅文是鼓励安东阅读BAP作品的人,雅文是亲近安东和万斯的新法西斯主义者。与万斯和安东一样,雅文得到了硅谷亿万富翁蒂尔的大力支持。特朗普顾问、硅谷风险投资家马克·安德森也因雅文的反民主观点而公开赞赏他。万斯称雅文为“我的头号政治影响者”,他曾在友好调侃中称雅文为“法西斯主义者”。在MAGA世界中,尽管雅文阐明了特朗普政权更为反动的策略,但他仍是一个神秘人物。他是一名前计算机程序员和右翼博主,倡导“黑暗启蒙运动”或新反动运动。2021年,塔克·卡尔森用一整期节目采访了雅文。他最出名的是其反民主论点,以及坚持认为总统可以确立自己为“国家首席执行官””,将所有权力集中在行政部门,凌驾于法律体系和法院之上,同时从“寡头国会”转变为“君主制总统”。

雅文将J.R.R.托尔金的《指环王》作为其攻击的武器,将左派精英或专业管理阶层视为“精灵贵族”,将“中下阶层”视为“霍比特人”,而像他这样的“黑暗精灵”则是霍比特人的捍卫者。与特朗普的前白宫办公厅主任史蒂夫·班农一样,雅文也自视为MAGA的倡导者;但与班农不同,他淡化了MAGA中下阶层力量与顶部垄断资本家亿万富翁之间的矛盾。雅文真正效忠的是亿万富翁,而非中下阶层。事实上,尽管他给自己贴上了法西斯主义的标签,但他否认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法西斯主义者,而更直接地自称为君主制的支持者,因为他对大众怀有绝对的蔑视。然而,雅文讽刺地说:“坦率地说,希特勒的文章读起来很像我”——尽管他承认希特勒更有才华,也更邪恶。

雅文被广泛视为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帮助特朗普操纵整个系统的地下人物,他为总统帝国提供了总体计划。他认为,真正的权力由控制媒体和大学的人“寡头式”(与基于财富的古典寡头概念不同)掌握,构成了“大教堂”。只有君主作为首席执行官才能推翻大教堂。特朗普一旦当选,雅文认为他可以清除联邦官僚机构(雅文称之为“RAGE”,即让所有政府员工退休),声称他拥有选举授权,可以允许他违反法律,并让法院和国会屈服。所有约束总统的法院判决都应被忽视。主流媒体公司和大学应该被关闭。在一次播客中,安东对雅文说:“你本质上是在倡导某人——通过选举合法掌权这一古老举动——然后非法行使权力。”雅文回应说:“这不会是非法的。你只需在就职演说中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总统可以将此应用于每个州,并接管“所有执法机构”。与安东一样,雅文宣称总统“你将成为凯撒”。

安东曾表示,大学是“邪恶的”,这一观点得到了克莱蒙特林肯研究员鲁福的强烈支持。鲁福在MAGA圈内广受赞誉,因为他通过将批判性种族理论和多样性、公平与包容性(DEI)变成公众心目中的有害概念,开展了宏大的宣传活动。他目前是曼哈顿政策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也是该所《城市杂志》的特约编辑。在希尔斯代尔学院《要览》发表的《批判性种族理论:它是什么以及如何对抗它》一文中,鲁福认为批判性种族理论是文化马克思主义和“基于身份的马克思主义”的产物。在MAGA意识形态的基本要素中,他认为当今的马克思主义者都是身份理论家,他们反对“平等”,用“公平”取而代之,而“公平”不过是“重新表述的马克思主义”。他宣称,批判性种族理论促进了“新种族隔离”。它违反了民权原则,并通过其反白人政策造成了歧视性。这样,民权法就被用来反对少数族裔。鲁福将批判性种族理论和“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与反资本主义和逆向种族主义联系起来。他对批判性种族理论的攻击对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产生了影响。

最近,鲁福主张“围攻这些机构”。这包括攻击任何实施DEI政策的企业——这些政策被视为文化马克思主义、批判性种族理论和“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的产物。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也持这种新麦卡锡主义观点,其主要反对的目标是“激进的性别理论”和鲁福所谓的“跨性别帝国”。他宣称:“我们必须为彻底消灭跨性别帝国而战。”鲁福和MAGA右翼对“大学卡特尔”表示愤慨,并认为K-12再教育应从推广“西方文明”开始。

MAGA右翼在多样性问题上最坚定的批评者之一是考德威尔,他在《美国的棕色化》一文中辩称,“‘多样性’[一直]是从属人口的一个属性”。因此,将其视为社会政策的基础违背了美国宪法缔造者的原则。在一篇关于罗伯特·E·李的文章中,考德威尔认为,左派对这位南方联盟军队指挥官——作为南方蓄奴州和奴隶制的捍卫者——的批评,目的消除李作为“半个国家道德力量”的地位。

克莱蒙特书评编辑、特朗普1776年美国历史委员会(旨在反驳关于美国奴隶制历史的1619项目)成员凯斯勒,一直是推动MAGA右翼与所谓左翼主导力量之间进行“冷战”观念的主要人物。“觉醒”一词最初源于民权运动,但自2019年以来,右翼利用其对媒体的保守控制,将其贬义地用来指代当代所有进步的政治和文化事业。它被用作贬低反对种族主义和性别不平等的社会正义斗争的手段。

基督教民族主义者也被招募到这场“冷战”/新麦卡锡主义中。柯克的“美国转折点”组织在2016年因教授观察名单而声名狼藉,该名单以麦卡锡主义的方式在全国范围内针对左派学者。柯克还曾担任特朗普1776年委员会成员,现在他被称为青年的超级“蛊惑者”,他罗列了“对白人的战争”的要点,并鼓励白人至上主义。他的组织与克莱蒙特研究所合作,将MAGA支持者用巴士送到2021年1月6日的国会抗议和袭击现场。雅文曾将奴隶制描述为“一种自然的人类关系”,并倡导生物决定论和君主制,柯克在他的广播节目和播客中对他以及白人至上主义者史蒂夫·塞勒大加赞赏。柯克是2024年出版的《右翼革命:如何击败觉醒派并拯救西方》一书的作者。根据出版商的简介,“美国……正受到一种致命意识形态的威胁,这种意识形态试图羞辱和抹杀任何不向其祭坛鞠躬的人……柯克将觉醒主义从阴影中拖出,并详细说明了阻止其蔓延所需的确切步骤”,这种意识形态“已经渗透到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

最近,柯克在MAGA运动中转变为福音派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主要推动者,建立了“美国转折点”组织的一个分支机构,称为TPUSA信仰,针对白人福音派信徒。他认为,美国建国者创建了一个基督教国家,并倡导极端福音派基督教民族主义的七个伟大使命,即信徒需要寻求主导包括家庭、宗教、教育、媒体、艺术、商业和政府在内的所有现实领域。这与末日论和宗教末世论(第二次降临)观点有关。柯克试图煽动对LGBTQ+和跨性别者的仇恨,以激励福音派运动发挥更直接的政治作用。

管理和预算办公室主任沃特无疑是特朗普政府内部最有权势的基督教民族主义者。2022年,沃特在克莱蒙特研究所的《美国心智》杂志上撰文称,他于2021年创立的“美国复兴中心”已在“法律”层面证明,“越过美墨边境的非法外国人”构成了“入侵”,因此根据美国宪法第一条第十款第三项,各州州长不得“在未受实际入侵的情况下发动战争”,但他们可以独立于联邦政府,对这些“入侵者”采取武力行动。作为基督教民族主义组织,美国复兴中心坚决反对巴勒斯坦人,反对任何允许巴勒斯坦人移民美国的尝试,声称“人们很难找到一个在基础层面上与美国自治原则更根本对立的人民或文化,而不是巴勒斯坦人”,他们“拥有一种对美国社区健康和完整有害的文化”,其目的在于彻底消灭以色列。沃特的美国复兴中心强烈主张将巴勒斯坦人口从加沙驱逐,并将其重新安置在阿拉伯联盟国家。

法西斯主义运动往往依赖于从左翼到右翼的机会主义转变。这方面的经典例子是意大利左翼思想家恩里科·费里,他是一个反动的伪社会主义者,曾受到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强烈批评,后来成为贝尼托·墨索里尼的追随者。所谓“左翼”与MAGA意识形态合作的“共同反自由主义”的主要思想载体是《紧凑》(Compact)杂志,该杂志由美籍伊朗右翼人士、前托洛茨基主义者索拉布·阿赫马里共同创立,他是万斯的密友,现为《非赫德》杂志美国版编辑,另一位共同创始人是民族民粹主义者埃德温·阿庞特,他是MAGA风格刊物《风箱》的编辑。雅各宾派曾将《紧凑》杂志描述为左右翼的“融合”杂志。然而,与其说它代表了左右翼的交汇点,不如说它强烈支持特朗普和万斯,同时成功吸引了前左翼撰稿人,如克里斯蒂安·帕伦蒂和斯拉沃热·齐泽克(担任特约编辑)加入这一MAGA观点占主导地位的刊物。雅文、安东、考德威尔和鲁福都曾为《紧凑》杂志撰写过多篇文章,主题涉及左翼统治阶级的虚无主义、文化马克思主义、批判性种族理论、瓦解行政国家,以及支持匈牙利维克多·欧尔班的极右翼政府和德国新法西斯主义选择党。

帕伦蒂曾是一位知名的左翼记者,定期为《紧凑》杂志撰稿。他的专栏文章支持特朗普提名卡什·帕特尔为联邦调查局局长,罗伯特·F·肯尼迪 Jr.为卫生部长。他还撰写专栏文章,声称特朗普是一位反帝国主义者,且“‘多样性’是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特朗普再次当选后,帕伦蒂将特朗普及其部分部门负责人(肯尼迪、帕特尔和特朗普的国家情报总监图尔西·加巴德)描绘为“深层国家”或监控情报国家的潜在反对者,因此在这方面与左翼立场一致。然而,这是对特朗普/MAGA政权本质的严重误解,该政权与开放或民主控制毫无关系,而是在为其直接统治奠定基础。

齐泽克利用《紧凑》杂志作为平台,从事最具反动主题的探讨。因此,在一篇题为《觉醒主义将长存》的文章中,他发表了跨性别恐惧症言论,宣称“使用青春期阻滞剂是觉醒资本主义的又一个案例”。在这篇反觉醒的文章中,齐泽克从一位黑人教授的经历出发,这位教授因非洲悲观主义立场而受到学生的强烈批评(如另一篇《紧凑》杂志文章所详述)。由此,齐泽克对主要面向白人反动读者的文章发表了极具种族色彩的言论:“黑人觉醒精英完全清楚,他们无法实现减少黑人压迫的既定目标——他们甚至不希望实现这一目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他们正在实现的目标:一个道德权威地位,以此恐吓所有人。”

《紧凑》杂志执行主编杰夫·舒伦伯格擅长将BAP的观点引入MAGA主流,无论是在《紧凑》杂志内部还是在其他场合。舒伦伯格还是《新冠疫情与左翼:恐惧的暴政》一书的联合编辑,该书反对因新冠疫情而采取封锁、疫苗接种令和戴口罩等措施,认为这是左翼极端主义的表现。与此同时,《紧凑》杂志专栏作家、MAGA“民粹主义”支持者巴蒂亚·温加尔-萨尔贡是《坏消息:觉醒媒体如何破坏民主》(2021年)一书的作者,她于2025年被任命为《新闻周刊》副评论编辑。

MAGA智库是大资本利益集团资助的产物,在这方面,它们往往推广自由意志主义意识形态,但将其与白人下中产阶级的反动、民族民粹主义、复仇主义、种族主义、厌恶女性主义和反社会主义观点相结合,以此发展大众选民基础。由此产生的MAGA意识形态通过福克斯新闻、脱口秀广播、社交媒体、YouTube视频、博客和播客等更广泛的媒体进行传播。曾由班农领导的权威性新闻娱乐网站布莱巴特新闻网发表了多篇攻击文化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并专门对左翼进行耸人听闻的冲击性报道。布莱巴特新闻网的高级科技编辑阿勒姆·博卡里曾是克莱蒙特林肯研究员,他为希尔斯代尔学院的《要览》撰文,呼吁右翼像马斯克随后在X平台所实施的那样,控制大型科技公司。

克莱蒙特林肯研究员拉希姆·贾萨姆曾是英国脱欧领袖奈杰尔·法拉奇的首席幕僚,也是班农的盟友,他曾担任布莱巴特伦敦版的主编。最近,贾萨姆与班农共同主持了MAGA广播节目/播客《战情室》。2018年,贾萨姆成为特朗普主义新闻网站《国家脉搏》的主编,并频繁作为“专家”评论员出现在福克斯新闻上,他在节目中讨论了“美国是如何沦陷于马克思主义的?”

MAGA的分析还通过保守派图书出版社进行传播。鲁福的畅销书《美国的文化革命:激进左派如何征服一切》(2023年)和柯克的《MAGA教义》(2020年)均由博德西德书店出版,该书店是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团旗下的极端保守主义非虚构类图书品牌,吸收了福克斯新闻的图书品牌。五大英语图书出版商都设有专门针对白人至上主义共和党人/MAGA的极端保守主义图书品牌。安东的《93号航班选举之后》、凯斯勒的《两部宪法的危机:美国伟大的崛起、衰落与复兴》(2021年)以及温加尔-萨尔贡的《坏消息》均由遭遇出版社出版,该出版社由右翼的布拉德利基金会创立,该基金会是克莱蒙特研究所的资助者。遭遇出版社成立于1998年,其名称显然借鉴了伪左翼自由主义杂志《遭遇》,该杂志在20世纪70年代被《壁垒》杂志揭露为由中情局资助。柯克的《右翼革命:如何击败觉醒派并拯救西方》(2024年)由胜利团队出版社出版,该出版社由小唐纳德·特朗普于2021年共同创立。

所有新右翼的概念和话题最终都会在社交媒体上传播。正如福克斯新闻主持人杰西·沃特斯所言:“我们正在对左翼发动一场21世纪的信息战。这就像草根游击战。有人在社交媒体上说些什么,马斯克转发它,乔·罗根在播客中讨论它,福克斯新闻播放它,等到信息传遍所有人时,数百万人已经看到了它。”

内部的分歧

最极端的MAGA意识形态理论家,如班农、雅文和安东,都清楚地意识到,民族民粹主义的MAGA运动植根于下中产阶级白人(欧洲和美国的新法西斯主义运动习惯上称他们为“霍比特人”),其次才是工人阶级中的特权阶层。MAGA智库常常对“流氓”、“持干草叉的无产阶级”或“贫民”,即工人阶级,表现出一种几乎不加掩饰的蔑视。在主流的MAGA文献中,几乎找不到对工人阶级的积极评价或接近底层民众的尝试,MAGA文献被理解为植根于亿万富翁阶级和下中产阶级之间脆弱的民族民粹主义联盟,这两个阶层都将工人阶级视为他们最危险的敌人(甚至超过他们对上层中产阶级专业管理阶层的仇恨)。MAGA的专家和意见领袖由大富翁资助,并致力于安东所说的“种族超越阶级”的理念,他们无法在不损害他们所宣称的广泛民粹主义的情况下,直接解决工人阶级多数的问题。因此,他们主要向白人和“美国中产”呼吁。他们偶尔会提到戴着MAGA帽子的卡车司机和其他工人,但这只是徒劳地试图逃避主要由下中产阶级和少数特权工人组成的政治集团的现实。尽管班农代表MAGA的激进右翼,但他提到工人时,总是将下中产阶级置于更突出的位置。

这种根本性的阶级分歧将持续存在。尽管特朗普在2024年大选中在蓝领工人中取得了一些进展,尤其是在农村地区,但他的政治基础仍然是下中产阶级,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对下层工人阶级持敌对态度。特朗普的政策计划注定会在经济上对工人阶级造成最沉重的打击。安东曾在《紧凑》杂志的一篇题为《为何“大重置”不是“社会主义”》的文章中,试图在意识形态上最严肃地摆脱这一困境,他试图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并将其颠倒过来。因此,他以另类右翼的方式将硅谷的亿万富翁寡头描述为“左翼”,即右翼民粹主义的敌人。此外,尽管他承认MAGA运动从根本上说是基于下中产阶级/中产阶级/穷人,但其“自然”基础最终应在他讽刺地称为“贫民”的多数人中寻求。然而,他在这方面的全部努力,都因无法逃避亿万富翁与下中产阶级之间新法西斯主义联盟的现实而落空——这两者都将多样化的工人阶级视为最终的敌人。此外,安东试图创造一种包含工人阶级并针对亿万富翁寡头的右翼民粹主义,这与他作为由大资本家阶级主导的国家安全机构成员的角色相矛盾,他不得不与一些大资本家打交道。因此,他很快改变了自己的方式。尽管他坚持批评“寡头”,但他们已按照占主导地位的MAGA意识形态被重塑为行政国家的成员,而不再是大资本利益集团。

然而,如果拥有种族主义和小资产阶级观点的MAGA大众运动本质上是反工人阶级的,即使它吸引了大量工人阶级选民,但它也发现自己与资助和动员它的超级富豪利益集团存在冲突,从垄断资本主义本身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危险的运动。一旦在法西斯主义政权中获得政权,垄断资本的顶层与其下中产阶级拥护者大军之间的分歧就会迅速显现。在获得对国家和军事警察权力的控制后,超级富豪统治阶级有充分的理由抛弃其“激进右翼”基础中更具战斗性的民族主义者——这些民族主义者往往部分反资本主义。历史上经典的例子是1934年6月30日至7月2日希特勒德国的“长刀之夜”,纳粹党的准军事冲锋队,即“突击队”,俗称“冲锋队”,在这一夜遭受了血腥清洗。这次清洗特别针对纳粹运动中深深扎根于冲锋队的施特拉瑟主义(以奥托和格雷戈尔·施特拉瑟命名),该主义既反犹太主义,又在很大程度上反资本主义,属于激进群众行动或“革命”民族主义的范畴。消灭施特拉瑟主义使法西斯主义得以巩固为一个反动的垄断资本主义国家,镇压并管制其小资产阶级群众基础。

在当今截然不同的条件下,美国新法西斯主义MAGA运动尽管没有极端暴力,但出现了同样的普遍矛盾。许多MAGA的忠实信徒在2024年大选后看到特朗普内阁中没有他们的代表,感到震惊,这与2016年大选形成了鲜明对比。如今的特朗普政权拥有一个由亿万富翁组成的内阁,周围环绕着更多的亿万富翁。尽管在第二届特朗普白宫中,有一些极端右翼行动人士的观点与MAGA大众相似,比如尽管是犹太人但似乎支持白人基督教民族主义的斯蒂芬·米勒,他目前担任负责政策的副幕僚长,但他们被大资本家所掩盖。从一开始就很明显,高科技金融资本而非戴MAGA帽子的基础群体将掌握权力。正如华盛顿律师加里·斯托特在宾夕法尼亚州《观察家报》上所写,特朗普“正在创造一个新的寡头政治精英阶层,这个阶层无需对国会负责,也无需效忠于他自己的MAGA运动”。

这种分裂MAGA运动/特朗普政权的矛盾,在关于外国工人H-1B签证的冲突中立即显现出来。跨国公司广泛使用这些签证来雇佣专业职业的外国技术工人,尤其是高科技领域的工人,从印度和其他地方引进工资相对较低的熟练工人。H-1B签证在MAGA运动中受到了严厉批评,因为它们减少了美国工资相对较高的工作岗位。班农在特朗普就职前就曾表示,强烈支持H-1B签证的马斯克是“邪恶的”,他将把马斯克赶出白宫,这表达了MAGA忠实信徒的愤怒。班农以民族民粹主义的言辞,对富裕的“寡头”表示强烈愤慨,不仅是“轻松赚钱的领主”,更重要的是硅谷的科技霸主,他们是“技术封建主义”的代表,现在正主导着MAGA运动,并反对“民粹主义、民族主义革命”。MAGA激进分子劳拉·卢默在X平台上发表了种族主义言论,她宣称:“我们的国家是由白人欧洲人建立的……而不是来自印度的第三世界入侵者。”卢默在X平台上公开攻击马斯克,却突然发现自己在该平台上被禁言。希尔斯代尔学院凯文·波蒂乌斯在《美国心智》杂志上发表的一篇题为《将美国人放在首位》的文章,凸显了亿万富翁垄断金融资本家和高层科技寡头与下中产阶级MAGA基础之间的根本分歧。他提出了“美国优先”应该意味着“美国人……优先”的观点。布莱巴特新闻网也接连不断地发表反对H-1B签证的报道。然而,特朗普很快就镇压了这场叛乱,他本人就是亿万富翁,支持马斯克,并表示自己的公司雇佣了持有H-1B签证的外国工人。面对垄断金融资本与他自己的激进MAGA运动之间的分歧,特朗普选择了前者。

亿万富翁统治阶级与新法西斯主义运动之间的裂痕只会扩大。MAGA运动期望特朗普执政期间能降低税收,这无疑会部分实现,但代价是大幅削减社会服务。他们期望物价下跌,但随着新关税政策的实施,这个愿望将会落空。此外,与垄断资本主义下的所有减税措施一样,特朗普的新减税政策将具有高度的累退性,最有利于富人,并进一步扩大美国社会顶层与底层之间的差距。削减民用政府开支将损害包括下中产阶级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口。现在,包括医疗补助、医疗保险和社会安全保障在内的、惠及底层60%人口的几乎所有社会支出都成为了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的目标,其造成的破坏可能会很严重。尽管MAGA运动以极端民族主义为特征,但垄断金融资本及其高科技霸主却着眼于全球范围内的积累和全球金融掠夺。他们不仅依赖对全球无产阶级的剥削,还加剧了对美国工人的剥削和掠夺。在新政权下,实施关于全球化、金融化、帝国主义、战争和过度剥削的统治阶级政策,将不可避免地将美国下中产阶级的大部分推回工人阶级行列,进一步使社会两极分化并使其不稳定。

特朗普的新法西斯主义政权是一个衰落帝国的绝望之举。它取代了新自由主义,仅仅意味着统治阶级的右翼现在直接公开地掌控国家,试图将其重塑为复兴霸权的工具。一方面,新法西斯主义是一个更为反动的全球资本主义运动,旨在维护和增强拥有全球利益的统治资本家的权力;另一方面,MAGA激进右翼的民族民粹主义运动主要关注于征服行政国家。这意味着,超级资本家利益集团将不断背叛MAGA的“民粹主义”基础,将其视为“冷战”中的炮灰。

特朗普任命亿万富翁维韦克·拉马斯瓦米与马斯克共同担任“政府效率部”的联合主任。拉马斯瓦米是大型制药公司罗伊万特科学公司的创始人,也是2023年畅销书《觉醒公司:美国企业社会正义骗局内幕》的作者。他辞去了“政府效率部”的职务,去竞选俄亥俄州州长。随着拉马斯瓦米的离开,马斯克成为了“政府效率部”的唯一掌权人。拉马斯瓦米在攻击企业环境、社会和治理(ESG)以及多样性、公平与包容性(DEI)方面发挥了领导作用。

资本家寡头及其经理人的傲慢态度可以从蒂尔在特朗普圈子中占据主导地位这一事实中可以看出来,他无疑是该政权中除马斯克(以及总统本人)之外最有权势的人物。2022年,蒂尔自称为《星球大战》中“反抗军同盟”的领袖,与美国建制派的“帝国冲锋队”作战。2009年,他宣称“我不再相信自由和民主是相容的”,这使他公开拒绝了后者。他目前与国家安全委员会中六名在财政和政治上受制于他、并且是他工业网络一部分的成员有联系:万斯(其政治竞选活动由蒂尔资助)、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斯(与蒂尔的军事技术网络有关联)、能源部长克里斯·赖特(他是蒂尔大量投资的能源初创公司Oklo的董事会成员)、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茨(其2022年佛罗里达州竞选活动由蒂尔资助)、鲁比奥(其2022年连任竞选由蒂尔资助)以及白宫办公厅主任苏西·怀尔斯(她在蒂尔资助的“拯救亚利桑那州”政治行动委员会的工资单上)。

蒂尔与马斯克、拉马斯瓦米以及特朗普本人一样,代表着“宇宙的主人”的利益。尽管有自由意志主义意识形态和新法西斯主义精神,但金融寡头们与下中产阶级之间几乎没有物质上的联系。鉴于所谓的“行政国家毁灭”正导致国家受到更集中的垄断资本主义控制,以服务于寡头们们的利益,因此,对基层MAGA运动的背叛是显而易见的。

MAGA运动的另一个矛盾在于它对基督教白人民族主义的推动,这分裂了福音派运动。投票后民意调查显示,约80%的白人福音派选民支持特朗普。然而,特朗普和马斯克冻结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做法遭到了基督教附属援助团体的强烈反对。保守派圈子中出现的深刻分歧无疑影响了美国最高法院关于停止对外援助的决定。特朗普设立了由备受争议的电视布道家宝拉·怀特-凯恩领导的白宫信仰办公室,她以推广以资本主义为导向的“成功神学”而闻名,同时他还成立了一个由司法部长帕姆·邦迪领导的特别工作组,旨在结束“反基督教偏见”,这些举措打破了传统的政教分离。这种将福音派武器化以加强支持MAGA国家的基督教民族主义的做法,在福音派和更广泛的基督教社区中引发了越来越广泛的批评。特朗普加倍支持以色列消灭巴勒斯坦人的做法,在越来越拒绝基督教锡安主义的年轻福音派信徒中并不受欢迎。

福音派内部最强烈的攻击来自耶鲁大学公共神学与公共政策世纪中心合作与奖学金助理主任乔纳森·威尔逊-哈特格罗夫,他在2018年出版的《重构福音:从奴隶主宗教中解放出来》一书中,与新教牧师威廉·巴伯二世密切合作,巴伯是穷人运动联合主席。出于对特朗普运动的反对,威尔逊-哈特格罗夫着手解决美国主流白人福音派的“原罪”,他认为,这种福音派运动与其说是一个福音派运动,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奴隶主宗教”。他在福音派社区内部出现并受到广泛赞誉,他对奴隶主宗教的批判有助于揭示基督教民族主义意识形态最尖锐的矛盾。正如他所写:

可悲的现实是,我们(福音派信徒)在19世纪选择了错误的立场,我们的运动至今仍受到种植园主资助的奴隶主宗教的感染。内战结束后,这种信仰并未消失;它变本加厉,祈求从重建中“赎回”。当南方各地的白人至上主义运动重新掌权并建立吉姆·克劳种族隔离制度时,它欣喜若狂。20世纪中期,当美国的民权运动再次挑战权力平衡时,奴隶主宗教重新抬头,批评金博士“将福音政治化”,并支持延续不平等的“法律与秩序”体系。“南方战略”旨在通过创造一个道德多数派来利用奴隶主宗教,这个道德多数派会因支持现状而体验到正义感。

唐纳德·特朗普并没有制造我们目前面临的危机,但他的总统任期正在揭露我们作为福音派信徒的真实面目——不是一个左右两派分裂的运动,而是一个必须在奴隶主宗教和基督的基督教之间做出选择的信徒群体。

背叛与反抗

特朗普政权是一个背叛的政权。它已经导致下层中产阶级被抛弃,而正是MAGA运动使下层中产阶级上台,同时也抛弃了工人阶级多数。它为其核心的下中产阶级选民提供了一种民族主义文化主义,这仅仅是白宫现在充斥着亿万富翁的、国家受到远为集中的资本主义控制的体制的面纱,最终导致下层人口受到更多的经济剥削和掠夺。对工人阶级的物质背叛将是绝对的,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为了维持这样一个资本家霸主的政权,它必须每一步都加强对政体的镇压。它最害怕的是,愤怒的大众,尤其是工人阶级多数,会动员起来并起来反抗,同时带来整个社会中所有致力于民主规则和在日益严重的环境危机面前人类生存的人。

MAGA运动在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自由派左翼在后现代主义和身份政治的幌子下,在经济和政治上抛弃了工人阶级,不再关注与剥削、贫困以及经济和社会衰退相关的问题。这需要回归马克思所说的“需求层次”,强调其中真正的物质需求,包括工作、医疗保健、住房、自由的人类发展、社区、环境以及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这些需求对整个人类来说至关重要,最终与民主控制社会密不可分。从这个角度来看,对抗当前反动趋势的唯一方法是基于实质性平等和生态可持续性的社会主义原则,将整个人类以及最受压迫的群体的需求放在首位。这场斗争将主要来自一个复兴的、团结的工人阶级,工人阶级在历史上是社会中最多样化、最民主和最革命的部分,是人类未来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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